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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大乌鸦

    窗缝透入的天光从昏黄变成了灰黑。

    药烟在昏暗的油灯周围飘飞,它们竭力寻找门缝与窗沿以挤出这个憋闷又压抑的房间。

    黄石一身黑色劲衣,手腕与脚颈皆用黑线缠绑得紧致,他站在熏药的铁床边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馆主赤裸的身躯上扎满了银针,有些针眼不见流血,有些针眼又流血不止,黑血散发着腐败的腥臭味儿。

    秦川日夜不停地重复着繁忙又无用的熬药活儿,他蓬头垢面,下巴长出了半截银针长短的胡茬子,周身散发出一种沤久的酸臭味儿,他不与黄石说话,也不让他干一点活儿……

    房外响起脚步声——乌鸦出笼了!

    “黄石兄弟”,“黄石小兄弟”……门外响起方莫的呼唤声。

    黄石看了眼只顾埋头熬药的秦川,他走上前去拉开门闩,药烟裹着难闻的气味儿扑出房门,方莫扇着鼻子连连后退,“天杀的,你在这屋里能呆一天!”

    少年扯着嘴角艰难地一笑,他转身合上门闩,避免药烟散去。实则,他已在这个房间中呆了三天了,而馆主受伤已有四天,按董大夫的说法,馆主顶多还有三天的寿命……而师娘,依旧鸟无音讯……

    “嗯嗯……行头不错,是‘乌鸦’的模样”,方莫围着黄石转了一圈,眼珠子在少年周身上下打量,“说实话,我还当你会加入‘白腿狗’哩,毕竟乌鸦可是危险万分的行当,但你还差一样东西……”说着,方莫将一团黑布缠裹的圆球扔了过来,黄石两手接住。

    “这是?”

    “自己打开呗”,方莫的刀子嘴一弯,黄石心头又不踏实了。

    解开一张三角巾样黑布,露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金球,“是灵石?”

    “再扒开金皮看看”

    黄石依言而行,刚抠开一块金片,一股灵气荡溢而出,圆球露出一抹真身来,浑圆剔透——是灵晶!

    “新入行的夜卫人手一颗,唉!你别丢了这黑巾,你得遮面,不能让匪徒看见你的容貌,遭人记恨,日后……”

    方莫还在聒噪,但黄石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所有心思都被这颗灵晶牵扯住了——十枚下品灵石换一枚中品灵石,十枚中品换一枚上品,再推之……那一枚灵晶便值一千枚下品灵石。灵晶光滑冰冷,少年却觉指尖在发热发烫,他将灵晶揣入怀中,心潮都要被这颗圆球吸出来了……

    跟着方莫一起,跃上府前“蘑菇丛”样的房顶,越过灰石广场,行向西南方,跑踏在纵横交错的屋脊上时,少年悸动的心情才稍有平复。

    夜空的黑云游过闪亮的星辰,空气中散发着沉闷的气息,像是下雨前的味道。

    “这些房顶屋脊皆是用黑铁架的梁子,耐踏!”声音随着奔跑带起的风响传来,方莫呼啸一声,一个跟斗,纵上了另一栋房舍的翘檐,黄石加入黑衣夜卫后,方莫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哈哈哈……黄石兄弟,跳上这屋脊,城中的贱民都在你脚下,哈哈哈……”他取下腰间的鸟吞灵刀,有意放低,黑铁鞘尾在屋瓦上拖得哗哗作响——他夜不能眠,凡人也别想睡安生……

    当红亮的灯火照到人身上时,方莫领着黄石跳下屋脊,钻入幽暗纵横的巷道中,欢笑声伴着吹弹声传入耳中,从错落的檐角缝隙可以仰见红沁楼雄威的壮姿,红灯高悬,赤芒映天。

    在七转八拐的巷道中穿行了一会儿,两人来到楼前临街的一个墙角边。

    “方兄,我们守这儿?”黄石见方莫停足,忍不住问道。

    “不不,这儿不用夜卫来守,我只是带你来看看。”

    “看……”黄石想问,旋即又掐住了话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漫天飘红,白日宣淫”的画面,方莫这次没料中少年的所思所想,他让黄石看得是楼前的平坝——

