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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隐患

    “来人,鸣钟,召集百官升朝。”听完太监的汇报之后,朱厚熜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吩咐起来,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朱厚熜也明白这种事情不能耽搁,不然甘肃动乱,被北蒙有机可趁,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且慢,皇上听臣一言。”看到太监准备依旨行事,张信心中一动,伸手阻止道,那太监听到张信的话,步伐一滞,转过身看向朱厚熜。

    “你先退下,待会有事再唤你。”朱厚熜强忍心中的焦急,将太监打发下去,眼睛盯住张信,示意他有什么事情赶快说,毕竟事情如此紧急,如果换做其他人说这句话,朱厚熜根本不予以理会。

    “皇上,甘肃是边陲重镇,动荡不得,不然蒙古铁骑随时可能入侵的。”张信表情严肃说道,这事情可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朕知道,还有呢?”朱厚熜语气有些差,张信阻止自己上朝,不会就为了说这个谁都明白的事情吧。

    “要想解决甘肃之事,离不开朝廷诸位大臣的协助。”张信继续说道。

    “所以朕才要召集百官一同商讨此事啊。”朱厚熜说道,这也是明摆的事情,不仅需要大臣的帮忙,可能还要出动军队呢。

    “那皇上恐怕要将修建帝庙的事情暂且搁置了。”张信小心翼翼说道:“在此危难之时,朝廷不宜再起纷争,皇上以为然否?”

    “你说的没有错,为兴献帝修建家庙,待解决此事再说吧。”仔细考虑之后,朱厚熜无奈说道,毕竟两件事情孰重孰轻朱厚熜自己也能分辨出来。

    “事不宜迟,皇上赶快召集百官商议此事吧。”暗自松口气,张信连忙劝说起来,刚才还真怕朱厚熜沉不住气,当场反对自己的提议呢。

    “鸣钟召集群臣上朝,摆驾太和殿。”这时候朱厚熜也没有时间细想,张信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件事情,而是快步走出暖阁向太监宫女吩咐说道。

    乾清宫中雄浑的钟声再次响起,这已经是第二次响起这样的声音了,上次是因为边防缺饷的事情,而这次是兵乱,比上一次还要严重许多,还好事情发生在甘肃,朱厚熜此时还能保持镇定,安静的坐在太和殿小房之中,等候百官上朝。

    “皇上,群臣已经在大殿等候,该上朝了。”看到百朝已经在殿内列班站好,黄锦连忙小步上前对朱厚熜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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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悠扬的钟声截止,张信知道朱厚熜应该升殿与百官商议甘肃的事情了,回头看着雄伟堂皇的皇城,张信心里暗暗叹气,无论再怎么掩饰,大明朝廷已经积累百多年的隐患慢慢的开始暴露出来,皇帝官员侵占百姓田地、权贵大族兼并农田、隐瞒人丁额田,各地官吏贪污腐败,而这些隐患之中又以军事荒废最为危险。

    大明开国之初,为了减轻朝廷和百姓负担,各个卫所军户实行屯田制度,明代军屯制度的建立军队,简单说,军屯就是兵不出农,犹可以兼农,而省坐食之费,由于它寓兵于农,耕战结合,是军队生产自给的一种好方式,所以,代代相传,至明朝还不改,而且规模超越前代,效益更为可观。

    明太祖朱元璋崛起田间,深知士农工商之中为农者最苦,因此起兵以后,一直留意军屯,早在攻在江南还没有建立明朝的时候,朱元璋就沿前朝旧制建立民兵万户府,专管军屯等事务,令军士在南京龙江各处的边区和人烟稀少的地方开垦荒地实行屯田,力争军粮自给,减少百姓负担。

    事实证明朱元璋的决策是正确的,正是凭着屯田带来的好处,建国之后明朝的国力持续上升,终于将蒙古人逐出中原,因此朱元璋曾经自豪的说过:“吾京师养兵百万,要令不废百姓一粒米。”

    接着永乐帝即位以后,也继续大力命军兴屯,开垦土地,发展生产,就是因为这样,永乐皇帝这才有足够的粮饷与北方的蒙古人多次征战,不像后来,因为每次战役都花费粮银众多,弄得皇帝和大臣们都不愿意轻易开战,恐战避战之风慢慢形成。

    明代军屯,集中于边区,尤其是辽东、蓟州、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太原、固原等九个边陲要地,这九个军事重镇,既是重兵固守的要地,也是军屯的重点地区,九边地理位置归属北方,肥沃的田地有限,慢慢的已经没有荒地可以开垦,到了宣德年间,法久弊生,各项典章制度渐趋破坏,军队屯田亦不例外。

