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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康陵

    听到乔宇的回答之后,朱厚熜点头,也不再多问,直接让太监宣布退朝,留下尽是困惑的百官在苦苦寻思,心思灵敏之人已经猜测出皇帝的意思,所以看乔宇、毛澄、石珤的目光难免带有几分异样。

    朝会结束之后,皇帝有意起用费宏入阁的小道消息开始散布京城,京城权贵百姓议论纷纷,最后都觉得皇帝的主意似乎不错,当年费宏在位时提携起来的官员更是努力的在为其助威呐喊,恨不能立刻举手赞成皇帝的决定。

    “父亲,大喜。”在翰林院听到这个传言之后,费懋中强忍住心中的喜悦,若无其事的熬到下班,走出官署之后,连忙赶回家中想亲口告诉费宏这个好消息,知道费宏身在何处之后,风风火火的直奔书房而去,门槛都没有跨进就叫喊起来。

    “都告诫过你,遇事要沉稳,看你现在成什么模样啦。”费宏正提笔修改自己的文集,看到费懋中一点风度都没有的闯了进来,不由搁下笔教训起来。

    “孩儿知错了。”费懋中乖乖的垂头说道,不过可能经常受教育的原故,几句斥责根本对他没有影响,瞬息又抬起头来,眼睛闪亮起来:“父亲,孩儿今日听到传言,说皇上似乎有意启用父亲,官复原职,再次入阁担任大学士一职。”

    “既然是传闻,那你怎么能轻信。”费宏作出表率让自己的儿子明白什么叫做不动如山,根本不为这个消息所动,只是淡淡的看了费懋中一眼,随意说道,再次提起笔来在砚里沾上墨汁,继续修改自己的文章书稿来。

    “父亲,现在朝廷百官都在议论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假吧。”费懋中佩服父亲镇定自若之余,语气也没有先前那么坚定,毕竟皇帝根本没有明说,一切都是官员们在猜测而已,如果猜测错误的话,皇帝根本没有此意,那费宏的颜面何在啊。

    “做事不要人云亦云,要学会独立思考。”费宏借机教育说道:“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不要想揣测上意,不然你早晚会吃亏的。”

    “谢谢父亲教诲。”费懋中明白父亲这是在教自己为官之道,这些道理都是费宏的经验之谈,如果没有父亲指点的话,可能自己还要摸索十数年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并非为父故作清高,只不过能否入阁不仅要看皇上的意思,也离不开朝中各位大臣的扶持,现在猜测为时尚早。”以费宏的经历,虽然说看透许多事情,但重新执掌权力还是具有诱惑力的,不然费宏也不会奉旨进京了。

    “父亲的表还未上奏,只是在吏部挂名而已,真奇怪皇上是怎么知道父亲已经进京的。”费懋中点头称是,随即又疑惑起来。

    “看来老夫又亏欠一个人情,以后不好回报啊。”费宏微笑叹息道,想到昨天进京时遇到的张信,费宏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看来张信不仅是向皇上提起自己而已,似乎又说了什么话,才会有今天的动静。

    “父亲,你是在说谁?”费懋中忽然醒悟道:“该不会是张侍读吧?”

    费宏没有回答,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要确定的话还要等段时间,反正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费宏也不着急。

    京城某处一座装饰素静雅致的亭子内,亭子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盘围棋,有两人正在对弈,却是杨廷和与杨慎,片刻之后翰林院修撰杨慎也因为费宏入阁的事情在请教当朝首辅杨廷和,以释心中的疑惑。

    “父亲,皇上真的有意让费宏入阁吗?”虽然不想理会这事情的,但在翰林院官署总是听到有人议论这事,杨慎也不禁动了好奇之心。

    “这事与你无关,你问这做什么?”杨廷和随手摄起一枚云子,轻轻放落在棋盘上,不露声色问道。

    “父亲常教导孩儿,要格外留心朝廷之事,孩儿不敢相忘。”相貌俊逸的杨慎微微一笑,足以迷倒许多妙龄少女使其春情萌动。

    “那是之前,现在我吩咐你要专心修武宗实录,朝廷之事不须你理会,也轮不到你来操心,安心做你现在的工作即可。”杨廷和不为所动道,拿骗小女孩的招数对付自己,还显得生嫩一点。