    石阶下的平坝上躺满醉酒的汉子,他们咕隆自语,醉态不一,行路人抱着自己的行囊失声痛哭,穿着兽甲的壮汉挤堆成团,手中的武器换作空荡的酒坛,锦缎污秽的公子少爷两两相拥,痴言笑语,口中叫唤着女子的芳名……黄石从人群中看出了几个黑甲兵卫,也有身着黑色劲衣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黑衣夜卫。

    在灯笼通红的光照下,人群如痴如魔。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酒臭味,残汤剩菜的气味,呕吐物的酸臭味,还有血的腥味……

    “这群人在此处花光了灵石,便会在南山学院开学前变成盗抢的匪徒”,方莫转头看向黄石,低声笑说,“届时,你若想少几番恶战,现在就提枪杀出去。”

    “客人在家门口被宰,红沁楼会善罢甘休?”

    “呀!不错嘛,黄石兄弟,你变聪明了”,这句赞语,让人听起来别扭,方莫隐退到黑暗中,继续向西而行,绕过红沁楼,又跃上屋脊,踏着错落的房顶向南跳去……

    纵深西南,商铺客栈次第减少,高墙宽顶的库房逐渐增多,两人在屋顶上跳蹿,沿途惹来无数的狗叫声。

    “到了”,方莫跳下房顶,眼睛瞅盯着城道对面的一栋仓房,仓房高墙宽顶,东南西北四方各翘起一个怪异又突兀屋檐,“不错,是这儿,牛角楼!”他还在自我确信。

    “城主告诉你搭伙的大乌鸦是谁了吗?”方莫一边领着黄石上前,一边随口问道。

    “不是你吗?”步上石阶,黄石发现仓房的木门未上锁。

    “我?”方莫像听到一个笑话,“哈哈哈,黄石兄弟,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这‘半缸子水’的修为怎么当大乌鸦”——他自曝弱点竟丝毫不觉得丢人。

    一阵夜风吹起,临近马厩中有马儿打了声响鼻,犬吠声在身后响起,黄石心头泛起一丝微弱的不安,他刚想转身,回首还不足半圈,一线金芒从眼前划过,门板响起一声叮响,少年头向后一仰,第二道金芒擦着他鼻梁飞过,这暗器,是照着他太阳穴射来的。

    方莫惨叫着捂住耳朵,鲜血浸出他指缝,顺着手腕流入袖口,他“铮”得一声拔出腰间的鸟吞灵刀,刀身滑动的金芒与门板上的两个亮点相互闪映,他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巴大张,眼球睁得像要鼓瞪出来一般。

    “小……小螫,快……快逃!”

    方莫捋着舌头吼叫,他狂纳灵气,撒腿冲过城道,跃上临街的房顶,一脚踩塌了坚实的瓦梁……

    黄石紧握着百折枪,半曲着腿,以便随时发力,他目光警惕地盯着后方,但后方除了房舍黝黑的轮廓,只剩夜雾和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声了。

    霎时,破风声从头顶传来,一团黑影挥着一道金芒从天而降,黄石挪步躲开,黑影刚一着地便折了一个直角向他扑来,全然不给他一丝反应的时间,转瞬间,金器的交鸣声奏响夜空,犬吠声八方来和……

    短暂而疾速的交手中,黄石没看清对方的招式,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体态样貌,他感觉来人也是用枪的,但他舍弃了枪术的“精”与“巧”,精铁长枪大开大合,速快又力沉,少年失了先手只能被动的接招,他连连挪脚后退,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攻手只会耗损敌方更多的体力,他得静待时机……

    半个时辰过去,长枪碰擦的火花从街头亮至街尾,当当当的撞响声在墙角响过,又在房顶响起……然而,黄石静待的反攻时机并未出现,来人好似有用不完的气力,他双臂被震得酸胀,虎口更是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再这般下去,百折枪早晚得脱手……少年咬牙苦撑……

    突然,黑影刹住了攻势,黄石急退五步,百折枪的枪尖杵在地上以减轻枪重,不得已还能拔出离尾应对射来的暗器。

    “嗯……是卸力!”