    时至正德初年,各地的军屯已遭到严重破坏,而是那时候正是大太监刘瑾****,为伪增田数,横加搜括,讨好正德皇帝,无礼各地屯田日益锐减的情况,竟然说辽东军屯比永乐时增加一万八千余顷,而屯粮之入减少五十余万石,对此加以征税。

    屯田制度的败坏原因有多种,边境日渐多事,多抽屯军补伍,导致田地荒芜,沿边腴田多为将官、豪族侵夺,田租赋税收不上来,边备设施湮没,无以抵御边境骚扰等等,而屯田是九边各镇的基础,各镇官兵的粮饷大半是从屯田得来的,如今屯田制度败坏,那么数十上百万的军士粮饷就转移到朝廷身上。

    朝廷一时之间哪里可能筹备得出那么多的饷银出来,每年派发给九边重镇官兵的粮饷极为少数,再加上军队将领官员层层剥削,真正发手士兵军卒手中的银饷不足几分之一,空饷也是经常的事情,如此一来,军户逃散那也是正常之事。

    就这样随着屯田制度的败坏,也直接影响卫所军户制度的衰落,挥下军户减少,那卫所长官自然害怕朝廷追究责任,所以冒名顶替,占役,捉丁,报空额吃空饷的事情也开始盛行一时,九边卫所的战斗力自然变得极差。

    可是朝廷也理亏,明知道九边重镇的将领在地方为非作歹,没少做目无法纪的事情,朝廷大臣们有时候只能装聋作哑,直到不能装下去时,这才写几道公文训斥几句,根本没有实际动作,因为皇帝和大臣也担心边防士兵哗变。

    就是因为朝廷的纵容,所以边陲的将领越来越过份,屡次三番的闹出动静来,以此要挟朝廷满足他们的私欲要求,但是无论朝廷怎么么妥协退让,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杀害朝廷派出去的监察官员,这次甘肃总兵李隆的行为已经触及朝廷的底线。

    不久之后,已经在家中的张信接到消息,当朱厚熜将甘肃兵变的消息告诉群臣之后,百官愤然起来,要知道文臣武将是天生的冤家,以前还以大局为重,担心边防有失,所以一再忍让,可是现在李隆却做出类似要起兵谋反的事情,这绝对是不能姑息的,不然朝廷的威严何在,百官怎么能立足于朝堂之上。

    皇帝与群臣的意见难得保持一致,根本没有多言,立即开始商议起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来,朝廷之中当然是文官居多,自然非常喜欢纸上谈兵,而且明朝为了防止武将专权谋反,其制度也和宋朝一样,是以文官专职武事,真正上过战场的没有几个,出的主意虽然天花乱坠,可是落入知兵事之人眼里,却没有一个可行的。

    看到兴致勃勃吵闹纷飞的朝堂,朱厚熜再怎么不懂军事,也知道不能轻易听信这些人的意见,江山是自己的,而且甘肃情况紧急,可不是给他们实践理论的地方,无奈之下朱厚熜只好求助杨廷和这些老臣了。

    说来也奇怪,除去开国之初的那一段时间,大明王朝赫赫有名的军事强人都是一些文人,这虽然与武将没有机会独当一面有关系,但这也说明大明的文人并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书生,而且对军事谋略都十分了解,要知道真正面对战场硝烟的时候,并不像嘴上说话那么简单,如果不知兵事的话,在刀光剑影的战争上,谁敢轻言能保住性命。

    以几个内阁学士为例,当年正德皇帝非常喜欢御驾亲征,经过出入危险之地,大学士们为了能见到皇帝,没少往军营里面跑,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兵事有所了解,而费宏更是在宁王谋反之时,亲自率领民间乡勇讨伐。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无论怎么样抑武重文,但是从古到今,争勇好斗的天性已经深深融入民族的血液之中,无论文人怎么不承认,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与武将士兵一样,在战争上证明自己,因为战争是最能表示勇武的地方,要知道历朝历代的兵书都可是由文人整理保留的,要是他们真的厌恶战争的话,怎么会翻阅兵书,研究行军作战方案啊。

    事实证明几位内阁学士都是临战经验丰富之人,听到甘肃动乱的情况后,根本没有露出惊慌失措之色,脸上充满淡定,接到朱厚熜的询问后,更是三言两语就拿出解决的方案来,这让兵部尚书彭泽有些失望,要知道这可是显示自己才能的最佳时机啊。

