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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翻云覆雨

    来不及胡思乱想,戴金龙双眼赤红已经端着匕首扎了过来,静江稳稳的一个侧身闪过,顺势抓住他的肘往自己背后一别,咔哒一声,匕首落地,戴金龙扶着脱臼的手臂咧嘴狂叫:“都他妈愣着看戏啊!给我上!下一条胳膊我赏二十块大洋!”

    那三个跟班流氓一听有赏,晃着小刀匕首就包围过来,这时燕秋意识到局势不对,大喊:“戴金龙,你有几个脑袋敢动他!你知道他是……”还没说完,被静江喝止:“不许说!我哥要是知道我在这,准得抓我回去!”戴金龙也被唬了一下,隐隐觉得静江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肘部脱臼的巨痛让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自己的地盘吃这么大的亏,不给这小子大卸八块以后还怎么在宁海混啊!

    “别听她胡吹!吓唬你们的!出了事算我的,都给我上!”见那几个跟班也被唬得原地站住,戴金龙气得大叫,唾沫星子横飞。

    静江有点子功夫在身上,三个流氓没几下也被他放倒了,这下燕秋可得意了,蹦跳着跑过去:“你可太厉害了!真是深藏不露啊!”静江心想,自己小时候因为出手太重,打伤了好几个欺负人的学生,接连换了三个学堂,沈母严禁他再动手,只让他专心学问,后来还是他强烈要求,才有机会去上了两年军校,可是军校因办学资金被贪.污也中途停办了,他才心灰意冷回到故土。

    好几年不曾动手了,平日里只是在家中院子里对着木桩子练练,只为着强身健体,后来遇到了燕秋,见她斯斯文文含羞带怯的,也不便露出自己武夫的一面,怕吓着她。现在看来,这个担心纯属多余,这个小麻雀一样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眼睛里满是星星。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我还装啥秀才先生。静江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看看,装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嘛!咱俩扯平了啊!”燕秋仰着白净的小脸蛋,黑黢黢的眼睛亮得像琉璃珠子。

    “小心!”一个流氓从背后偷袭过来,燕秋拽住静江胳膊一拖,堪堪躲过刀刃,寒光一抹蹭过,在静江肩胛处撩出一道血痕,流氓人没站稳,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找死!”燕秋骂道,趁那人没反应过来,抄起砖头,上去就飞快扣了七八下。那狠劲那速度,让静江也看傻了眼。静江怕她弄出人命,赶紧上前给她拉了回来,只见她双眼充血,手还抓着砖头不肯松手。

    “余燕秋!你给我等着!我今天要是让你们囫囵个离开东山码头,我从此之后不叫戴金龙,我叫戴金虫!”闹到这份田地,断然是不能轻易收场的,戴金龙吹了哨子,他的手下闻声纷纷赶来,把个本不宽敞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拿刀带棍,杀气腾腾。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头发花白的纪老先生虽然腿抖得厉害,却也鼓足了勇气站出来喊:“快把各家的孩子领回去,今日学堂提早下课,明早提前一个时辰过来补课。”

    “补你娘的补!”戴金龙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真当他是摆设,上去就猛搡了老先生一把,老先生踉跄着扑倒在地,还把一个娃娃压在身下。

    静江赶紧跑过去,把纪先生搀到树下靠坐着,燕秋把那个压在下面的五岁娃娃拢在怀里,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见无大碍才松了口气,从手袋里掏出自己平时吃的梅子糖塞到娃娃嘴里,柔声哄道:“囡囡疼吧,吃个糖糖就不疼了,那个大耳朵叔叔是猪变的,姐姐一会就把他收了……”说着还做了个鬼脸,小娃娃抽了抽鼻子竟忘了哭,鼓着鼻涕泡呵呵笑起来……沈静江一时竟看呆了,看惯了她浑身是刺的模样,竟忘了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子。

    “沈少爷,你给我惹出好大的祸事啊!”纪先生摇头不迭,当初就不该答应这个后生办什么工人夜校,惹得戴金龙来找麻烦,这下学堂可能都开不成了。

    “戴金龙,我真是小看你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缺心眼的跟着你干。”燕秋拔高了音调不屑冷笑,三两步就利落地跳上塌了一半的墙头,只见她抬手作揖朗声说道:“东山码头的好汉都到齐了是吧,这可太好了,等的就是这个,免得我逐个去告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戴金龙也愣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几年东山码头的情况大家心里很清楚,上游年年发大水,冲下来大量泥沙,他戴金龙又舍不出钱来清淤,使得淤塞越来越严重,轮船屡屡搁浅,各位大把头二把头心里也清楚,最近一年,连五百吨的船都进不来港口,要停在鹿儿岛靠小船驳运到栈桥。这一来运输费用加了一成,大家赚头也少了许多是不是?”

    听到这话,人群里渐渐起来响应之声:“是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好多大船干脆就不来我们东山码头,去了南边的前海码头。”

    “前海码头就是余三宝新建的吧。”

    “是啊,听说那边修了几千平的码头货仓,可以同时进出二十多艘千吨轮船,而且啊搬运费只抽六成。”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人早扬声问了:“四小姐,听说前海码头的搬运费只抽六成?”