    来人一语道破黄石的拖延战术,他将精铁长枪斜掮在肩上,滑动的金芒从他头顶掠过胸膛——他一身黑衣,貌龄与方莫不相上下,头顶一个歪向右侧的椎髻,眼神凌厉,泛着嗜血的寒光,但他未系面纱,上翘的嘴角挂着一抹不露齿的笑容,下颌留有一指长的辨须,辨尾在夜风中轻晃。

    “是你,你是谁?”黄石听出了这人的口音,正是昨夜给他“灵创膏”的神秘人,他庞大的身影缘于他披了一件宽大的披风,这宽大的披风用两枚巴掌大的铁章扣在肩头上。

    “我?杀敌匪的时候我是鸮子,杀鸮子的时候,我又是敌匪”,他说话时,嘴角依旧挂着促狭的笑容。

    黄石被他说迷糊了,他提起百折枪,枪头前指——这人可不是来试身手的,他动了杀心!

    “这才对嘛!”辨须男子嘴角勾起一个更大的笑脸,他自披风中掏出一枚灵石按入枪头枪杆交界的凹眼中,枪身滑动的金芒变作丝丝金色的细线汇聚到灵石周围,旋转如水涡。

    他在蓄灵!

    黄石抢先进攻,他心知一旦精铁灵枪幻化出粗大的金光枪影,自己再难挽回劣势。

    碰响声再度响起……

    “点睛”与“弧蛇”结合,百折枪宛如夜间游行的鬼魅,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扎向辨须男子,但却徒劳无功,精铁灵枪硬碰硬地荡开了他每一枪,那人始终矗立不动,他披着厚重的披风宛如一座镇灵的宝塔。

    久攻不下之后,少年愈发的心虚和慌张,他得分心提防突然幻化而出的金光枪影,还有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的精铁暗器,与同震天南对招的那次一样,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人难以抑制心中陡生而出的颓败之气。

    双臂酸痛乏力,百折枪失了准头,黄石堪堪避过当胸刺来的一枪,枪尖擦过身侧,腋下传来一阵刺痛,黏滑的血液流下腰身……攻势不知在第几招后,又变成了守势,百折枪卸不下攻来的枪劲,少年只能狼狈后退……

    突然,大力崩来的一枪砸弯了百折枪,将黄石连人带枪荡飞出去,在一堵石墙上撞出一个豁口,紧跟而来的两道金芒射入漆黑的豁口中,一声惨叫响起!

    辨须男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坍塌的墙洞口留下一小滩血迹,一枚中间粗两头尖的精铁长针插在墙石上,另一枚不知去向。辨须男子拔出长针,将其纳回披风中,他抬头环视,堆积杂物的院墙中,已不见少年的踪影……

    落地的那一瞬间左腿疼得直抽筋,黄石咬紧牙关不敢发声——狗娘养的,那人是真会下死手的——他在那人走近时,翻出了墙头,躲在另一堵墙的拐角处,手掌长的精铁针刺中了他左边小腿,穿嵌在腿肚上,鲜血盖过金芒,从两端的尖头滴落……腿上穿着这种精铁长针是没法行动的,即使自己的忍痛能力远超常人,少年深吸一口气,憋住!一把扯出了精铁长针,伤口短时间止住了出血,幸得腿上紧缠了黑布黑线。

    黄石从墙角探出一只眼,窥觑墙头上的辨须男子,他得快速想出法子,要么一击杀敌,要么逃出生天……

    夜风吹拂,动静暂停后,犬吠声渐渐消失,远处的主城道传来更夫邦邦邦的敲更声,三更天了!

    辨须男子伫立墙头,他凌厉的目光四下环扫后停在了黄石藏躲的方向,静如石雕。

    他真是一只狩猎的鸮子!

    一线金芒斜穿而出,照着墙头上的黑影射去,辨须男子一把抓住射来的精铁长针,长针本是照他面门射来的,结果却偏了一尺远,他右手一掷,精铁针照着来时的方向逆射而去,黑暗中,又一声惨叫响起!