    虽然身为兵部尚书,但是彭泽也知道皇帝对自己似乎有些成见,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有机会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才能,证明自己担任兵部尚书是非常合格的,可是几个内阁学士却没有给他机会。

    经杨廷和提议,让陕西按察使陈九畴为佥都御史巡抚甘肃,查处许铭案,同时让兵部下令要甘肃各官兵恢复秩序,等候朝廷命令,还请朱厚熜下圣旨,命甘肃附近各地卫所严阵以待,随时听候兵部调遣前去平乱,朱厚熜自然点头听从杨廷和的意见,最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传旨下去,让京城三大营官兵将领随时待命。

    嘉靖元年的一月下旬及二月份,朝廷就在平静下面带着几分紧张的气氛中度过,直到甘肃事情顺利解决,动乱的根源李隆及乱军首倡者,全部被处死,边防恢复正常之后,皇帝和群臣这才安然松弛下来。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甘肃的情况,朱厚熜再也没有心情和群臣辩论兴献帝仪注的事情,当然朝廷大臣之中也有明理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会烦扰皇帝,偶尔有不懂事的官员上疏,朱厚熜也全然不理会,朝堂再次风平浪静起来。

    如春的三月,在阳光的照耀下,积雪逐渐融化,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虽然还带着几分春寒料峭的味道,可是已经让张信感觉舒服许多,早已经习惯南方温暖天气的他,在北方这样严寒的天气中度过数月而没有生病,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也间接说明张信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工部主事房中,张信惬意的坐在椅子上舒服的看起书来,这让其他主事在心里鄙视,可是却分外羡慕起来,虽然尽量排斥张信,不让他接触各清吏司的事务,可是看到人家整日逍遥自在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这让主事们心理极度不平衡起来,自己辛苦忙碌,而对方却清闲自在,对比之下岂不是显得自己吃亏了,可是想到处理事务时从中得到的好处,主事们情愿继续辛苦下去。

    “张主事,外面有人找你。”一位差役进来说道,语气之中也不怎么恭敬客气,毕竟低级官吏眼光浅薄势利,见到张信在工部之中没有实权,自然谈不上多少尊敬。

    “知道了。”张信轻轻点头,随手把书一搁,轻悠的走出房外,其实也不是张信的气度宏大,只是在没有触怒自己之前,张信也没有那份闲心去找别人麻烦,带着几分困惑走出工部官署大院之后,张信发现前来寻找自己的却是李构,当下连忙微笑迎了上去。

    “李兄,看你面带喜气,想必今日肯定有什么好事情。”将李构迎到官署客厅之中,奉上清茶后,张信微笑猜测说道。

    “张主事真是明察秋毫啊。”李构笑道:“确实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人,经过多次仿制铸造,鲁兄不负大人之托,成功将海外洋夷的火器制作出来了。”

    “那可太好了。”张信自然的露出笑容,可是从攥紧的手中可以知道他现在心里有些激动,自从在军器局那些所谓的洋夷火器之后,张信回去马上派东厂调查清楚其中的情况,得知这些火器是葡萄牙人的,当然,明朝称他们为佛朗机。

    早在正德六年的时候,葡萄牙侵占了满剌加(今马来西亚马六甲),到了正德九年,葡萄牙的一支船队到达珠江口沿岸,要求登陆进行贸易,但是没有得到当地官府的批准,后在水面上与大明商人交易,同年葡萄牙海盗商船直接侵占屯门海澳,并在此修筑工事,设刑场,制火器,刻石立碑以示占领,当地居民怨声载道,纷纷向官府告状,并要求迁移至别处躲避佛朗机人的欺凌。

    后来朝廷官员也认为佛朗机人扰民甚重,要求对葡人进行驱逐,正德十五年,御史丘道隆及御史何鳌都曾向正德皇帝上奏要求驱逐佛朗机人,但由于正德皇帝对佛朗机人有好感而不了了之,直到正德皇帝驾崩,他们的奏折才有了下文。

    正德皇帝病逝,杨廷和主持朝政,接到官员们的上报后,出于安抚当地百姓之心,杨廷和下令官员尽快驱逐佛朗机人,并再不许其入境,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奉命驱逐佛朗机人,而此时葡萄牙人已占据屯门岛附近若干年,自然不愿意轻易离开。

