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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长兄如父

    燕秋突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猛的推开静江,脸刷的白了,静江也一下清醒过来,羞愧难当,方才气血上涌,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又急又羞想解释:“我……我不是……”半天说不出什么。

    燕秋手哆嗦着抓了抓头发,急走两步跨出了门槛,落地时还崴了脚,高跟鞋跟也踩断了一只,九福远远看见,赶紧迎上来:“四小姐!”燕秋索性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踩着泥水快步往车的方向走去,上车之后,啪的重重带上车门,整个人瘫倒在后座:“回去!”

    九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偷偷往后看,只见燕秋脸色潮红还未褪去,嘴上的胭脂晕染出了嘴角,眼睛湿润润的像是有点泪水将落未落。

    “燕秋!”静江从屋里追出来,整个人急切又狼狈,“开车!”燕秋冷冷下令。“咱不送沈少爷回去了?”九福疑惑发问。

    “再废话就给我滚下去!”燕秋狠厉地瞪了他一眼,九福吓得一哆嗦,赶紧踩了油门,燕秋发火时的眼神和余三宝如出一辙。

    燕秋气自己被沈静江两句甜言蜜语哄昏了头,男人毕竟是男人,说喜欢她左不过就是想和她亲热而已,这一点上,沈静江也好、傅仕春也罢,本质上和那个死在自己刀下的老屠户没有什么区别。燕秋今年十九了,搁以往这个年纪还未出阁那就是老姑娘了,好在时代不同了,再加上三宝惯着她,倒没有人敢说她闲话。

    上学时也有不少外校男学生慕名而来,给她写过情书,堵在放学路上,厚厚的一沓塞到她手里,她拆也没拆,当着人面就扔到了路边。丫鬟秀芝有点纳罕:“小姐,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多少给人留点面子,背后再扔啊,当着面扔多让人下不了台,喜欢你也不是罪过不是。”她这个年纪和相貌,喜欢她有什么稀奇呢?难道还要感恩戴德的收下,点头哈腰的感谢不成?她不但要扔,还要在信上踩上两脚再扬长而去,不久圣约翰女中余燕秋刻薄寡情的恶名就远近皆知了。

    余三宝也就这事劝过燕秋,“那些人就算你看不上,也不必把人家的脸面踩在地上还踏两脚,将来说不定场面上还能遇见,何必做得这么绝。”她不以为然,冷笑:“我不做绝点,他们还以为我是欲迎还拒,多出多少麻烦。”

    “你也十六七了,也可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我看其中有几个少年子弟倒是可以接触接触的。”

    燕秋听着刺耳,就把头蒙到被子里,带着哭腔耍小性子:“你就是嫌弃我在家吃白饭要把我赶出去!”

    “说的什么混账话!我是听秀芝说,有几个青年还是宁大高材生,家里也颇有根基,人家哪里就配不上你了?”

    “是,是!是我配不上人家!”燕秋把被子猛地掀开,露出一张涕泪纵横的小脸,气咻咻的骂道:“我劝你少打这个歪心思!想把我卖了去攀高枝!我是那块料吗?”燕秋狠狠的用手背揩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冷笑:“你就多余做这个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呵,有一日株连九族倒是有可能!”

    “我不是为你好吗?就勾出你这一箩筐的废话!你别好赖不识,自己想想吧!”三宝摔门而去,每次谈到这个话题,都是不欢而散。

    全世界的男人,只有这个人一直把她往外推,还说是为她好。可能吧,只有她是糊涂的……燕秋擦了擦湿湿的眼角,拿出小镜子理了理鬓发,心中不禁叹息,三哥心中,沈静江应该是她理想的结婚对象吧,或许自己赖在家里,确实是很碍眼的,可就算嫁给了沈静江,那边又怎么能算是她的家呢,他的母亲哥哥姐姐会容得下自己?想到这燕秋不禁笑了,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就想到这么远了?她跟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迷迷瞪瞪到了家,余三宝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进来,头也没抬,淡淡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去跳舞了吗?”

