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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芮林在“741共同生活区”外的街道上徘徊了许久,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任何人在暗中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后,他走进了两栋混凝式高层居住楼交叉处的胡同,他将右手紧紧贴在墙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他脚下的水泥路地开始被长出的树枝撑破,这些树枝迅速顺着他的双腿缠绕住了他的全身,在这些树枝的表皮则上结出了许多嫩绿的新芽,而这些新芽一直蔓延到他紧贴着墙壁的右臂上,在短暂的时间过后,他完全变成了一颗依靠着居住楼墙壁生长而成的树苗,一群住在这附近的居民路过了这里,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在这两栋居住楼地下很深的地方,有一个经过人为催化导致“开春松”种子爆炸而产生的开阔空间正秘密存在着,这个空间非常的宽敞,以至于能将瞬间爆炸并且飞速生长而成的开春松全部囊括在内——这是一种能在任何艰苦环境缓慢生长、并且能不断吸收附近土壤杂质后在其地表增生各种小型植被的松树,这种松树曾经在热旺大陆十分的常见,它的种子能经过自然之力的催化而产生生长性爆炸,其爆炸后所产生的“降种雨”——各种花草与灌木的种子和幼苗像落雨一样跌落在种子爆炸附近的地区,从而进一步改变这一代的地貌,这也就是“开春松”的由来;开春松是刚迁移到这里来的春鸟人始祖文明为了开辟能提供他们生存的土地所经常利用的植物,如今这种松树的种子已经很稀有了,只有拥有特殊身份的春鸟人还秘密保留着它们;而在这片宽广的空间里的开春松正是这样形成的,翠绿的草地已经披满了这片空间里的干裂土块,齐腰的灌木呈现出各种家具一样的形状,而在这片空间的正中间,一株粗壮矮实、树冠上遍布着深绿色藤蔓的松树正茂密的生长着,树顶的一处还有一个人工挖成的小洞——很显然,这些都只有芮林能做到。

    芮林从一颗寻常的矮树中钻了出来,他拍了拍衣服上黏留的树叶、穿过这片经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灌木丛,来到了那株看似住着人的开春松下说道:“马朵爸爸,实在不好意思,您现在还需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不知道马朵在哪里……”

    “他没事吧?我儿子没事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洞里传来,随后,超樾从里面探出头来,用疲倦无神满是细纹和臃肿的双眼看向芮林,他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沧桑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他不会有什么事的,您放心!”芮林紧皱着眉头分析道。

    “我求求你,找到他,不要让他有事!求求你不要伤害他!”超樾整个人从树洞里钻了出来,他笨重的跳到地上,跑到了芮林的身边焦急得说道。

    “我向您保证,他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一直在找他,我要是找到他了就第一时间来找您,好吗?”芮林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说道:“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现在外面到处都在通缉他,您一定会受到牵连的,我不能让警察把您也抓住,所以马朵爸爸,只好再委屈您一阵了,您还需要什么就尽管说!”

    “不需要了……谢谢你做的一切,哎,马朵什么时候能不让人操心啊……”超樾一直叹着气,他的眼睛已经有些透红了。

    “别这么说,他真的很优秀,马朵爸爸。”芮林沉默了一会回复道,随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芮林啊。”超樾站在原地叫住了他。

    “怎么了吗?马朵爸爸。”芮林回头微笑着看着超樾。

    “请你保护好他,拜托了。”超樾又跟了过来,用颤抖的双手抱住了芮林的双肩。

    “您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他。”芮林再次坚定得回复道,随后又化身成树苗消失了身形,只留超樾一个人在洞穴中来回踱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周了,在这一周里各种突发事件和不好的消息不断冲击着他那年老脆弱的身心,或许迟早有一天,超樾会因撑不下去而倒下——他的希望之火正因马朵的所作所为而快速得泯灭。

    “马朵,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马朵被伊纳二人打醒了,他睁开眼睛突然坐了起来,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火焰带来的亮光,上滨镇的居民们正高举着火把围着他,伊纳二人则蹲在他的两边,在远处的“云鸥”废墟那里,一个手脚被反绑着的降临人正靠在那里——现在已经天黑了,马朵睡了很长时间。

    “不,不好意思,我真的太累了。”马朵站了起来,舒展着四肢,他胸口的伤洞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身上的道子也结出了伤痂,他感到一丝寒冷和饿意突然袭来,不得不又缩起了身子,他向伊纳二人问道:“有吃的吗?”

    “嘶。”伊露亚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身后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发硬的面包说道:“只有这个,凑活吃吧!”