    汪鋐也料到这种情况,因此先加强了军事力量,在完成备战后,汪鋐对葡萄牙人宣诏,要求葡人尽快离去,但葡人对此并不理会,于是汪鋐派军队驱赶葡人,遇到抵抗之后,更是亲自率军民猛攻葡人船队。

    虽然失利过一次,但是战事自然以汪鋐大胜为收场的,至此,大明收回被葡人盘踞的屯门岛及经常滋扰的屯门海澳及葵涌海澳,在将此事汇报兵部之后,朝廷给予汪鋐嘉奖,而汪鋐自然也兴高采烈的将收剿葡萄牙人的一些战利品运往京城,这是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的同时,也让朝廷官员们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看到战报之后,张信有些感慨起来,攻打一个小岛,居然出动船只五十余艘,军士四千余众,民壮更是高达数万之多,而且还是失败过一次之后,欺负葡萄牙人少,而且正逢雨水天气,葡萄牙船队火炮失利后,这才获得最后胜利的,虽然战报上没有提及自身伤亡情况,但是张信也猜测得出来,伤亡的人肯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不管怎么样,大明朝廷再次迎来胜利,张信有时候也在想,可能就是在这么接连不断的胜利下,大明朝廷这才越发不重视海外的威胁吧,毕竟在大明君臣百姓心中,盘踞北方的蒙古胡人才是心腹之患,海外蛮夷离他们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不过大明的君臣百姓猜测也没有错误,反正数百年之内,中原的敌人永远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不论是谁占据中原建国称帝,这个观念在三百年之内,无疑是正确的,毕竟没有谁会和张信一样,能看到几百年后的事情。

    “火炮是铸成了,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试炮啊。”李构微笑问道,其实火炮鲁成早就已经仿制成功,只是为了力求完美,鲁成反复实践重铸,直到几天之前这才铸造出一门让他满意的火炮来,经过调试之后,想起张信之前所说的话,这才让李构来请人。

    “这到是个难题,不能在京城内试炮,免得惊扰百姓,可是私下将火器带出京城,让御史言官知道了,少不了向皇上参奏,这也不好。”张信也清楚,朝廷连刀枪之类的冷兵器都不许民间携带,更加不用说杀伤力惊人的火器,自己想带门火炮出城,没有兵部的批示,恐怕连军器局大门都出不去,更不用说京城城门了。

    “鲁兄也说过,虽然他将火炮铸成,可是火炮没有在军器局内备案,不能到郊外的军营校场试炮,其威力如何他也不清楚,希望大人想个办法,以好让他解心中之惑。”李构微笑说道,心里也有些好奇,平时总是听鲁成吹嘘火炮有多少利害,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也想满足心中的好奇。

    “鲁兄也没有试过火炮?”见李构点头之后,张信兴奋的心情慢慢冷却下来,没有经过实践的火炮还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弄不好有炸膛的可能,虽然相信鲁成的技术,可是发生事故的机率并非没有,这可要好好斟酌才行。

    “李兄,你回去告诉鲁兄,让他把新铸好的火炮和洋夷的原炮装好,过几天准备到郊外试炮,弹药也要准备多些,也好试验一下火炮的承受能力到底怎么样。”考虑片刻,张信马上有了决定,并取消了亲自试炮的打算。

    “大人,鲁兄说过,试炮可不是儿戏,要有宽阔的场地和懂得使用火炮之人才行。”李构提醒说道,也没有询问张信准备怎么行事,因为李构心里清楚,既然张信答应下来,那么自然会办法解决一切问题的。

    “李兄,放心,这些我自然明白。”张信笑道,如果没有专人在旁,自己也不敢以身涉险,现在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逞强,要把安全摆在第一位。

    “那好,我就先告辞了,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鲁兄。”李构拱手说道,工部官署人来人往的,而且还不时有人往客厅内投来好奇的目光,或者深究的注视,也不是什么畅谈之处,李构听到准信之后,当然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李兄慢走,等我的消息。”张信也不挽留,将李构送出官署之后,拱手说道。

    李构离开之后,工部官署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上下官员看张信的眼神中多少带有几分异样之色,张信也明白这些人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构这么客气,不过张信没有这个必然向他们解释,只是坦然自若的返回主事房中继续看起书来。

    黄昏回到家中之时,张信先到书房之中提笔疾书,然后让仆役将书信送到武定侯府之中交给郭勋,既然要试验火炮,有什么地方比郭勋的军营更加方便安全,而且以郭勋的名义运送火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深究理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