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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突袭

    九月初三,北境已吹起寒风。

    除了一些针叶林木仍旧为北境保留了一些绿意之外,山峦早已被枯黄或是红褐的落叶所覆盖,松林军的藏青色军服与锁子甲远远望去与山上的青石黑水融为一体,若非专业的哨兵则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四百人的松林军统军大将是白玦。在调离千夫长之位后他许久没有带过兵了,只是这次行动需要秘密进行,由白玦这个编外人员统领更容易掩人耳目。

    与白玦并肩而行的并非松林路的人而是溦京派出的监察御史,此时这位御史也作和士兵们相似的打扮,唯一的区别是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

    毕竟他的任务并非作战,而是作为监督者前来鉴证松林军的行动是否合规,以及见证他们这一次突袭的成果。

    几日前御史台便开始调查北境通往溦京大大小小运河沿岸北原军所管辖的所有仓库,而理所当然地不会有任何成果——郭康没有蠢到用军队名下的仓库协助运输鸦片,作为北原路的最高长官他只需要提供庇护而不需要亲自出面,即便在北原路之外的运输段他也不敢用军队自家的仓库来冒险。在北原军自己的仓库里,御史台理所当然的只找到了与朝廷划拨数额相当的军用鸦片。彻查鸦片案的风声传到北原后,郭康也收敛起了自己的动作,在御史台布置行动的那几天里他在调动人手试图销毁一切北原路曾经参与进鸦片贸易中的证据。

    这一切御史台都想到了,舒光也没有觉得通过调查北原军的仓库能够找到蛛丝马迹,这一下敲山震虎是他的策略。一旦郭康有所警觉便会开始行动,而任何行动都会留下痕迹,寻着痕迹找出郭康的破绽,再通过强有力的行动一击致命。

    舒光形容这就像是啄木鸟一样,敲击树木只是为了将虫子从树干中驱赶出来,而在虫子因为躲避而暴露自己的时候才是啄木鸟捕猎的时候。

    白玦一行人如今身处河阳路的一处仓库外,仓库的租用者是一家叫做河阳新松木行的商户,它在表面上同北原路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在朝廷彻查北原军所管辖的仓库期间大批商队和运输队以往常从未有过的频率造访这附近,引起了一直调查北原军体外仓库的松林军的警觉。

    “你们确定他们把外面的货都藏到这里了?”御史询问着身边的白玦,似乎对于这些武夫的情报能力有所怀疑。

    “这个是他们最隐蔽的一个仓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在他们那儿留了钩子,外界根本察觉不到。”白玦答道。他不知道己方在北原路的钩子是谁、什么时候留的,白夜和范温如总有令他时常感到目瞪口呆的神通。

    “不过为什么让我们大老远跑来突袭?找河阳路的驻军不是更方便吗?”

    御史咂了下嘴,却并非是因为对白玦不满。

    “走私路线途经河阳但河阳却从没有上报过,上头对河阳并不是很信任,”御史说道,“我们知道你们松林路和北原路一直不太对付,所以你们肯定不会包庇反而会往死里整他们。”

    白玦转过脸去偷笑溦京这帮人玩的好一手制衡。

    这一场突袭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松林和北原两军镇之间的矛盾都会扩大,甚至河阳也会对这两个在自己地盘上动手的同僚心怀怨憎。让各个军镇保持敌对是溦京的文官们防止军阀割据的手段,但白玦不怎么喜欢这种小把戏——如果当年秦慕礼接手的是这么一支分崩离析的军队,大概北伐时就被戎狄打的溃不成军了吧。

    “只带四百人够吗?”御史不无担忧的问道,白玦却胸有成竹。

    线人的情报说仓库里的人不会超过百名,平时仓库里并不会储存兵器因此对方的武力有限;这一次御史台对于各地仓库的盘点又是突然间发生的事,北原路能把走私途中的鸦片收拢就已竭尽全力,来不及调配武器和人手。

    何况在全副武装的正规军队面前,除非北原路大胆到敢直接在这座仓库里驻军否则根本不可能抵挡这四百多人——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连搜查仓库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定个举兵谋反之罪便可将北原路一网打尽。

    “御史大人只需同我和预备队一道等待即可,”白玦仍试图让监察御史对自己带的兵更多些信心,“再说我们这也是为了替朝廷省钱呐,出兵越少,找朝廷报销的军费就越少。”

    松林军答应协助的条件是要报销军费、弹药补给、伤亡抚恤……范温如罗列了七八项开支,简直就像个雇佣兵头子一样和雇主计算价格。按他的说法对着朝廷哭一哭穷总是好的,军镇越穷朝廷越安心,朝廷最怕的是军镇自给自足。