    “孩儿知道了。”杨慎乖巧的答应下来,若是让他人看到平日满脸傲气的杨慎,现在如此模样,恐怕不可置信之余,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教训他的人是杨廷和,在朝廷上位高权重的人。

    “这件事情是别人让你问我的,还是你自己想知道?”杨廷和淡淡说道,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先倒,有些人利用杨慎年轻不明白事理,从他那套出不少杨廷和的口风或者事情来,所以杨廷和才会如此谨慎。

    “是孩儿心中好奇,并非他人授意。”杨慎心中一喜连忙回答道,自从明白自己给别人当成枪使之后,杨慎也非常注意这点,怎么可能再上当。

    “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如果都是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儿子永远没有进步,这点杨廷和心里非常明白。

    “无论是威望、资历、能力上来看,乔大人、毛大人、石大人都无法与费宏相比,而且百官近日来为这件事情争论不休,皇上似乎也有心烦之意,若是起用费宏,百官必定心服,朝廷也可以平息争端,一举两得。”杨慎按自己的理解说完之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廷和,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这般说来,你也赞成费宏入阁?前几****不是支持石珤的吗?”杨廷和似乎有些诧异说道:“还说要联合翰林院全部官员支持石珤,怎么转眼间就变挂了。”

    “之前费宏不是没有出现嘛,现在大部分官员都赞成皇上起用费宏,况且父亲也不同意石大人入阁,孩儿改变态度也是正常的。”杨慎辩解道。

    “石珤这人太过刚正耿直,为一部长官还行,若想成为阁臣,恐怕还要多加历练。”杨廷和不喜欢石珤这种性格,虽然明里没有表态,但是也暗示不少人,不然以石珤的人气,超过毛澄与乔宇也是必然的事情,哪里会争执到现在。

    “父亲说的是。”杨慎不以为然,虽然他对石珤非常佩服,但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父亲发生矛盾,所以口里言不由衷的赞成说道。

    “你刚才那番话虽然有道理,但是还没有说到点上,虽然费宏威望高足以服众,但皇上并不是为了平息百官争端而启用费宏的。”杨廷和觉得是时候提醒下儿子啦。

    “那么是因为什么?”杨慎疑惑道。

    “那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举荐费宏。”杨廷和微微一笑,在朝廷之中,能如此影响皇帝决策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是谁?张子麟?孙交?林俊?金献民?……。”杨慎洋洋洒洒的把朝中大臣点过一遍,但最后都给自己一一否决了。

    “不用再胡乱猜测了,是你们翰林院的侍读张信。”杨廷和轻轻叹息,儿子对朝廷政治的敏锐性如此迟钝,以后肯定要吃亏的。

    “张信?他不是已经失宠了吗?”本来杨慎也不会注意这个人的,但是在翰林院的时候,同僚总是在自己旁边不停的议论这种事情,杨慎也不知觉的留意起来。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流言蜚语,要学会自己辩解事情真假,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你还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吗?”杨廷和有些怒意斥道,有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家庭教育非常失败,居然把儿子培养成这么一个性格耿直之人,非常容易义气用事,以为凭着满腔热忱就可以改变天下不平之事,根本不明白世事的残酷诡谲。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父亲的威信已经深深烙在杨慎心中,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生气,但肯定是自己有哪个地方做错了,况且父亲教训的确实也有道理,似乎自己真的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

    “以后要注意。”看到乖巧的儿子,杨廷和心中一软,火气立即消失,温和说道:“流言止于智者,以后切记。”

    “是的,父亲。”杨慎心中松弛下来,父亲不生所就好,其他事情就放到一边吧。

    “父亲,相公,该用晚膳了。”这时不远处有一位丽人向亭子走来,肤白胜雪,意态娇柔,带着股子大家闺秀味道,正是杨慎的妻子黄蛾。

    “蛾儿。”看到是自己的妻子杨慎眼睛一亮,站起来正准备迎上去,忽然醒悟自己的父亲还在旁边,连忙揖礼道:“父亲,请。”