    他纵下墙头,朝墙角走去,革履在石道上踩出轻微的哒响声,精铁长针钉在石墙上,微弱的金芒下晃动着黑色的飘影——是一件黑色的衣衫,辨须男子走近,伸手一掏,从衣衫的怀兜里取出一枚鸡蛋大的灵晶,他嘴角上翘的幅度又大了,适才,确实是感知了灵气微弱的变化来锁定少年方向的。

    灵石与灵晶一靠近,周遭的灵气陡然浓郁,霎时,一声破响,百折枪从石墙中钻破而出,直刺辨须男子的胸怀,那里怀揣着一枚中品灵石,辨须男子矮身躲避穿胸的一枪,枪尖挑断了他发髻上的细绳,黑发散落下来,他抓住百折枪的枪头,一拽,又一声轰响,碎石翻飞,黄石被连人带枪拔出石墙。

    “离尾!”——一声心念响起!

    就在此刻,九寸精铁匕刃横过黑暗的巷道,一道金芒抹向辨须男子的脖颈,但他反应更是一绝,脖子疾速后仰,刃尖划过颈前的肌肤,将飘扬长发齐鼻削断,束束落入黑暗中……

    两人一脚互踢,拉开十步远的距离。

    黑暗中看不见伤口,但少年能感受到周身肌肤在石壁上磨出火辣的痛感,他赤裸的上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更让他心痛的是自己精心的谋划功亏于篑,还搭上了一枚灵晶。

    散落的发梢刚及鼻头,发丝遮住了上半张脸,独留一张带笑的嘴角,辨须男子又从身后的披风中掏出一把精铁匕首,滑动的金芒映对着离尾的金光,在黑暗的巷道中相互辉映。

    狭窄的巷道不是长枪的武台,黄石一把将百折枪插入岩铁石墙中,他奔跑、冲刺,离尾抵在石墙上擦出一串火花和尖锐的摩擦声,他得造声势来驱散心中的恐惧,将疼痛与疲惫化作狂热的战意……

    狭路相逢,既然逃不掉便只能一战!

    月牙在西移,星斗在闪烁,更夫的梆子声湮没在狂乱的犬吠声中……

    两道金芒在西南城区跳跃闪烁,搅动夜色。

    随后,两道金芒变作一道——离尾也脱手了……

    ……

    仓房内燃起了火焰,火苗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来自武器碰撞磨擦出的火星,亦或者砍到了什么火镰火石。这是一个囤满煞器的仓库,每一件煞器都用铡碎的灵竹草包裹封存,水分挥发后,草屑成了最好的燃料。火苗一旦蹿起,转瞬间化作贪吃的“火蛇”,它分出数条分身,吞噬风干的灵竹草,灼烧摆架与窗格,再沿着房柱绕上房梁……仓房变作一个巨大的火炉。

    打斗声连响不绝,炙热的气息几乎要将人熏死……

    可燃物被荡到墙边垒成四堵火墙,火星铺盖的仓房中,一时响起轻快的碰响声,一时响起刺耳的磨划声,又或是沉重的撞击声……

    黄石抓起一面蚁兽腹甲打造的煞器盾牌与辨须男子对撞在一起,两人各自挥舞着一把阔背大刀,相互对砍,刀刃连连对击直至卷口,少年扔了刀盾,又找出一杆长枪,枪头被火焰烧得通红,辨须男子依样扔了刀盾拖出一杆长枪来,他每一手武器务必与黄石相同。

    少年一枪挑起地上的火星子,溅向辨须男子,欺身而上,辨须男子扯过披风挡下飞来的火星子,他单手持枪挡下黄石一记纵劈,震力从枪身传到双臂再至腰背,黄石双臂早已发麻,现在,手臂更像是被人剔了筋骨,酸软、疼痛、乏力。

    枪风带动火焰摇曳狂舞,蹿高的火舌开始舔舐房顶,溅飞的火星子被辨须男子厚重的披风一一挡下,但溅到黄石身上却是灼烧皮肉,他似乎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焦糊味。

