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山

    极寒峰

    从山脚走到山腰温度变化极大，江望摩擦着自己手臂抬头仰望山顶皑皑白雪预感往上会更冷。

    他想，或许自己应该准备再充分点上山。

    巨龙可能不怕冷，但他毕竟是人类，万一发生不测，温度太低会影响他发挥。

    江望抚摸后背，隔着单薄衣物早已结痂留疤的伤口适时的开始隐隐作痛。

    刚感觉到伤口幻痛，呼吸也随之变得困难起来。

    各种各样的不适使江望越发觉得今天不适合面对巨龙。

    江望调头往回走，想着极寒锋海拔一定不低，空气怪稀薄的。

    临近山脚，远远见拜龙徒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推着轮车来送巨龙今日份的餐食。

    以江望如今超人般的身体素质，很轻松的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避开他们。

    避开他们是容易的，但避开自己却很难。

    想要下山的江望躲在石头后面久久无法迈动脚步。

    直到人群推着空空如也的轮车下山，走远，他的目光仍然像被磁石吸引，一瞬不瞬。

    屠龙者十一的强化是全方面的，江望现在的五感，百米内纤毫毕现，落针可闻，但他依旧无法穿通云雾看见对面山阴处那些死亡和即将死亡的逃农。

    但此刻很奇怪，声音和光的传播属性好似来了个调换。

    远超百米的距离，目光看不见小如尘埃的人类，他的耳朵却能清晰听到垂死之人暗哑的诅咒。

    那暗哑，传到他耳中时恍如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

    一瞬间天地在他眼中消失，周围黑暗无边，江望的心开始颤抖，牙冠紧咬，身体发末无不颤动。

    他在害怕。

    自然界中，危险无处不在，动物们往往会进化出非常夸张的痛觉尺度来逃避危险。

    直到站在离巨龙一步之遥的山腰的前一秒，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害怕到全身颤抖。

    即便手握屠龙者十一能免疫龙威，恐惧依然似顽强的小草从他心里破土而出。

    江望从上山伊始的幻痛，幻冷，无不是他的动物本能在激发他'躲避'危险。

    但人作为高等动物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他们能在一定条件下违背，改变，乃至克服动物性的本能。

    江望还是害怕，怎么可能不怕，巨龙是他，是王国从未实际接触过的强大生命，没有任何历史可寻，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或许那句说得不好，巨龙一口龙息就会把他喷成焦炭。

    江望回头上山。

    他想，如果真出师不利被一口龙息喷死，算自己倒霉。

    身后云雾中，森林中，更远，更远的田地，城市中，这样的倒霉蛋到处都是。

    有交不起税挨鞭子被打死，有逃难活活被饿死，有冒犯权贵被吊死...太多太多悲惨的底层人类死于非命，与之相比被龙息喷死，至少很快。

    到了。

    山腰往上，峰顶往下，有一处几百平大小的平台，拜龙徒们送来的铁矿石堆在中央，满满一堆。

    旁边地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祭器，铁制，木制，铜制，应有尽有。

    想象着之前那群拜龙徒拿着这堆祭器对着矿石和峰顶龙穴朝拜的样子，江望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事到临头，江望心里倒是坦然起来。

    平台就这点地方，以巨龙的体型不过一餐桌，真闹翻了，他又不会飞，必死无疑。

    .....

    斯图尔特用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作为一条前途远大的环龙，斯图尔特一分付出就能收获远超同类的十分回报，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除了进化时必须的休眠，它还从来没把那么多时间花在睡觉上。

    但环境如此，枯魔世界空气里汲取不到一滴魔力，它只能尽可能减少消耗。

    这天斯图尔特睁开双眼，到饭点了。

    它伸出一根爪子拨弄提供叫醒服务的公主，引起一阵惊叫，哭声伴随着脚链哗啦啦作响。

    斯图尔特逼近囚犯，裂开血盆大口微笑，然后尖叫更响，笑容愈大。

    枯魔世界，施法难度和施法损耗陡增，就连原本恒定施加自身的通晓语言，为了减少损耗斯图尔特也只能改为必要时候使用。

    直到公主被吓晕过去，她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斯图尔特也没听懂一句。

    结束睡醒小游戏，斯图尔特离开临时洞穴准备去下面进餐。

    从冰冷而带有稀薄魔能的巢穴里爬出来，斯图尔特经历过很多次，却仍然无法避免地感到呼吸困难。

    枯魔真是比寒冷更加令龙讨厌。

    落到下方平台，晚饭又是这堆黑乎乎让龙直犯恶心的铁矿石。

    不但口感贼差，吃的肚子涨到不行，才能吸收到仅够一天躺平的魔力，

    斯图尔特两只爪子不停往嘴里塞铁矿，心里大骂枯魔世界简直是龙的地狱，再待下去不要说和自己血脉劣化的兄弟姐妹比，甚至连无知龙兽谁强谁弱都不好说了。

    忽然，斯图尔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比人类第一次闻到辣椒。

    停手，转头，灯笼大的冷血竖瞳直直盯住早站旁边的江望。

    巨龙和勇者第一次近距离毫无保留的直面对方。

    一瞬间江望全身几十万亿细胞齐齐震动，发出极度危险的原始警报，身体却僵硬如石头无法动弹。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命休矣。

    .....

    辣是一种痛觉，人类却不以为苦。

    斯图尔特打量旁边动作僵硬的人类也不以为威胁。

    最开始，斯图尔特并非这样的，它刚刚上岸那会内外交迫，整天昼伏夜出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袭击第一波人类时，即便看过去就没有抵抗力的农民和治安官，他也会压制释放龙威的本能，忍着不适感在云中潜伏整个白日，直到夜深人静虫子们不再鸣叫，以迅雷之势一击致命。

    等到第二波装备齐全的人类，斯图尔特顶着十倍损耗的恶劣环境给自己施加了各色魔法灵光，再次偷袭成功。

    到后面伯尼领主放火烧山，从俘虏嘴里获得足够情报的斯图尔特套上个侦测魔法便敢翱翔天际。

    更不用说飞袭千里绑架公主，一群难民赶着把它当神崇拜。

    .....

    一次次轻而易举的胜利消融了斯图尔特的谨慎，高傲本性重新抬头，事实证明，在这个枯魔世界它就是无敌的存在。

    到此时，如无必要，斯图尔特甚至连通晓语言的魔能消耗都不愿意浪费。

    这群又穷又没有魔能的虫豸压根不配和斯图尔特殿下说话。

    看在拜龙徒免费给它送来食物的份上，斯图尔特对他们在自己吃饭时，举行的滑稽仪式权当看不见。

    但底线这东西，只要一开始降低，一降再降就不远了。

    铁矿原石味道是真差，每天吃这个，斯图尔特的心情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某次进食时烦躁的斯图尔特一爪子按死了一个聒噪不止的拜龙徒。

    拜龙徒们吓坏了。

    斯图尔特也有点吓到。

    习惯了饭来张口，再去自己动手挖矿多累啊。

    但第二天，拜龙徒们送来了更多更好的铁矿石。

    巨龙对人类仅有一丝的尊重便也消失了。

    已经好久没虫豸敢打扰斯图尔特殿下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