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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边防

    正德十六年六月,夏末的天气骄阳似火,幸好这里是北方,若是在南方的湖广,闷热的空气会使人更加难受,朱厚熜最近心情不错,即位一个多月来,从来文武百官的态度之中,他可以清楚了解知道,大部分官员已经对自己的登基已经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慢慢的变得心悦臣服起来。

    从朱厚熜的表现来看,百官认为他有做为一个明君的潜质,所以朝中的大臣平时总是不露违声色的教授朱厚熜一些治理国家的道理,希望有助于朱厚熜的成长,主要表现在举行经筵的时候。

    经筵是一项非常隆重的学术活动,举办经筵的前一天,皇帝要沐浴、参拜孔子牌位,经筵当日,皇帝御文华殿,升座,听讲官“进讲”,讲官通常由大学士担任,而朝中的几位大学士在这天,纷纷把自己的治国理念讲述出来,希望可以影响皇帝听从他们的政策,大学士们除了讲述《四书》、《五经》、《资治通鉴》等精典原文之外,还可以联系朝政实际,大发议论,希望可以得到皇帝的认同。

    说实话朱厚熜不怎么喜欢听经筵讲课,因为除了袁宗皋,其他几个大学士在讲课的时候,总是能把话题扯到兴王尊号的问题上,不停的在朱厚熜的耳边叨念着,朱厚熜不耐烦的同时也觉得非常的恼火,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发作,免得让人觉得自己不尊圣贤。

    可以说百官对皇帝在兴王尊号问题上的态度不满意之外,其余的感觉非常不错,务正学、亲正人、清言路、治宦官,礼遇朝臣,百官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经筵之外,还有“日讲”,日讲出席者少,讲官六人,听者只有皇帝,讲官荣幸地与皇上共据一桌,只讲典籍原文,不联系实际。

    紫禁城乾清宫内,朱厚熜认真的听着由翰林院顾鼎臣讲述自己对儒家典籍见解,不时询问几句迷惑不解的地方,由顾鼎臣作解答。

    “顾卿家所言甚是,朕明白了。”朱厚熜淡淡说道:“今日的讲课到此为止吧,顾卿家辛苦了。”

    顾鼎臣明白皇帝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好像非常冷淡,对待臣子从来都是持居高临下的态度,特别是近来,皇帝身上的威势越来越重,现在能从皇帝口中听到一句幸苦,顾鼎臣心里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启禀皇上,张侍读已在殿外候旨。”还没有等顾鼎臣起来告退,黄锦已经轻步来到殿前俯身说道。

    “宣他进来。”朱厚熜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微臣告退。”顾鼎臣毕恭毕敬的向皇帝行礼道,然后在皇帝的示意下退出乾清宫,看到迎面而来向他打招呼的张信,微笑的点头回礼,与张信擦身而过之时,顾鼎臣心里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嫉妒,借着步出宫门转弯拐角的时候,凭着过人的眼力,顾鼎臣清清楚楚的看到皇帝脸上灿烂的笑容。

    顾鼎臣神情黯然,皇帝待张信果然与众不同,面对文武百官的时候,脸上总是保持威严之色,哪怕是再温和的语气之中也带着明显的生疏距离感,而只要张信在皇帝的身边,皇帝总是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让人觉得他的心情很舒畅,顾鼎臣再一次告诫自己,以后在翰林院时,千万不要得罪张信。

    “听说最近你经常跑袁学士府上。”朱厚熜淡淡笑道:“袁学士向朕报怨,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俸禄恐怕要领双份才可以。”

    “皇上说笑了。”张信尴尬笑道,却暗暗报怨着袁宗皋的小器,决定下次继续到他府上混吃混喝,不把他吃穷决定不回家。

    “你最近在翰林院待得怎么样?”朱厚熜微微一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可以轻松玩笑一会,放松自己沉重的压力。

    “很好,就是闲得荒,每天看着别人在那忙忙碌碌的,臣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张信终于感受到,懒人其实也要承受压力的,要忍受别人诧异的目光,出现在翰林院的时候还要假装没有看见别人在自己背后的指指点点。

    “难得你有进取心,朕觉得非常欣慰。”朱厚熜笑意盎然道,而附近的宫女太监早就见怪不怪了,每次张信一来,皇帝总是笑容满面的。

    “但是臣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虽然想有点事情做,但张信可不想自己以后整天埋在浩瀚书海文籍之中。

    “其实袁学士也曾对朕说过,想让你到六部历练一番,锻炼你处事的能力。”朱厚熜知道袁宗皋的意思,想让张信在基层积累经验资历,以后提拔起来别人也没有什么异议。

    “当然,也不只是六部,还有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这些部门,你想去哪个就和朕说。”看到张信沉默思考,朱厚熜继续微笑道,点到的几个部门都是朝廷的实权部门,别人争相抢打都想挤进去,现在却任由张信自己选择。