    火光驱散黑暗,黄石看清了辨须男子姿容与动作,他长发乱甩,嘴角一直勾着令人火大的笑容,用枪又无甚招式可言,出枪收枪皆是顺应着黄石招式的变化,选择硬碰硬的蛮横对轰,黄石受伤不重,但几乎要脱力致死了。

    房梁裹上火焰的外衣变得脆弱,宽大的瓦片哗哗掉落,房柱倒断,仓房即将垮塌之际,黄石纵身跃过火墙,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被一柄飞来的铁锤击中了后背……

    在漆黑的巷道中狼狈逃窜,借此让双臂恢复少许气力,黄石不时回头,用手中的长枪挑飞射来的精铁长针,他像一只被鸮子盯上的老鼠,逃不掉,更打不赢,对战如此之久,他就削断了辨须男子几束头发。

    从一间商铺的房顶坠落时,尖叫声撕破黑夜,一男一女缩挤在床角,他们提起被褥遮住身体,只露出两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木桌上打倒一盏油灯,微弱的烛火长成跳跃的火团,火焰顺着灯油流动而蔓延,它点燃一本账簿,开始焚烧木制的算盘,桌上已堆了一堆灵石,封石的金皮上闪耀着跳动的火光。

    手中的长枪折断,黄石慌乱中从商铺的货架上抓下一把双面巨斧,巨斧被当作盾牌挡下一枚精铁长针,此后,少年再难将巨斧提起了……

    “掌柜,给我找把同样的斧子,否则……拿你裆下的‘短剑’当武器”,辨须男子将长枪倒插在地板上,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床角的男子诺诺称是,他从被褥中爬钻出来,胡乱抓了件女人的衣衫绑缠在腰间遮住隐秘的部位,他从货架下面拖出一柄裹满灵竹草泥的双面大斧交予辨须男子,而后退站在角落,他不乏审时度势判断战局的目光,眼睛在黄石身上一瞟即过——这犯城的匪徒竟然如此年轻!

    辨须男子抓住斧柄,一震,风干的草屑如筛糠般抖落,锃亮的煞器巨斧抡起一个大圆将少年连人带斧劈飞出去,木窗上砸出一个大洞。

    “三位,继续!”辨须男子踩着窗沿跳了出去……

    稍时,动静声远去,床榻的被褥下又钻出一个女人的头颅来,面容与床角的女子如出一辙,两人是一对孪生姊妹——一龙双凤!他娘的,真会玩儿,也难怪方莫一肚子怨气。

    “快灭火!”男子解下腰间的衣衫赤裸着身体疯狂地扑扇火焰……

    ……

    梆子声敲响的是几更不知道,燥起的犬吠声也叫不动了,残月与星辰将从漆黑的天幕上退场。

    辨须男子一手探入石堆中,掐住黄石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将他拔了出来,提悬在空中。

    少年双脚离地,气息血运被辨须男子一手掐断,他涨红的面颊变作酱紫色,下垂的双臂晃了晃,再提不起一丝气力反抗了。

    “这点本事也想当鸮子”,扼住脖子的手坚如铁钳,辨须男子勾起嘴角,神情像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滚出大丰城,饶你不死,如何?”

    (掐住脖子,让人怎么回话)

    少年竭尽全力张了张嘴,但喉咙被掐住了挤不出声音,辨须男子听不出答案,手上松了半分力让他吸进一缕空气,黄石艰难地吮吸着空气,干瘪的胸膛微微扩张。

    霎时,一口混着鲜血的口水噗一声喷了辨须男子一脸。

    少年嘴角勾笑,昏死了过去……

    (城主府)

    夜风卷飞着疏云聚集成片。

    城主府的房顶上,黑绒大氅被吹得波纹跌宕,震天南独坐在凸翘的屋脊上,目视东方……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把人打得这么惨,谁还敢跟你”,他说话时并未回头。

    来人正是辨须男子,他默不作声地坐在一处瓦梁子上,长发披头,满脸血污,厚重的披风散铺在身后,暗藏的武器将披风支楞出突兀的棱角像黑金山嶙峋的山体,他从披风中掏出一节小指样的紫色葛茎,放在口中咀嚼,目光远眺着西方天际,久久不移……

    两人一个东望一个西眺,其间再无一句话语,直至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