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第三杀，朱颜辞镜（六）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红绸遍布的喜房，瞬息湮灭殆尽，铺天盖地的墨色将此处空间阻隔成虚无，唯一轮曦日，一弯寒月，交相映照于青天之上。

    厚重的尘土，一点点消磨成细细的流沙，姬辞月被迫陷落于流沙之下，空有法则之力，却动弹不得半分。

    “这不可能？！”那张姣若美妇的面容，一寸寸皲裂开来，显露出不堪的内核，一向将旁人玩弄于鼓掌的他，第一次体会到被旁人禁锢的滋味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别心急呀，姬辞月，这才只是个开始。”

    姬染月冷笑一声，唇齿微启，缓缓念出了另外两张卡牌的意象。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她赌对了，姬辞月的确掌控了法则之力，但并没有完全掌握。

    他独独漏了一样——

    世间最残忍无情、最不可阻挡之物。

    时间。

    而她，弱小的一无所有，却偏偏，拥有着能拨动时间的绝杀卡牌。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就是要其映照之下，所有人都要饱尝时间流逝的煎熬之苦。

    日月忽其不淹兮，就是加速这日月更迭的速度，令世人更快地迎接，衰老与死亡。

    她，也不例外。

    哪怕有着恐美人之迟暮的增益buff卡，姬染月依旧能看清自己颈侧，寸寸斑白的青丝。

    姬辞月惊恐地注视着自己手腕处褶皱如枯皮般的皮肤，慌乱的捂住满是沟壑的面容，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此刻日益衰老的自己。

    ——谁也敌不过时间。

    他佝偻着干瘪腐朽的身躯，死死盯着眼前，三千青丝皆成白发的少女，眸光似幼鹿哀鸣，可他不知道，配上此刻衰朽浑浊的面容，不会有半分惹人怜惜的意味，只叫人作呕。

    “你疯了？！快停下，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见他如厮狼狈，姬染月只觉得快意。

    无数故人的面容，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最后定格在，明笑含毒而亡的刹那。

    “停不下来了，而且你放心，注定被时间的车轮无情碾碎的，只有你。”姬染月强忍着同时驱动三张卡牌，而被耗竭的精神力，从卡册中，缓缓抽出她压底的，最后一张王牌——

    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不，给我！”求生的意志，令姬辞月发了疯地，想爬出流沙之中，扑向姬染月，想去抢夺那张可以救命的卡牌。

    然而，

    他只握住了一片虚无，整个人的皮肤便沙化出了***的白骨。

    “不！”日光轮转，照耀在他的每一处肌肤上，无所遁形，无从逃避。

    红颜转眼成枯骨，他拼尽全力，最后瞥向少女的一眼，唇齿间细微的声音也只能被长风彻底吞没，“我……”

    光泽森然的白骨，沉埋入沙尘之下，风流云散，尽掩一柸净土之中，被寒风一扬，便消匿得再无踪迹。

    姬染月一个脱力，卧倒在尘沙之上，笑得畅快而又悲凉，眼尾沁着泪花，注视着高悬于天，不可侵犯的日月。

    “最是人间，留不往

    朱颜辞镜，花辞树……”

    *

    我第一次见到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姐姐，是在一个春和日暄的清晨时分。

    她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却时时回想起，绿窗旁横斜着两三枝新桃的绮丽之景。

    她正攀窗而起，欲折桃枝。

    透着与暮气益沉，靡烂浮华的周王宫，截然相悖的鲜活与生机。

    ——是我最反感而又渴求着靠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