    “你这打哪听来的,不准。”燕秋睨了那人一眼,“我余燕秋在这给大家个准话,最先进驻到我们码头的五家货运行,搬运费码头只抽五成,后来的收五成五。”

    “当真?”要知道在东山码头,戴金龙至少要抽走七成。算下来这一项就能多收入一半不止,谁能不眼热。

    戴金龙见人心浮动,肺都气炸了:“余燕秋,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前海码头和宁海干道可隔着一道山梁呢,你他妈扛着货飞过去吗!”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有什么难办的?宁海铁路已经规划了一条支线到前海码头,半年前就动工了,之前托您的福停工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又复工了,以后啊,下了船就上火车,大家说说有多方便!”

    “穿山隧道哪是那么容易的!”戴金龙还在死鸭子嘴硬。

    可是现场人心一下子振奋起来,之前因为各种问题而对前海码头保持观望的人,也顾不上打打杀杀了,都围上燕秋问东问西。“九福!”燕秋唤了一声九福,九福刚才见局势紧张,早躲到大槐树后边去了,这会子见缓和下来,才尴尬现身:“四小姐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我哪敢劳动您,”燕秋戏谑撇了他一眼,“金五爷管的前海码头,具体情况你比我了解,给大伙说说吧。”九福挠挠头,没想到四小姐居然没跟自己计较,心里倒有些惭愧了,自己刚才躲到后面有点太窝囊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顷刻间的局势扭转,不过也只是利益权衡的结果罢了。静江心有所感。

    “纪先生,”燕秋叫住了陪着静江去处理伤口的纪修先生,“我们前海码头预备建一所工人子弟学堂,就缺一个处事公正的监督,不知您是否肯屈就?”

    纪修全程观战,他有点恍惚,刚才抄起砖头要砸死人的混世魔王和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小姐是一个人吗?他有点怀疑,然而这位小姐脸上的几点血迹又提醒他,确实是一个人。

    “纪某人不胜荣幸。”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是可靠之人。应承下这个差事,纪修扶着静江进屋去处理伤口了。

    “不行,我得在这看着,免得燕秋吃亏。”静江还梗着脖子不愿意进去,纪老头不由分说揪上他耳朵:“我看你是皮痒了,别以为长大了,我就不是你老师了!这个小女子厉害着呢,可轮不到你操心。”

    戴金龙心怀愤恨,却无从发泄,只是死死地盯着燕秋,像要用眼神把她活剥了。

    “戴老板,还有何指教啊?”燕秋嘴角一抹笑,眼里是冷冷的嘲讽。

    “余燕秋,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故意来闹事的。”

    “闹事谈不上,大家做生意,利字当先,你也别怪他们。”燕秋望了一眼围着九福七嘴八舌的兴奋人群,淡淡笑道。

    “燕秋,说到底我也算是你师叔,你何必这么赶尽杀绝呢?”

    “这叫赶尽杀绝?”燕秋哂笑,招招手,“你走近点,我告诉你什么叫赶尽杀绝。”

    戴金龙疑疑惑惑走上前。

    “你知道刚才被你弄伤的愣小子是谁?”燕秋附耳悄声问。

    戴金龙摇头,但没来由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莫不是真的大有来头,燕秋这次像是有备而来。

    “你再细想想,回忆回忆,就真的不记得?”燕秋啧嘴摇头:“人家沈厅长请您吃饭看戏,你转头就给人弟弟挂了彩,你说你像话么?”

    戴金龙瞬间脸色煞白,他想起来了,沈厅长的弟弟,那不就是顾奎山的小舅子吗,沈厅长寿宴那天确实打过一次照面……这个死丫头,是诚心闹事的,故意挑唆自己误伤了沈家小少爷,“余燕秋,你好歹毒啊!你故意挑拨我们打起来!你想害死我啊!”

    戴金龙实在是气得有点狗急跳墙,又想动手打燕秋,燕秋把脸伸过去笑道:“对,快动手,你不打不是人养的哈哈哈哈。”燕秋像一个顽劣的孩童,不断放肆挑战着他的底线,可戴金龙此刻已经毫无底气,他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这臭丫头跟那个沈家少爷看起来有点不清不白,现在自己已经里外不是人,不能再惹事了。戴金龙深吸了口气,强压了怒火,堆叠出笑脸:“燕秋啊,咱们到底是骨肉亲戚,你嫂子还是我外侄女呢。”

    “看在亲戚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燕秋推心置腹为他打算,“人家小少爷瞒着家里出来体验民生疾苦,也不想表露身份,正好就遇到你这么个地头蛇,你现在呢就假装不知道他是谁,做一个幡然悔悟的样子给少爷看看,兴许人家就不计较了。”“当真吗?”戴金龙半信半疑,他可是让沈静江放了血啊,“小少爷那么好说话吗?”

    “他就是那么好说话。”这话一出口,燕秋心中油然生起一股负罪感,觉得自己也是拿捏着静江的好脾气在欺负他。

    “总之,你先出钱,把这校舍推倒,盖一所新的,到时候小少爷能不对你刮目相看?小少爷一高兴,到厅长督军面前美言几句,人家手指缝里漏一漏,你还怕没有生意做?”燕秋如此这般的给他支招,戴金龙听得也头如捣蒜。

    “以后小船来东山,大船去前海,咱们各有各的饭吃,我们三宝会绝不会吃独食。”燕秋打了个她自己无法保证戴金龙也不会相信的包票。眼下铁路支线还没修好,自然还有东山码头的一口饭吃,一年之后铁路修成,东山码头必成废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