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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冰川神女救了我和你的爸爸

    袁玉嫣忽而又道:“我还是不明白,一个冰川,怎么幻化成颇具灵气的冰美人,而冰美人已经为青果儿牺牲了,纵是英灵不死,却又怎么变成有血有肉的凤熙雪这样美丽的冰川女神呢?莫非真的是如古人所说:万物皆有灵吗?”

    我想起葛洪曾经说过的话,对袁玉嫣说:“山水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人身体亦有魂魄,况天地万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葛洪意思是气中必有精,精极必有灵,灵极则有神。神极则有魂。这也许是灵魂不灭的根源吧。”

    袁玉嫣忽而伸出玉葱也似的手指,朝我的鼻梁上轻轻一抹,笑道:“看,把你美的,读了几十年书,成就一个大博士,竟然研究灵魂来了。还说古道今,我看,怕不是真有灵魂,而是你被我爸洗了脑,变傻子吧。若是真的有灵魂,那佛教转世投胎学说不成了真的吗?历史上,你还能找出一个转世投胎的真人真事吗?”

    我说:“还真的有。《春渚纪闻》你读过吗?”

    袁玉嫣说:“没读过。”

    “那么,JX省JJ市的《修水县志》呢?你读过吗?”

    袁玉嫣有些不满:“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咱们警官大学,你说会读那些书吗?想也别想。没读过。这两本书,跟灵魂不死,转世投胎有关吗?”

    我笑道:“你别急,当警官的多是火性子,应当冷静一点儿。学问,学问,就在于又学又问。其实,开初我也不知道,是袁教授让我读的,我才明白一个故事。”

    袁玉嫣感到兴趣,拂了一拂耳边的云鬓,笑问:“什么故事?”

    看来人的职业性决定了人的视野,做警官的,重要的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其他全是马户,都没有什么价值。所以,警官挺喜欢真实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挺简单的。北宋年间,江西九江修水诞生一个大词人,大诗人,大书法家,是江西诗派的开山鼻祖,他的名字叫黄庭坚。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黄豫章,以谪仙自称,世人称他为金华仙伯。这位大诗人真的不简单,从童年起,他就聪颖好学,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人们直呼他神童。他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些知识是从哪儿来的。直到有一年,他当了官,做了南柯一梦,方才明白其中原委。

    袁玉嫣急道:“别卖关子,什么原委?你给说出来。”

    故事是这样的。黄庭坚任职于黄州知府时,有一天,他在衙内午睡,睡梦中自己身体悠然地飘了起来。他沿着田间小道,来到一个乡村。他走到一个院落门前小河边,看见一个皤然白发银丝缕缕的老太太,仿佛在祷告着什么。黄庭坚分明看见,这是老太太在祭祀着什么,因为河岸边烧着纸钱,还在风中轻飘,土坷儿台子上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芹菜面。那芹菜面香气扑鼻,直勾人幽魂,黄庭坚忍不住,便信手端起来吃个罄尽。吃完便走,一觉醒来,竟然是南柯一梦而已,自然并不在意。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竟然天天做着同样的梦,梦境都一个模式,同样的河边祭祀,同样的香烟袅袅,同样的白发老太婆眼含悲楚之情,同样的香气盈鼻诱人肺腑的一碗芹菜面。人常道,事不过三,如果仅梦一次,那还可以说是偶然性。但如果接连几天全都做这样的梦,那就蹊跷,具有必然性的因子。所以,黄庭坚按照梦境的指点,如同老马识途一般,逶迤来到那个梦中的乡间,他看到了粉墙黛瓦的梦中院落,竟然真的看到那位白发老婆婆,手中端着一碗芹菜面,准备到河边祭祀。

    黄庭坚忍不住询问:“这是祭祀谁呢?”

    老婆婆说:“这是在祭祀我的姑娘。”

    黄庭坚问:“祭祀你的姑娘?为什么要芹菜面?而且也是我喜爱吃的芹菜面?”

    老婆婆看了这位大官人一眼:“你爱吃芹菜面我不知道,反正我过世的姑娘最爱吃我做的芹菜面,所以,每年她忌日时,我都煮上一碗芹菜面,供我姑娘在阴间享受。”

    黄庭坚问:“你女儿去世多久了?”

    老太婆回答:“已经过世26年了”。

    黄庭坚如闻惊雷,他今年正值26岁,昨天就是自己的生日,这里天道冥冥,仿佛有着什么秘密。

    于是,这位大诗人不厌其烦的追问老太婆,她女儿在人世间的生活细节,这姑娘有何兴趣和爱好?