    马朵接过面包,狼吞虎咽了起来,他又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抓了一个降临人,叫王什么……哦,王鉴衡,正等你醒来然后去问问他呢。”伊露亚挽起袖子看了看隔壁上的笔记说道。

    “好,我去看看。”马朵吃完了面包,快步跑到了王鉴衡的身前,然后把他揪了起来,准备痛揍一顿。

    “马朵!你干什么?”伊露亚立刻跑了上去,将两人拉开了,“我让你问他,没让你打他!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我们已经死了多少同胞了!死他一个怎么了?”马朵怒吼道,还想要照着王鉴衡的头盔抡拳而去。

    “你把他打死,我们都得完蛋!我们今天和一个……和一个叫西西莉亚的说话了,她要我们保证这个降临人的安全!”伊露亚连忙说道。

    “什么?西什么?你们是怎么说上话的?你们不是连降临人都没见过吗?”马朵冷静了下来,他现在很想知道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伊纳二人都背着他偷偷做了什么事情。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不知道问什么,本来还想着等你醒来后能再问点别的呢,谁知道你一下子睡到了现在。”伊露亚向马朵大概讲述了一下白天的经过,现在马朵已经有一肚子问题等着去得到答案了。

    “好的,你们交给我吧!”马朵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再次走到了王鉴衡旁边,他示意王鉴衡给他翻译器,然后把它戴在了自己的耳边,按下了开启按钮。

    “果然是城邦人,都知道该怎么操作啊。”纳姆哈感叹道。

    “啊?我不是城里的!我再说一遍!”马朵激动得喊道。

    “额,那你是哪的?”王鉴衡插嘴道。

    “没你事!该死的!”马朵举起拳头,但又收了回去,他问道:“你是盟会区哪个监狱的?”

    “嗯……盟会区第一特勤监狱。”王鉴衡思索了一会,回复道。

    “那里都关着谁你知道吗?”马朵凑到了王鉴衡的头盔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到这面罩之下正流露的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给我一点时间……”王鉴衡停顿了很长时间,而马朵则很认真的等待着他的回应,伊纳二人也站在马朵的身后,可他们听不懂王鉴衡说的话,他们只能通过马朵提出的问题来作出自己的猜想,过了一段时间后,王鉴衡终于开口了。

    “有前春鸟文明国卫队军官叶隐莼、山风残党后继领袖光明里和其残存的部下们,分别是雾渐明……”“好了好了,跳过这段,还有别人吗?”马朵不耐烦的打断了王鉴衡。

    “有呢,还有煽动引发大示威活动的主谋菈尔、虹光区风暴事件的参与者们,但是他们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目前也在通缉名单里。”王鉴衡补充道,他又停顿了一会,然后继续说:“对,我记不得他们的名字。”

    “还有呢?”马朵有些激动了,他的声音颤抖着,他已经开始迫切的想听到但又害怕真的听到那个名字了。

    “还有……雾鸦组织创始人——暖风,其他人已经被处决了。”王鉴衡平静的说道,“这些是比较重要的囚犯,别的再没了,哦对了,还有就是目前在逃的你了。”王鉴衡冲马朵点了点头补充道。

    马朵没有说话,他呆在原地,用牙齿尖紧咬着嘴唇,他双手握拳紧攥着,急促的呼吸声变得非常明显,耳边的翻译器还在频繁地闪着绿光,众人并不清楚他突然怎么了。

    “马朵?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伊露亚来到了马朵身边,关心得问道:“他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马朵摘下了翻译器,将它扔到了王鉴衡脚边,然后独自一人走开了。

    “马朵?你不接着问了?该死!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伊露亚见状,上前捡起了翻译器,塞进了耳朵里然后掐住了王鉴衡的脖子追问道。

    “我就说了下监狱里被关押的比较重要的囚犯人名,他就成这样了,我怎么知道?”王鉴衡惊慌失措的回复道。

    “那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暖风是我的母亲。”马朵打断了伊露亚的质问,他走到了一片高度能盖住小腿的草地,抬头面向着着没有一片乌云的天空,又同时背对着所有人,满天的星辰倒映在他的双瞳里、明亮的月光洒在他的头顶、轻微的凉风拂过他的脸颊,可这风里却并没有芮林带给他的传话,马朵就这样直直地矗立了很久,不过他的行为仿佛也是说的过去的,他体内所流淌的力量也同样有一部分需要依靠这暴雨季过后难得出现几夜的纯净月光来维持下去。

    “马朵,不要太难过。”伊露亚已经走到了马朵的身旁,他用手搭在他的左肩上,和他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夜景。

    “暖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家庭,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通过自己的努力成立了为我们自己人开辟了无线网络平台的视野,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降临人背着他们伪造的和谐背后所展现出的丑态,她是为了我们的文明而作出了很大牺牲的人,可直到她被抓住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些年里她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也没有试过去找到她,我是个失败的儿子……”马朵抽泣着,他感到极度的懊悔和惭愧。