    看到儿子的心思都飞到媳妇身上,杨廷和微微气恼,但见到黄蛾已经来到亭子,倚立在儿子身旁,犹如一对璧人光彩照人,反正事情也不急,等有空的时候再好好教导儿子吧,杨廷和报着这个想法,气恼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在杨慎夫妇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内宅走去,三人的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的和谐。

    几天之后,随着朱厚熜不时的暗示,起用费宏的消息似乎变得非常确定下来,平时与费宏交好的官员,也试探性的上疏给皇帝,见皇帝没有发表异议之后,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接着上疏,最后朝廷百官之中有大部分人改成支持费宏入阁。

    当众人以为事情尘埃落定,皇帝召集百官廷推的时候,工部尚书林俊却在朝会上汇报说,大行皇帝武宗的陵寝主体已经完工,可以将大行皇帝移入其中陵中,朱厚熜听到林俊的汇报后,毫不犹豫的命司天监,择良日行之。

    而百官这才想起还有这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忙把其他琐事放到一旁,催促礼部官员赶快处理这件事情,而司天监与礼部不敢怠慢,按照皇帝的吩咐,马上选择好日子汇报皇帝,皇帝在询问过百官之后,决定在当日亲自率领文武百官进行拜祭。

    康陵,建于正德十六年四月,位于昌平天寿山陵区莲花山东麓,是日清晨,当一抹阳光照亮奉先殿的时候,由几位大臣扶着正德皇帝的棺椁,跟随朱厚熜的龙驾浩浩荡荡的离开皇城,直奔康陵而去。

    虽然康陵园还未全部守工,但也可以看出其宏伟之象来,康陵寝建筑由神道、陵宫及陵宫外附属建筑三部分组成。

    神道上建五空桥、三空桥各一座,近陵处建神功圣德碑亭一座,亭内竖碑,无字,这是取功过自由后人说的典故,陵宫建筑总体布局呈前方后圆形状,前面有两进院落,第一进院落,以祾恩门为陵门,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院内建祾恩殿及左、右配殿,各五间,神帛炉两座,毕竟是皇帝,死后安置的地方当然要建得豪华些。

    第二进院落,前设三座门,内建两柱牌楼门及石供案,案上摆放石质香炉一,烛台、花瓶各二,方院之后为圆形宝城,在宝城入口处建有方形城台,城台之上建重檐歇山式明楼。楼内竖圣号碑,上刻大明武宗毅皇帝之陵。

    祭奠皇帝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其中的繁文缛节之多简直不可想象,因为吃过祭祖的苦头,本来张信是不想前来的,但是朱厚熜有令,无论官职大小,只要是在朝的官员都要随行祭拜,张信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的过来。

    幸好张信的官职还不够大,真正的祭奠没有资格参加,只是随着一帮低级官员在山脚下依照礼部官员的指示,随时跪拜磕头起立,如此循环往复,幸好张信早就准备,来之前已经在膝盖骨绑好丝带,所以跪拜的时候虽然不舒服,但还可以忍受,不想其他官员一样,双膝肿痛不堪,但也不敢有怨言。

    仪式举行到黄昏,在几位大臣的请谏下,朱厚熜这才依依不舍的摆驾回宫,不久之后几位大学士和各部尚书也随之悲泣离去,张信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还认为要为正德皇帝守陵一晚呢,要知道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可是滴水未尽,肚皮早就受不了了,只要留心听,依稀可以听到与张信一起跪拜的官员也不时传来空腹的饥鸣声,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官员们有序的按照官职大小,慢慢的进行最后一次参拜,然后宣布可以自行离去。

    到此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西下,在月亮还没有出来的情况下,虽然勉强可以看清道路,但若是不小心的话,摔倒在地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但是似乎许多官员对这种情况了然于胸,像变戏法似的纷纷掏出灯笼,点燃之后与几位好友慢慢谈聊离去,更张信羡慕的就是那些武官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执火把,认准方向之后,扬鞭纵马而去,显得十分的潇洒,也不怕撞伤过往行人。

    没有准备的张信非常无奈,而且天色已暮,也找不到翰林院的同僚,只好将就跑在一些官员的身后,借着别人的烛光前行,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还会碰到几块突起的石头,虽然没有摔倒,但张信还是觉得不好受。