    老婆婆回复道:“我一生唯有这独生女儿,她特别喜欢读书,也喜欢吃斋信佛,最喜爱吃芹菜面。但是,这个宝贝女儿却一直不肯嫁人,还常常在佛前祈祷,求佛给他下一辈子不做女人,转世投胎做个叱咤风云的男子汉。姑娘还特别喜爱写文章,愿求来世做一个文学家。26岁那年,我女儿生病去世,她说过,死了以后还会回家来看我的。”

    黄庭坚听罢,大吃一惊,问:“老太太,能允许我看看你女儿生前住的房间吗?”

    老太太允诺,将黄庭坚带进闺房。黄庭坚走进闺房,游目四顾,似曾相识,倍感亲切,闺房有一个大柜紧锁着,黄庭坚问老人:那里面是什么?是书吗?

    老太太很是惊异的地打量着黄庭坚:“你怎么知道的?”

    黄庭坚沉吟半晌,仿佛这里埋葬着他的青春。他想看看柜子里书,便问:“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老太太却回说:“钥匙不知女儿放哪里去了,我一直无法打开。”

    黄庭坚在幽冥中,突然电光石火似的一闪念间,恍惚记起得放钥匙的地方,便径直取来了钥匙,打开书柜。那老妇人颇感奇怪,连她做母亲的都不知道女儿书柜钥匙藏在什么地方,这个陌生的官员怎么知道钥匙放在何处呢。

    黄庭坚打开书柜,发现许多书籍和文稿。他取出文稿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些文稿居然跟自己每次科举考试时写的文章一模一样。

    他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出生后被人目为神童,这是因为他是姑娘转世投胎而来的,在黄庭坚出生以前,姑娘已经为他苦读26年书了。于是,黄庭坚将这位前世的母亲带进黄州知府衙门,悉心奉养到老。

    对于这神奇的转世投胎,后来黃庭坚在府衙后园建一“滴翠轩”,以示纪念,亭中有黄庭坚自题的石碑,铭记着十六个字:“似僧有发,似俗脱尘;作梦中梦,悟身外身。”

    袁玉嫣听罢,若有所思。一会儿,她又问:“这么说,凤熙雪也是冰美人转世投胎而来的吗?”

    我说:“她没有投胎,她是投人。因为她的道力相当大,可以不经投胎,不搞十月怀胎,直接投人。”

    袁玉嫣问:“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那温泉水庄里,我似乎被凤熙雪真的当成青果儿,我认为这是她久居冰川,孤独的人久居孤独之地,就会生出无穷的幻想,这也许是一种人生的误会。但是,我也曾经与袁玉嫣一样有着难以理解的怀疑,那就是一个冰肌玉骨的纯粹是冰雪化身的冰美人,是怎么衍化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绝世佳人的。

    似乎看出我的怀疑,凤熙雪笑道:“那是百年前,我依然在冰川中修行,但是心中思念着青果儿,怎么都是恍恍惚惚的。有一年,一大队大月氏的商队,经过腾格尔冰川,队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骑着骆驼,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天空忽然一片漆黑,骆驼队惊散了,那位美人竟然跌落在冰窟窿里。待到天清景明时,大月氏骆驼商队再也找不到姑娘,只好怏怏不乐地走了。可惜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埋葬在这冰川,我感觉太可惜了。于是,我抱着她,回到到这温泉林子间来,试图想救活了她。可那时,她早已经魂飞魄散,香魂杳杳不可寻觅。这样,我就进入了她的身体。由于人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耐冰宫的祁寒,我只好常年居住这温泉花苑里。”

    听我介绍,袁玉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样子啊。难怪你写出那样一部小说来。也许你前世真的是青果儿,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不然,这世界那有这样巧巧巧,全来到的奇妙事儿?不过,这大美女凤熙雪又怎么救了你呢?虹哥,你就讲一讲,这冰美人,不,叫凤熙雪,怎么又在腾格尔冰川救了你第二条命?”

