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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一)

    新历一八一年十月,太子遇刺一案的余波从京城,扩散到江南,再到整个大明。

    弘德皇帝朱颂埕对朝廷中占据大半壁江山的南党展开清算,就连同其有牵连的大太监刘慎也被遣送归乡。

    锦衣卫缇骑下江南,锁拿涉复社之事有关人等。整个南直隶,浙江,江右如沸水开锅,又复归死寂。

    史称,弘德大狱。

    这场大狱后来如同法国的巴士底狱,在不断的添油加醋的妖魔化叙事下,成为象征皇权专制的标志。实际上,被这场风波影响的大部分是盘踞江南的诗书世家以及被卷入的无辜太学生。

    掌握话语权的他们大肆渲染这场大狱的恐怖、血腥和残忍,然而被斩首弃市的不过数十人。但是皇权对于大明国宪的忽视,对律法的破坏显露无疑。

    十月初五,北京城郊。

    “清涵,就送到这吧。”灰头土脸但眼睛格外明亮的吴虚扛着行李,乐呵呵地同好友告别。

    “好好活着。”李澈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一个多月前,李澈找到吴虚,阐明利害,让他赶紧趁朝廷清算前退出复社。然而固执的吴虚一意孤行,并且拒绝了李澈后续的帮助,并且煽动社员同复社共存亡。

    于是,与此次事件无关的吴虚,因其死硬态度,落了个流放东夷州的刑罚。

    吴虚叫嚷着“不向皇权低头”“文人风骨”,在李澈看来,是非常愚蠢的。

    曾几何时,吴虚讽刺他东施效颦,硬要学古代士大夫的做派,如今轮到吴虚自己,反而更胜一筹。进入太学后,同样轻狂高傲的两人走入完全不同的轨迹。在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天平之间,他们走向了不同的秤座。

    他伫立在城门下,望着好友的背景消失在北京漫天的风沙之中,久久不愿离去。他没想到的是,下一次好友重逢,已经在很多年以后。

    天色已近黄昏,李澈走回城内。十月的北京在秋风下显得有些萧索,路旁的树木凋零,四处的酒楼、店铺,乃至行色匆匆的行人都蒙上了层风沙的土黄色。曾经熙熙攘攘、热闹喧嚣的茶馆酒肆,也因朝廷的某些禁令而门可罗雀。

    一八一年的秋天,好像所有人都被什么压抑住了,无论是公卿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都好像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即使是报纸上的乐观言论,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

    随手摘掉落在肩上的落叶,在透过风沙的模糊阳光下,枯叶的脉络凌乱不清。风一卷,叶子从手中飘飞,又归于尘土。

    临近家门,他的心情才轻快不少。

    “二丫,两月不见,你愈发圆润了。”李澈拍了拍许久不见的二丫,分外亲切。

    老于事故的大丫和机灵聪慧的三丫被留在金陵打理生意,只有二丫跟着韦婉来到了京城。

    “姑爷,你也是。”

    “谢谢你,二丫。”

    李澈边打量着新宅子,边踱步走进主卧。他推开门,侧躺着身子看闲书的韦婉立马蹦起来,像澹州的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有……有点重。”他托着两瓣浑圆。

    “切。”她努着嘴跳下来,回到梳妆镜前打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夫人在京城可住得习惯?不比金陵,北京天气干燥。”

    “有你在就习惯。”她抿了抿唇上新抹的胭脂。

    “倒是你,在军营随意请假,也不担心别人嚼舌根。”

    他走上去,搂起愈发丰腴的夫人,将她抱到腿上。

    “院长对我颇为赏识,无所谓的。”

    她拍掉了他乱摸的手,轻声道:“曾子国?听闻这位老大人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他在南洋平定叛乱时,可是杀得人头滚滚。”

    “有么?老大人挺和善的,还经常给我开小灶。他的用兵之道,相比周师,更加大开大合。”

    韦婉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她生活的世界,根据历史记载,李澈在骑兵学院时,在一众勋贵中倍受排挤,院长曾子国数次针对于他,最后毕业分配时给他分配到了局势一片混沌的中亚。

    如今的李澈,居然不仅跟勋贵打成一片,还被先帝誉为“国之柱石”的勇毅候曾子国青眼相加。当真是世事无常。

    “想什么呢?”他疑惑地问。

    “啊……没什么。我在想如今局势,魑魅魍魉虽暂时蛰伏,但恰如底下烧着柴火的锅炉,指不得哪天就沸腾起来。”

    “你不早做准备么?”

    李澈吻了吻伸到唇边的玉指,笑道:“我准备什么?”

    “我区区一介白衣,既非朱体檀、沐双这样的天潢贵胄,也非婉儿姐姐那样的大商贾。”

    “我既不是棋手,连棋子也不是。顺利从军校毕业,才能有把枪握在自己手里的基础。”

    “清涵此言差矣。能从太子那下手,捞走刺驾案的最大主谋,难道不是操纵局势么?”她似笑非笑地仰头看向李澈。

    “呃……”

    “自己的朋友没捞起来,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还枪毙了人家未婚夫,真是英雄。”她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

    “我先前哪里知道,不过是想着见他跑最后面,应该不是领头的。”他没好气地说,狠狠在丰腴处捏了一把。

    “原本我以为陈清只是个性情有些刁蛮的世家女,没想到……唉。”他暗戳戳地表明心迹。

    “没想到什么?”

    “玩弄阴谋,心思酷毒,假以时日,若她握有权力,恐怕天下永无宁日。”他振振有词,“但我不知她为何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其险恶心肠。”

    “换个赛道呗。”韦婉随口一说。

    李澈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夫人时常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相处几年,也习惯了。

    “为夫向来洁身自好,夫人且放心。”他微微一笑。

    “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她一转话锋,满面娇羞地看着他。

    李澈咽了咽口水,“再等两年,待我有了正式军职。”

    “但不妨春宵一度。”熟透的水蜜桃真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