    “嗯。”燕秋敷衍的应了一声,拎着高跟鞋从他身边走过,进了二楼的卧室,砰的关上了门。

    “四小姐怎么了?”余三宝问九福。九福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到前面和戴金龙的事,三宝还摇头无奈笑道:“我说她怎么跑去东山码头了,原来去闹事的。你也是,去东山码头怎么不带上润生,小姐吃亏了怎么办!”“小姐倒没吃亏,借戴金龙个胆他也不敢动您的人,可那个沈少爷挂彩了,后来四小姐就进了沈少爷的屋子,没一会就出来了,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好像还哭……”九福话还没说完,三宝已经扔下报纸,快步上了二楼。

    “小四儿,开门……”余三宝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扣门柔声唤道。他听了个大概,就猜小四儿怕是被沈静江轻薄了。

    燕秋擦了擦脸,强作微笑开了门:“什么事,三哥。”

    “九福跟我说了,你跟沈静江去了东山码头,他好像还惹你不高兴了。”三宝开门见山。

    燕秋笑了笑,缓步走到阳台,阳台侧边有一节楼梯直通往楼下的后花园,园中花木繁盛。她倚着栏杆像在欣赏园中景色,假装无事淡淡道:“你听他胡说八道,沈静江并没有惹我不高兴。”

    三宝走到她旁边,扶着阳台栏杆长舒了口气:“女孩大了,哥哥就成了外人,有心事也不肯跟兄长说了。”

    燕秋看不得他这样装模作样的做派,轻声嘲讽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明知故问什么。”

    “我明知什么?”三宝眉心紧蹙。

    燕秋冷笑一声,扭身跑下楼梯,不想再跟他演这种兄友妹恭的戏码。三宝紧跟她跑进花园,还不忘厉声责备她:“人大了翅膀硬了,一言不合说跑就跑,兄长管不了你了是吗?”

    “够了。”她没有回头,低声黯黯道。

    “你这个臭脾气,将来谁受得了你。”

    “我说够了!”燕秋哭出声,猛地回头,脸上披满泪水,眼里满是怨愤。

    “我有什么心事?我怎么能有心事呢?我的心事早已经被你掐灭无数次了!”

    余三宝第一次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恨意。

    “我早就下定心思要跟你一生一世,这个念想跟了我十年,为妻也好,做妾也罢,只要跟着你,我都愿意,我知道我魔怔了……”

    她无力的蹲下,双手抱肩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回忆一幕幕在眼前如走马灯:蕃瓜弄、热馄饨、糖葫芦、那些被他背在背上飞驰的春朝、环在怀里取暖的冬夜……这些记忆已经浸入她的骨血,袭入她每一夜的梦境,可是这些难道只她一个人记得,一个人忘不了?

    “我好像想象不出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慢慢站起身,好像是在安慰自己,痴痴念叨:“没关系,我会慢慢想,我总会想出来的。”

    三宝站在一旁,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守着她,她踮起脚双手扒住他的肩膀,把披满眼泪的脸在他肩上印了印,又抱了他一下便转身走了,步子果断坚决。从十四岁起他就不让她拥抱了,他说女大避兄,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对孩子来说,大人要藏起来的似乎都是好东西。

    “你在我心里,一直还是九岁时那个样子,”三宝站在原地,平淡的语气,却每个字都砸在她心里。“长兄如父……我不可能对你产生其它的妄想。”

    燕秋背对着他,仰起脸惨淡的笑了。

    “我曾在娘灵位前发誓,永不纳妾,以后莫要在我耳边提做妾这个词,你若因为谁甘愿轻贱自己,那我宁愿……”余三宝笑了笑,垂下眼:“宁愿这个人立刻死了。”

    燕秋蹙眉不语。

    余三宝站在原地,晚风鼓起他的长衫沙沙作响,往常笔直挺拔的身板此刻竟显得有些颓然,他声音略带暗哑:“我这几年身体也差起来,七病八灾不断,戴医生说能再捱个十年就是赚了”,燕秋听到这话心猛的一沉,“我已经害了一个女人,犯不着再耽误一个。只望你能争争气,走出一条好路。我不允许任何人毁掉你,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