    “臣一时之间也犹豫不决,请皇上宽限几天,待臣回家认真思考之后,再禀报皇上。”张信恭敬的说道。

    “准奏,回家之后你可要仔细琢磨,最好是找袁学士商议一下,免得到时后悔莫及,那朕可就不管你了。”语气像是在警告,但朱厚熜的态度却非常温和,根本不像君臣之间的对话,若是让朝廷百官见到,肯定羡慕嫉妒之余,随便找个理由参张信一本。

    “谢过皇上恩典。”张信微笑说道,朱厚熜轻微的点头,他还是喜欢张信这种记在心里的谢意,不像其他官员一样,倒头大拜满口千篇一律的阿谀奉承之词,这让朱厚熜享受这种感觉的同时,心里也非常烦躁。

    “皇上,不知娘娘的车驾何时抵达京城。”看到出朱厚熜的心情有些不爽,张信把话题引领到蒋妃身上,知道朱厚熜肯定非常想念她,而且张信自己也非常想知道绿绮的近况。

    “据安陆官府传回来的消息,母亲现在还在忙着处理王府的事情,可能要延期起程,大概要到九月份才可能抵达京城。”朱厚熜温和的笑道,虽然心里恨不得马上见到蒋妃,但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次蒋妃的车驾进京,不像自己上次进京即位一样着急,行程当然要保证安全舒适,时间肯定稍微长久一些。

    “请皇上发一道旨意,让娘娘不要理会王府的琐碎事情,直接起程进京即可,其他事情自然会有臣下安排妥当。”张信稍微一想,就明白蒋妃肯定是舍不得王府的那些东西,为收拾杂物而耽搁进京时间。

    “张侍读言之有理,朕马上命人传下旨意。”朱厚熜挥手示意,黄锦知机的跑到殿外传令去了,自然会有制诏的官员写好圣旨内容,然后呈上给朱厚熜用印,再派人快马加急传送到湖广安陆兴王府。

    看着正拿着玉玺在圣旨上盖印的时候,张信在犹豫的到底要不要询问绿绮的事情,忽然有一名太监匆匆忙忙的从乾清宫外面跑进大殿,顾不上行参拜大礼,双膝跪下叫道:“皇上,边防急报。”

    如果说朝廷君臣最重视的事情,肯定是边防的军情,各地官员的贪污腐败,旱灾水灾使得百姓颗粒无收,百姓平民揭竿而起,这些事情朝廷大臣丝毫不紧张,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情早晚可以解决的,但是如果边防一但有失,蒙古鞑靼长侵直入,重演当年土木之变,大臣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听到边关有急报送来,朱厚熜也顾不上再继续与张信聊下去,连忙摆驾太和殿,而在内阁诰敕房、稽查上谕处、六部公署、内阁公署等官衙处理公务的文武百官们早已经得到消息,已经在殿外等候,随时可以升朝。

    “皇上有旨,上朝。”值勤太监传唱道。

    朱厚熜虽然已经知道边防急报是怎么回事,但以前从来没有处理公这种事情的经验,连忙召集群臣商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只是朱厚熜知道边关的急报内容,几位大学士以及六部门尚书官员也已经收到消息,事态虽然严重,但幸好并不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他们还可以保持镇静自若的模样。

    “边关传来急报,说大同、宣府饥馑相继,军官俸禄多年未支,百姓死尸遍野,镇守官兵有哗变之患。”朱厚熜怒气上涌,忍不住开口喝道:“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怪不得朱厚熜如此生气,明朝北部边防与汉唐时期的北部边防既有共通之处,都是为了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也有其特殊的一面,那就是北部的边防被上升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地位。

    “今天下之事,以夷狄惟大:而夷狄之害,北虏为最!”朱元璋明确的告示子孙,北方的蒙古人永远是大明朝的敌人,以后的皇帝一定要清楚这点,到永乐皇帝即位的时候,更是将国都适到北京,就是希望以天子之威,镇守北方。

    明朝更是不惜在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林、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驻重兵把守,以拒北方之敌,各镇都有总兵官、巡抚,数镇之上还有总督,各镇加起来官兵有数十万,点大明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可见朝廷对各镇的重视程度,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阻止剽悍的蒙古骑兵侵扰。

    而如今听闻大同与宣府居然有哗变的可能,若是让蒙古鞑靼找到机会,攻破两城直捣京城,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面对龙颜大怒的皇帝,群臣非常理解皇帝的现在的心情,毕竟以前有过先例。

    “彭泽,你身为兵部尚书,总制三边军事,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一点也不清楚吗?”看到沉默不语的群臣,朱厚熜火气更大了。

