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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辉清影

    阿眉心中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咬了咬嘴唇,答道:“是。”

    此时正听杏爱在门外喊:“杨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杨羽同就推门走了进来:“拜见公主,公主身体可好?”

    阿眉见状端着托盘回避,轻轻关上门,此时房中只剩他们两人。

    皎月感觉有些紧张局促,只好冷冰冰地说:“多谢杨将军挂心了,我的身体状况不值一提,杨将军还是在军国大事上多上上心吧,这才是你的职责呢,我残病之躯,不值得你这么费心。”

    杨羽同眸光一暗:“照顾好公主本就是臣下份内之职,未保护好公主,便是在下失职。”

    皎月躲开杨羽同深情的目光,低头不语,房中一片寂静。

    杨羽同对她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可心上人哪有那么容易变更?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裕倾,就连梦里都是洞房花烛,满屋红绸,烛光闪烁,她身着凤冠霞帔,裕倾揭起红盖头,眼神柔得像盛着一汪春水,唇贴在她耳畔厮磨,轻声对她说:“我来娶你了。”

    他这几日不间断无微不至的探望,要说没有触动自己心弦是骗人的。可有的只是感激罢了,仅仅化了她心里的反感,当时追捕裕倾和她也是职责,怪不着他。

    但对他,说到底还是兄妹情谊。

    自己虽与杨羽同儿时便相识了,可关系却不曾密切,现在却突然示爱。结果现在想要严词拒绝,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又碍于礼节身份,自小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想婉言相拒,说不定还被人家以为是欲擒故纵,没准儿越挫越勇,到底拖累了他。

    皎月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还一口一个殿下的,累不累人?你我自小相识,也算是兄妹了,不必拘礼,叫我妹妹也无妨。”

    杨羽同身体一僵:“微臣怎敢……”

    皎月笑着打断:“羽同哥,喝茶吗,阿眉,怎么茶还没来?”

    阿眉在外面应了一声,端茶走了进来。

    “阿眉,带淡桥来,让我看看吧。”

    阿眉放茶的动作一僵。

    “是。”

    阿眉转身退出去,领着淡桥进来。

    杨将军笑道:“果然是殿下的人,看着就灵巧细心,定能把公主照看好。”

    皎月打量了一下这个新来的丫头,也满意地点点头。

    他在笑呢,对着公主。

    阿眉发愣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好像之前的担忧不过是一场笑话,是啊,他爱公主那么深,淡桥算什么?

    云泥之别……

    裕倾用驭龙天诀打猎,收获颇丰,不知为什么,这些打死的猎物都能装到容芥袋中。

    裕倾手持容芥袋中的弓箭,把弓拉满,放箭,箭“嗖”的一声射出去了,一箭射中。

    “啊……”一只花云豹倒下了。

    裕倾顿感奇怪,这花云豹的叫声怎么这么像人呢?

    裕倾下马上前查看。

    就是花云豹啊,跟刚才射死的也是同一物种啊,难道才走了几步路,隔了这么短时间……这个物种就进化了?挺着急啊。

    裕倾踢了下花云豹,确认这豹子没气了,刚提起它,又听见一声惨叫:“诶呦……”

    这豹子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啊?

    裕倾把头一偏,想取容芥袋,赫然看见不远处地上躺了一个人,浑身是血。

    裕倾愣了一下,随后急忙跑上去救人。

    他救人心切,往前猛冲,却磕到了自己设的屏障,脑袋立马被烫了一下:“啊,好疼。”

    还好自己是在里面磕的,没落伤,要是在外面磕的……不好!这人八成是被自己设的屏障烫伤了。

    但也不像啊,裕倾其实设的屏障有两道界,第一道寻常人破不了,既然能破应该是有神职的,也不会被第二道烧伤至此啊。况且第二道屏障破了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裕倾先暂时解除屏障,跑到那人跟前:“喂,你是人是鬼啊?”

    那个人没应,裕倾蹲下身探探他的鼻息,人还活着。

    “你还能起来吗?”

    那个人睁开眼睛:“我……”

    话还没说完,嘴里的血就流出来了。

    伤的挺惨的。

    裕倾掏出容芥袋,这人怎么也装不进去。裕倾只好把他背起来,扶上马背,带他回山洞了。

    回到山洞,裕倾把他转移到床上,也不计较血污弄脏了床,为他解开衣带。

    “喂,你干什么?”那个男子虽然伤得严重,但此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惊慌失措地抓住自己的衣带,声音也高了,估计是觉得他刚逃虎穴,又陷狼窝了。

    裕倾皱了皱眉:“别乱动好不好,这样我怎么为你止血?”

    说罢,他便从容芥袋里取出药贴,给他贴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裕倾成心逗他,故弄玄虚道:“这是法术。”

    裕倾用手一挥,那个男子的小伤便好了。

    嗯……这算是治好了吧?