    我严肃地告诉袁玉嫣:“不对,凤熙雪不仅救了我,还救了你的爸爸。”

    袁玉嫣颇感惊异,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似乎盼望着我将神奇的故事讲下去。

    王东虹的心已经穿越时间隧道,直回五年前的冰川生命考察的那一天。

    在袁仁祥教授率领下,王东虹一行三人冰川生命考察队扛着电子器具,艰难地在山坂雪地上行走。山,很高很陡,雪,很深很白。到处是洁白的天地,绵延千里,到处是寒光,让人感到凛烈。天地间,没有一点生命的绿色,没有飞鸟,也没有走兽。这对期望寻找到雪人这样高级生命的考察队来说,真的分外艰难。就凭他们在雪海中跋涉,用自己的脚丈量着雪原,来寻觅雪人,无异是天方夜谭。

    但是,谁也不能打击他们的信心。因为他们接到边民的信息,说有人在这一带看到高大的雪人。既然有人亲眼所见,那就一定有所根据,也就是说,冰川考察队考察存在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成果。这才是他们战胜艰难困苦的原动力。

    时间到了中午,在明晃晃的血光下,尽管我戴着墨镜,但依然感觉到眼睛受到雪光的刺激,有些红肿,睁不开来。更重要的是,饥虫袭来,肚腹象有千万条虫在咬噬着内脏,空虚,疼痛,无力地交织在一起。袁教授也感觉十分疲惫。他解下背包,拿出一盒巧克力,我们三人分食着,又吞了几口雪。这才保持稳定的血糖,浑身长了一些力气。

    就在这时,忽闻头顶上隐隐响起雷声。大家感觉十分奇怪,这时晴空万里,哪来的雷声?那声音,象万面低沉的鼓声,象远处急卷而来的山涛声,象幽谷中千万死魂灵的喧嚣声,令人恐惧,让人胆寒。

    我抬头一看,但山头滚下大堆雪涛,如千万雪白马儿,势不可挡地冲锋而来。那气势,压迫得宁静平和的空气,也陡然紧张起来,空气中有一种沉闷的压力,迫人耳鼓。

    我的脑海忽然掠过闪电:啊,是雪崩。我大喊:“快跑,雪崩来了。”

    大家看那雪涛汹涌而来,势不可挡,脸都吓灰了。想跑,在齐膝深的雪坂地里,谈何容易,你拔出这一只脚,那一条腿立马陷入深深的雪窝子里。这就是说,连走也好艰难,更何况跑?

    大家感到绝望,看来今天一百多斤,和人生走一番的经历,全都要交待在这里,埋葬在这里。

    我记得,曾经有冰川埋葬过猛玛象。2013年6月,一支由俄罗斯古生物学家组成的研究小组,在利亚霍夫群岛发现了一只猛犸象,在对这只猛犸象的尸体进行发掘时,研究人员发现其身体中冰冻的血液,在发掘出来后竟然重新融化成了液态。也许,我们都成为未来几个世纪后被人发现的老古董,就是被冰冻的古人类。

    其实,说时迟,那时快,也许根本没有闲情雅致去思考那些情节,一切都电火石光一样一闪而过。因为只要片刻功夫,我们这支冰川考察队将终结人生,在世界上声消迹匿,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在这其时,上帝也救不了我们。因为这飞崩的雪涛,将会将我们埋葬在五米深的雪里,那一刹间,就是没有空气的窒息,那才是真正的死神。

    就在这危急之际,忽然天空飞来一人,我定晴一看,惊叫道:“凤熙雪!”

    来者正是凤熙雪,她就象我小说中写的冰美人一样,衣袂飘飘,仙风萧洒,就在雪涛冲击在我们脚下一瞬间,她凌空将我们三人拔起来,飞到雪涛边缘,使劲将我们朝远处一扔。由于反冲力,导致凤熙雪被雪涛淹没。涛声隆隆,如同千万大军涌过,很快雪坂不复旧象,全都堆垒起十多米高的雪峰。

    一时间,被摔倒在软雪上的我们,全都看呆了。

    凤熙雪为了救我们,竟然舍生忘死,自己却被雪涛埋葬到几十米之深雪谷里。

    那时,我还有一点痴想,认为凤熙雪是冰美人转世,肯定不畏雪涛。她一定会回到来的。于是,我呆守在那儿,一天,二天,三天,痴痴呆呆,废寝忘食,希望某一时,凤熙雪会冒了出来,笑盈盈的对我说:“你是青果儿,对吗?”

    但是,梦幻越是甜蜜,失望的痛苦越大。袁教授将帐篷搬到这雪崩后的雪坂儿来,守着我。每天都是空杳杳的,一天天的失望,一天天的愁肠百结,令我憔悴不已。

    过了十多天,我们的粮食消耗已经不多了,而且,我似乎意识模糊,袁教授认为不能再等了,任何血肉之躯在十多米积雪压力下,也不会有生存的可能。于是,袁教授发动汽车,硬是将我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袁玉嫣听罢,不禁唏嘘不已,眼泪在直打转儿。显然,她的心也被这故事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