    “这是臣的失职,臣甘愿受罚。”新任的兵部尚书彭泽感到非常的委屈,自己才刚上任没有多久,就遇到这种状况,真是倒霉之极,但他却没有推卸责任,上前俯首跪道。

    “皇上,此事责任并不在彭尚书,请皇上开恩。”大学士毛纪未等皇帝说话,连忙上前求情说道:“彭尚书刚接任兵部不久,对前事毫不知情,并非他的过失,请皇上明鉴。”

    “既然责任不在彭泽这,那大同、宣府饥馑多时,诸位卿家可有知情者?”朱厚熜强忍怒意道,游牧民族的危害朱厚熜可是经常听张信提起,江山可是自己的,朱厚熜当然明白边防的重要性,绝对不能容忍因为底下官员的过失,导致蒙古铁骑南下。

    “皇上,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吧。”杨廷和上前说道:“大同宣府乃是边防重镇,不容有失,臣请皇上立即诏发饷粮给宣府大同,稳定边关军心民心,以妨事态扩大。”

    “臣等附议,请皇上遣银大同宣府,以稳军民之心。”殿内大臣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朱厚熜看着殿下群臣恭敬垂视的模样,情绪迅速冷静下来,看来肯定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内情牵涉面可能非常之广,不然群臣也不会阻止自己追究下去,不过确实也是如此,既然边防九镇这么重要,若不是有人隐瞒消息,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既然如此,这事由杨首辅斟酌处理,户部官员听从杨首辅的吩咐,该遣发多少饷粮就发多少。”朱厚熜淡淡说道,心里却积压着一团火,看杨廷和的眼光非常不善,杨廷和也察觉出来,知道皇帝心里想岔了,但当着群臣的面,杨廷和也不好解释清楚。

    “启禀皇上,如今国库空虚,再无余财赈两镇之灾,还请皇上及各位大人另想办法。”户部尚书孙交恭敬的禀报道,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孙大人,休要胡言,今年的税银不是早已激入国库,怎么可能没钱。”大学士毛纪第一个不相信,各地转运司把税银上交的时候,消息上报内阁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批阅的奏折,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先帝国丧,皇上登基,……。”孙交轻描淡写的说道:“明年天下赋税减半,国库若不留下数十万两银子应急用,那各位大人的俸银、薪火钱可就没有了。”

    看着群臣黯然神伤场面,朱厚熜感到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情况,神思恍惚之间忽然听到殿下有人在说话,朱厚熜定神仔细一听,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居然是有臣子在打自己内库的主意。

    大明除国库之外,皇帝还有自己的私房钱,就是所谓的内库,全国各地的田租、商税、人丁税等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的钱,一年总额不过二三百万两银子,由各地转运使汇集,然后运至京城上交国库,由户部管理分配,但皇帝在天下各地有许多的皇庄、矿产、盐茶织造御贡作坊等,这些利润所得到归皇上所有,所以大明朝的国库经常空虚,但是皇帝本人却非常的有钱。

    而且当皇帝办私事的时候喜欢动用国库的钱,像修缮宫殿、皇帝太后皇后寿诞之类的事情,钱银都是由国库支出,但是如果朝廷发生什么事情,要动用到皇帝的内库,皇帝心里当然十分不痛快。

    “皇上,边防事情紧急,如今国库空虚,只有动用库内之银了,不然任由宣府大同的事态发展下去,这后果不堪设想啊。”见几位大臣都纷纷进言,蒋冕也不甘寂寞,上前拱手道:“臣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见大学士都出来劝导皇帝,其他大臣也纷纷上前进言,国库的钱还要留着给他们当俸禄,能不用当然最好,内库的钱是皇帝的,花多少大臣们也不会心疼。

    “各位大学士与户部商讨之后,写个折子上来,朕再审批。”朱厚熜忍痛说道,言下之意就是默认群臣的意见,毕竟与江山社稷安稳相比,动用内库的心疼还是可以忍受的,朱厚熜当然明白自己该怎么选择。

    “皇上圣明。”

    在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朱厚熜心情极度不爽的摆驾返回乾清宫,心里烦闷之余准备召唤张信觐见,缓解一下郁闷情绪,没有想到却传来内阁首辅杨廷和求见的消息。

    “吾皇万岁。”杨廷和恭敬的参见皇帝道。

    “杨大人免礼,赐座。”说起来这是朱厚熜第一次单独与杨廷和会面,朱厚熜还真有些不适应,朱厚熜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眼前这个人,把自己推上皇帝的宝座,也是这个人,权倾朝野,连番封驳自己的旨意。

    说杨廷和野心勃勃,有谋逆之心,朱厚熜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的,因为自己即位之后,杨廷和马上把朝政大权归还给自己,但是若是说杨廷和对自己忠心耿耿,朱厚熜也觉得更加不可能,因为他感觉杨廷和总是在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