    御史苦笑着点了点头,反正掏钱的也不是他。

    一百名配备了火枪的士兵分散成线列,在给枪上膛之后整队以半包围的姿态向山下的仓库齐步走去,其他三百名士兵以及白玦和御史则跟随在火枪手们身后,突袭行动前的紧张感与高昂感包围了众人,让第一次上战场的御史心跳加速起来。

    当松林军走出掩护自己的树林之时,仓库中的人员似乎察觉到了这些不速之客。其中有些敏锐之人早先已经察觉到了山林中的异动,而当他们靠近之后发现是装备齐整的军队时,跑得快的那些个便赶紧后退。

    不远处的仓库区远离周围城镇,除了几个大仓之外在仓库周边散布着一些低矮的临时屋宅,白玦猜想那里便是郭康手下人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这片远离人烟的仓库区正是避人耳目的好去处,若是连人员流通都控制起来确实难以被外界察觉。

    离那些建筑群一百五十步远的时候,松林军见并没有人前来迎击便从原先的线列阵型分散成十人一组的小队,分散开的十个小队占据了仓库周边通往外部的要道,确保从仓库区逃出去的任何人都可以处在他们的火力范围之内。队伍又往前迈进五十步之后,最前排的士兵们已经可以看到那些建筑的门窗细节了。

    当他们注意到从一些民宅的窗口伸出枪管和张望的眼睛时,几队士兵果断下令开枪,几十把火枪同时击发,剧烈的响声和空中弥漫的硝烟味仿佛宣告了行动的开始,也让这凛冽的北方转眼间变得喧嚣吵闹起来。

    回应松林军的是零星的枪声,从枪声判断这些民宅中居住的并非军队,没有成规模的装备,即便双方在刚才这一轮交火中都没有遭受伤亡,但松林军的火力已经能把对方压制下来。此后松林军的火枪手一边前进一边交替射击,并不求可以杀伤对方,而只需要让火力保持始终覆盖。在火枪队的火力掩护中,两只全副武装、手持短兵器的百人队也开始了冲锋。

    一支百人队按照五人一组分成了二十个小队,他们身着轻链甲,绕开此前通过火枪对射探查出的对方火力范围,向各个零散的民宅冲去。压制各个民居、清理仓库周边可能的反抗是他们此行的职责,小队在这类似巷战的环境中很是灵活,那些躲在屋内的火枪手们能依托建筑物掩护顶住松林军的火枪齐射,却对这些绕开射击角度的士兵无可奈何。他们中的不少此前也是北原路的军人,但如今并非战场,他们没有为了郭康拼死一战的必要,大多在被破门而入的时候便丢下枪选择投降。

    而另一支重装百人队则以密集纵队向仓库区中央最大的一个仓库冲锋而去,这个大仓是这次行动的核心目标,若是郭康将在途的鸦片全都集中到了这片仓库,那这正是个人赃并获的好机会。

    只是想象中的激战并没有到来,当纵队冲入仓库大门准备打一场硬仗的时候,却发现仓库中的十几个人已经举起了手。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此刻仍旧一脸迷茫,不知是因为疑惑为什么会被发现还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需要出动军队镇压。

    “其他人呢?只有你们吗?”领头的百夫长大声喝问道,而其中一个举手投降之人指了指身后。

    从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搬运东西的声音,然而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引起了百夫长的注意。

    “要放火吗……一队二队的兄弟们跟我一起冲进去!其他分散镇压其他房间!”他大喝一声,便身先士卒的朝那个方向跑去。

    即便已经身经百战,在踏入那个房间之后看到的东西还是让他一怔。

    房中堆满了用黄色牛皮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鸦片,包装上还有军用鸦片的标签和北原军镇的印戳,正有几人将一旁的煤油泼在这些鸦片上。

    另一边,一个身着华服、看上去文邹邹的男子正将一些文书往燃烧着的火盆里丢,还有一些没有被烧干净的残页飘落到了火盆外。

    反应迅速的百夫长迅速冲了上去踢翻火盆,一把将边上的男子踹倒在地;而其他的士兵们也控制住了正在泼洒煤油的几人防止他们放火烧仓。这一把火要是放下去,仓库里保存的鸦片或许可以让参与行动的几百个松林军士兵全都神志不清。

    行动只持续了一刻钟便宣告结束,当和预备队待在一起的白玦和御史听到参与行动的三位百夫长报告时纷纷松了一口气。御史感慨于松林军高超的行动效率和控制现场的能力,他对于这些自己原本以为是大老粗的军人不禁有了更高一层的评价;而白玦则庆幸没有让郭康的人销毁证据,除了有两人因为破门和流弹而受了轻伤之外没有别的伤亡。他好战,但见不得自己带的兵出事。

    白玦开始期待起了事情之后的发展——这回郭康可有的受了,从过去开始白玦就很讨厌那个经略使,若能以此为契机将他扳倒,那白玦很乐意为此助力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