    没走几步,忽然后面传来阵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出人数应该不少,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听到后面有动静,众人纷纷让身回头观望,片刻之后有一队人骑马执明火缓缓行来。

    从火光之中众人依稀可以看出为首之人相貌威武,身穿华服,有见识之人可以从服饰上的图案看出他应该是一位勋爵,而且那勋爵似乎十分有礼,没有像其他武官一样驰马纵横而行,经过众人的时候还微微点头示意,在他身后都是身穿明甲腰间配刀的护卫。

    当一行人马经过的时候,张信也不由好奇的看了那勋爵一眼,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张信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京城权贵数千,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所以张信也没有在意,反正山效野外的道路空旷,张信移开几步,继续低头前进。

    那位勋爵的身份应该十分高贵,虽然知道在这里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是他旁边的护卫却不时警惕的张望周围环境,当看到张信有动作的时候,有位护卫的心中一紧,迅速的把手放到腰间的刀把上,密切注意着张信,见到张信只是向前行,没有其他动作的时候这才轻轻放下心,但也不敢掉以轻心,还是保持高度警觉。

    “郭济,怎么了。”留意到身帝护卫的反应,为首的勋爵轻轻的好奇询问道。

    “禀侯爷,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刚才看到那位大人走动,卑职就多看两眼。”郭济据实回答道,忠心诚实是他们身为护卫的宗旨。

    “郭济,你可是京城奋武营的把总,不要见到谁都叫大人,可能对方的官职比你低呢,小心吃亏也不自知啊。”这时候张信已经走远,勋爵也看不清楚了,所以开玩笑般的戏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因为走的最迟的都是级别较低的官员,从附近众人的朝服上就可以知道,绝大多数都是八九品的小官。

    “侯爷,人家可是六品,卑职差远了。”郭济虽然知道勋爵是在说笑,但还是非常厚实的解释起来。

    “六品又怎么样,哪天本侯心情好,升你为游击、参将,也让你威风一把。”勋爵微笑鼓励说道:“好好努力吧,本侯看好你哦。”

    “谢谢侯爷器重,卑职一定努力。”郭济大喜,知道勋爵一诺千金,说过的话不会忘记的,而旁边的护卫都纷纷的用羡慕的眼光看向郭济,恨不能以身代之。

    “到时让刚才的六品官乖乖的向你行礼。”勋爵知道手下都是武夫,明白什么东西最能打动他们,功名富贵荣誉,只要掌握这几点,才可以笼络他们的心,说完这句话之后,勋爵正等着郭济大声答应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听到动静,这与郭济平日的习性不同啊,怎么回事?勋爵不由好奇的着过去。

    “侯爷,就算卑职成为参将,也不可能让刚才的那位大人行礼的。”虽然勋爵没有问话,但郭济明白勋爵目光的意思,有些尴尬的低声说道。

    “郭济,参将相当于朝廷的五品官员了,况且你身为京官,各地五品知府见到你也要向你行礼致敬,哪个六品官员敢怠慢于你啊。”勋爵有些疑惑不解道,奋武营直属皇帝,出行的时候各地五品官员见到确实要行礼,就算是在京城,哪怕你再睢不起武官,按礼也要乖乖低头,不然随时可以向皇帝上疏弹劾。

    “侯爷,刚才那个是翰林院的,恐怕……。”郭济虽然身为武官,但是在京城里为官,当然要对各级官员的服饰有所了解,要明白有哪些部门的官员是不能得罪的,而翰林院恰恰是其中之一。

    “那你继续努力吧,争取坐上总兵的位置。”勋爵安慰说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他心里非常清楚,连自己见到里面的官员都要客客气气的。

    “等我当上总兵,人家可能已经入阁了。”郭济嘟喃起来,根本不抱期望。

    “放心,你还年轻,再过二十年,恐怕那人已经致仕还乡了,那岂不是可以证明你比他强吗。”翰林院的六品官员可不是那么容易坐上的,人家杨首辅的公子,以状元的身份进去几年了,现在还是个修撰,职务根本没有动过,还有些官员风华正茂进翰林院,到告老还乡的时候,还是原来的职务,翰林院升官的难度可想而知,毕竟翰林院的主官翰林学士,名义上的官职才五品而已,想再升一级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