    他忽然记起自己遍体鳞伤,为那个老者所救,大概用的就是容芥袋中的宝贝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个男子被惊得目瞪口呆:“那个啥……我外伤虽好,但内伤还在。”

    差点儿忘了,还有内伤。他在容芥袋中翻找一通,终于找到了几服药,看说明是治内伤的。

    裕倾把它撕碎用溪水泡了递给他:“喏,喝吧。”

    那个男子也有点恢复过来了,一点儿都没客气,头一仰,咕嘟咕嘟全喝了,抹了把嘴:“你这治疗方式还挺新颖的哈。”

    “嗯?哪里新颖了?”

    裕倾一脸茫然。

    “就是用药方式嘛,平常都是煎药或者汲汁什么的,你这当茶叶末子兑凉水似的还是头一遭见。不过你这药贴也够神奇的,用个不多见的法子服药……合理合理。所谓高人都用怪法嘛。”

    “嗯……那这样你觉得有效果吗?”

    “目前没有啊……哈哈,不过也很好了,我不过是真气虚弱,自己也能慢慢恢复。”

    裕倾惊讶道:“你的武功能自动恢复?”

    那个男子嘻嘻笑着,伤口被治好了,他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是啊,不过我跟你不一样,你不用跟我比……对了,恩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裕倾。”

    他行了个礼:“我叫陈景澈,请多指教喽。”

    裕倾点点头,一脸冷漠。

    月光如水,夜已深了,皎月躺在床上望着紧闭的窗户。

    实在是太闷了,卧病在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要是和裕倾一起,潇潇洒洒,浪迹天涯,多好。

    皎月下床,想到窗子前看看月亮,谁知脚刚一落地,腿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了。

    皎月闷哼一声,好痛啊。

    怕吵醒门外的阿眉,她扶着床坐起来悄悄望了望门口。

    呼……幸好阿眉没有察觉。

    皎月的头发蓬松凌乱,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眼睛泛着光辉,像个小猫咪一样,慵懒可爱。

    她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一点点挪到窗前,生怕弄响了什么东西,惹阿眉进来,看不成月亮。

    刚把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冷风就呼呼地钻进来,皎月不禁打了个寒战,咬着牙赶紧关上窗户。

    又慢慢挪回床边,裹上被子,像个大粽子一样,再挪到窗前。皎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自己卧病在床好几天了,因为怕受风染寒,连窗子都没开过,更别说看看窗外的景色了。

    伸手推开窗子,月朗星稀,天空上又大又圆的满月映入眼帘,呈现出较深的黄色,像古书泛黄发皱的书页颜色一样,悬在天空,恬美宁静,神秘动人。

    “呼……”

    好美的月色哦,令人心里也安宁了,不知道裕倾有没有看到,看到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皎月思绪飘飞,脸不禁红了。

    有点冷了,皎月扯了扯脸旁边的被子。

    不知道何时才能跟裕倾团圆相聚。

    皎月低头,抚摸着玉戒指。

    在黑暗狭小的游螭塔中,他给她讲述外面的世界有多迷人,他口中两月泉的溪水潺潺,月影清冽;栖霞山的红叶落阶,层林尽染;白幽谷的百合遍地,夕阳斜照;密罗林的鸟声婉转,花香醉人;梦恬江的莲女清歌,荷叶田田……无不令她心驰神往。

    她原先不是不知道有这些美景,只是从他嘴里说出,就格外的动人。

    “啊嘁!”

    突然,窗外有人打了个喷嚏,吓得皎月哆嗦了一下。

    皎月也不管阿眉是否会被吵醒了,秀眉紧锁,娇喝一声:“何人?”

    “殿下恕罪!”

    皎月按耐住心里的害怕,伸头到窗外一看,只见杨羽同正沐浴月光,跪在地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大胆!你竟私闯琼晖宫,不要你的脑袋了!”

    阿眉睡意朦胧中迷迷糊糊听见公主叫喊声,困劲儿一下子就没了,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起来,外衣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就往公主房里赶,到门口了正要推门进来,突然就听见杨羽同的声音,伸出的手僵住了。

    “殿下恕罪,臣万不敢私窥公主啊,臣这是怕有什么闪失意外的,臣远在宫外接应不及,就守在室外,惊扰公主了。”

    阿眉错愕,想不到公子武功如此之高,夜入戒备森严的琼晖宫仿若无人之境。

    此时传来皎月公主怒不可遏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发现,堂堂一个少将军居然在待字闺中的公主房外打野宿,你我的清誉都完了,你叫我怎么见父王,怎么见裕倾?”