    “没事,马朵,你妈妈是个伟大的人,你也一定会继承她的愿望的——为了我们的未来。”伊露亚将马朵拥抱在了怀中安慰道。

    “我们得去把她救出来!我们要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伊露亚,这些人曾经都是为了我们而甘愿牺牲的人,我们要让他们加入我们,我们需要团结在一起!”马朵突然停止了哭泣,他离开伊露亚的臂膀、面向着他说道。

    “可就靠现在的我们,怎么救?我们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十足保证。”伊露亚回头看向了不远处那片被十几个火炬点亮的地方,那里就是现在“复苏之风”小队仅有的规模了

    “等我们到了茁安,一切都会变好的。”马朵肯定的回答道,他清楚现在只要能找到星云兄弟,“复苏之风”的力量就会比现在强壮许多。

    “那那个降临人我们怎么办?他的上司说愿意拿她和他做交换,你是怎么想的,马朵?”伊露亚又问道。

    “先把他留着,如果出现特殊的状况,我们起码还有人质,你觉得呢,伊露亚?”马朵转身准备走回营地,伊露亚跟在他的后面。

    “我觉得可行,或许我们甚至还有机会说服他,让他暗地里帮助我们。”

    “怎么可能,这群家伙来到这里就是搞掠夺搞破坏的,你拿什么让他们良心发现?”马朵立刻反驳道,他的语气都变得加重了许多。

    “让我试试吧,马朵,没准能行。”伊露亚看向远处的王鉴衡,自信得说道。

    “好吧,那你试试。”二人已经回到了临时的营地,马朵让伊纳二人将大家聚到了一起,然后高声得说道:

    “各位!我们刚从死亡边缘逃了出来,我相信大家内心中都已经产生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也相信大家现在大概清楚了降临人拥有怎样可怕的实力!他们能随意踏平我们的家园、抓捕我们的同胞、践踏我们的土地!可是现在!”马朵说罢,将王鉴衡拉到了身边,指着他和身后的“云鸥”废墟继续向众人说道:

    “可是现在!我们摧毁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还活捉了他们!这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们,降临人是可以被我们打败的!”马朵的演讲开始煽起了包括伊纳二人在场的所有人的热情,他继续高昂的喊道:

    “你们或许从来没有看清过降临人真正的面目,现在!我将让你们亲眼见证!”马朵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拔掉了王鉴衡的头盔,众人被眼前这个面貌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降临人彻底惊出了低吼声——王鉴衡拥有着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深棕色中长卷发,和一张宽实却仍有几分棱角雕刻着的脸型,在这脸型之上,一双惊恐的、大睁着眼睑的黑色瞳孔正盯着他们,他暗红的嘴巴半张着,齐眉的鼻梁下的两个狭小心型的鼻孔散发着不规律的热气:无论是从远处看去还是凑近仔细端详,这副面孔都好像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邪恶,反而有些和蔼、适宜接近。

    “啊!”王鉴衡惊叫了一声,然后看向了正和他双目对视、怔住了的马朵,显然,他的样貌也出乎马朵的意料。

    “感觉看着也不是那种无恶不赦的坏蛋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伊露亚……”纳姆哈窃窃私语道,但马朵很快又继续说道:

    “各位看见了!这就是降临人的样貌!他们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霸占着我们的土地!干预着我们的生活!甚至残害我们的亲人!各位!大家记住这幅面孔!他是我们的敌人!”

    “将敌人驱逐出去!将降临人驱逐出去!”众人异口同声的怒吼着,他们复仇的怒火彻底被马朵的慷慨陈词点亮了,他们对王鉴衡这个降临人都举起了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表达着激烈的抵抗意识。

    “我们要壮大我们的力量!我们要去解救正在饱受这些降临人迫害的同胞们!我们要联合在一起!”马朵举起了双手,他的声音响彻着整个草原,随后,他将左手指向了遥远的西方喊道:“向着茁安!我们前进!”

    “复苏之风”的队伍再次起航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多项实力均大于自身几倍、十几倍、几十倍甚至无数倍的降临人阵营,可在今天的“云鸥”坠毁事件过后,众人们涣散的信仰终于再一次找到了方向——降临人并不是无敌的,他们终将被团结在一起、渴望着自由而宁死不屈的意志所击溃,甚至被摧毁。

    “马朵。”伊露亚走在马朵的身边叫道。

    “怎么了?”马朵停下了脚步。

    “什么是无线网络平台?”伊露亚好奇的问道。

    “嘶……这个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告诉你!”马朵摸了摸头发回复道。

    “你说话算话啊!”伊露亚再次拍了拍马朵的肩膀,“复苏之风”的小队们在繁星的指引下向着茁安郊区前进,他们必须尽快与星云兄弟解救出来的滑坡村庄的村民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