    “臣……万死。”

    只听公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耽误你,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结为夫妻,到死都不会。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愿意同父王说,另觅佳人嫁与你,定为良配。”

    杨将军的声音急促起来:“不劳公主费心了,臣已经明白了……从今往后,臣不会妄想娶公主为妻,臣只想把殿下当作妹妹照料好,直到病愈,这样……可以吗?”

    “你敢发誓吗?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娶我,有一丝歪念头都不行。”

    空气沉默了一阵,过了好久才听见杨将军颤声说:“苍天在上,我杨羽同今生今世不动娶公主为妻之心,我发誓。”

    “然后呢?”

    “否则……否则天降刑罚,让我生不如死。”

    “呸呸呸!不是说这个……”

    “否则……让我孤独终老?”

    “不,否则让皎月负病余生,郁郁而终。”

    “月儿!”

    窗户吱呀了一声,不知是风吹得窗子颤了一下,还是人颤了一下。

    “那么,我们拉勾吧。”

    不要啊!

    阿眉听得心揪了起来。

    “杨将军,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的承诺是假的?”

    安静了一会儿,杨将军的声音传来:“殿下,我发了誓,您能相信我没有非分之想了吧。今后请您不要拒绝我照顾您。”

    完了,铁定拉勾了。

    阿眉怔怔地盯着地面,赶紧双手合十,心里默念:“老天爷啊,求求你千万别信以为真啊,这都不作数,不作数的……”

    “杨将军多虑了,我自有奴仆照料,哪里用得着将军费心?”

    “臣不亲力亲为,总是踏不下心来,此处侍卫虽多,到底未习神诀。”

    又沉默了,没了声音。正当阿眉感觉杨将军应该是走了的时候,公主的声音响了:“杨将军……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以前臣心慕公主,但不敢高攀。”

    “那现在呢?”

    “臣……或许是真把公主当作妹妹了吧,只想照顾您,希望您快乐幸福。”

    “实话跟你说,你的转变太突然了,让我有点手足无措。我都不知道是你以前藏得太好,还是你现在演得太好。”

    “臣以前卑贱,入不了公主的眼,臣一直在努力向殿下靠近,为的就是能够站在殿下身边,但……还是晚了……”

    阿眉的眼泪不住地掉,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手上的帕子一直在手指上打转。

    心说我的傻公主啊,你哪里知道呢,杨将军对你多么痴情。

    其实国君早已在您昏睡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颁布旨意,杨将军除掉俘虏,保护公主有功,若公主醒来就下嫁杨将军,以示恩赏。

    如今杨家炙手可热,如日中天,朝野上下都如坐针毡,生怕站错队。杨羽同是杨氏一族的独苗,杨萧老来得子,视若珍宝。

    陛下有意招抚,命你们结亲,收拢杨将军,那是早晚的事。

    在外面威风凛凛的杨将军,知道您心里惦记着那个蛮小子,怕您心伤才一直命令我们这些下人只字不提,将婚期拖了又拖,其实你们早已订婚。不然杨将军怎么会不顾您名节,一日三次的探望?

    明明是合理的事,他却做得小心翼翼,我……好心疼。

    阿眉闭上眼,思绪回到小时候,十四岁那年,她被领进杨府,服侍杨将军,那时候公子正在练剑,剑舞风动,一树梨花雪白,纷纷落下,在空中随剑飞舞,那个舞剑的少年,眉目俊朗,英姿飒爽。

    自那日起,她端茶倒水,伺候着公子,有一天公子单独叫她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告诉她,她心细,自己信得过,要被安排送进宫了,侍候他最心爱的公主。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总之,我虽然是想时时刻刻知道她在做什么,是笑了还是哭了,可不想因为私心监视控制她,给她带来任何打扰,只是,她如果有什么需要,遇到了什么困难,你给我报个信儿就好,别的就不要过度再管了。”

    那时杨羽同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摩拳擦掌,在阿眉记忆里,每每提到那位叫皎月的公主,他总是激动而又青涩。

    泪水划过脸颊,阿眉抹着眼泪,抬头看天空中姣好的月色。

    公主对公子如此冷淡,真像那远在天边清冷的月亮一样,可偏偏自己就是对皎月公主恨不起来。

    陪公主五载,一路走来,她渐渐明白一呼百应,前簇后拥的公子为什么喜欢她了。她如月般明亮璀璨。

    公子甚至对陛下也可以不卑不亢,但对皎月公主总是放下他一身的骄傲,卑躬屈膝。

    寒风吹来,阿眉被冻得小脸通红。

    不知道公主开着窗户冷不冷,对于现在的病要不要紧。

    阿眉越想越放心不下,悄悄推开门瞅了一眼,看皎月裹着被子才放下心。

    也像个孩子一样,还能怎么办呢。

    阿眉弯起嘴角,关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