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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难民

    “小川,前面有人,快,有人”

    赵全斌突然发力往前飞奔,一边跑一边朝远方挥着手,大声叫道:“老乡,老乡”。

    王柏川只顾低着头,垂着肩膀走路,听到赵全斌嚷嚷,抬头一望,只见地平线处隐隐多出现几个人影来,那些身影在蒸腾的热气流中隐隐绰绰,显的十分怪异。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冲赵全斌大声叫道:“那是海市蜃楼,千万别过去。”

    来到这里两日了,连个鬼影都没见过,如今好不容易见到有人了,赵全斌怎么肯轻易放弃近在眼前的救命稻草,管他是不是海市蜃楼,即便是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在烈日奋力狂奔,用不了半天时间人就会脱水而死,何况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一口饭喝一滴水。

    王柏川一想到赵全斌的小命很快就会报销在这片黄土地上,便顾不得自己早已没了力气,拖着疲惫的身躯硬是奋力追赶,希望能把他拉回来,他一边跑心里一边骂,这小子真是个祸害精,他找死不要紧,还要拉我做垫背的。

    跑着跑着王柏川发现远处的人影渐渐多起来,而且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难道那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想到这里,王柏川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力量,迈开两条不算长的大腿跟在赵全斌屁股后面,朝人群奔去。

    远处的人群见有人他们朝飞奔而来,好像是遇到了大敌,本一片祥和的队伍顿时变得慌乱不堪,众人纷纷掉头往回跑。

    二人见那群人像躲避瘟疫似的防着他们,赶紧冲他们叫道,“哎,老乡别走啊”,“别走啊,老乡”,他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那群人退去的速度更快了。

    王柏川见到此情此景,心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那群人身上带有什么不见不得人的东西,或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怎么会害怕和外人碰面?

    年轻人的好奇心都不小,那群人越是躲避,他们追的就越厉害,等二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泡都快跑炸的时候,终于赶上了那群人,那群人眼见躲不过去,纷纷调转身子,跪在地上哭泣,哀求道。

    “大王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们都是逃难的穷苦人,身上没有一分钱”

    “大王饶命,放过我们吧,我们回去一定多多烧香,保佑大王长命百岁”

    王柏川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眼前这群人,是难民?

    只见大约三十多口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不住的叫苦,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矮不一,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同样的瘦骨嶙峋,同样的眼眶深陷,精神不振,还有他们身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仍然挂在身上的破布条。

    王柏川喘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气来,低头瞧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汉跪在他跟前,赶紧伸手去搀扶,口中说道:“老人家,快起来,你们是从哪来的?”

    那老汉不敢让王柏川扶,赶紧站起身,低着头,战战兢兢回道:“回大王,我们是从平安镇来的,我们可都是穷人,没有钱奉献大王。”

    王柏川笑道:“老人家,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山大王,我们也是从外地来的。”

    “哦?”

    那老人大着胆子抬起头,只见王柏川长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看着是不像土匪,不安的情绪稍稍放松下来,当他看到王柏川身后站着一个壮如牛犊,满头金发的汉子时,心中一阵慌乱,重新跪到地上,大声叫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豹爷虎威,请豹爷原谅。”

    豹爷?

    王柏川回头一看,身后除了赵全斌哪有什么豹爷,这老头肯定是认错人了,于是说道:“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吧?”

    老人再次偷偷抬起头,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赵全斌,这次看清了他的长相,憨憨的年轻面孔中透着几分幼稚,除了那头怪异的金色头发外,和一脸横肉的豹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不由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心里暗叹,这个年轻人怎么染了一脑袋和洪天豹一样的金色头发,真是吓死老汉了。

    老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问道:“两位壮士是打哪来呀?”

    王柏川回道:“我们是从远方来的,刚好路过这里,不知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那老人恍然道:“哦,原来你们不是本地人”,他冲身后叫了一声,“大家都起来吧,他们不是冲天豹一伙的。”

    众人一直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听到这里,才敢站起身子,他们好像很害怕王柏川和赵全斌,一直往后退了几米远才站住脚步。

    那老人长叹一声道:“老汉名叫刘草根,是平安镇的村民”,他指着身后那些人,说道:“他们都是老汉的乡里乡亲,只因家里造了灾,过不下去了,这才出来逃难,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两位公子,不知道两位公子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王柏川一指赵全斌,说道:“他叫赵全斌,我叫王柏川,老人家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也是恰好从这里经过。”

    赵全斌听到老人的名字忍不住嘿嘿一笑,问道:“刘草根,老头,你家人怎么给你起个这样的名字?”

    刘草根叹道:“公子有所不知,庄家人命贱,爹妈觉得起个贱名好养活,哎,没想到如今这世道,什么起贱名都没用,该死还得死啊。”

    王柏川好奇问道:“老人家,到底怎么回事?”

    刘草根本就年老体衰,经过刚才一阵奔跑,早已支撑不住,扶着大腿坐到地上,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老家遭逢大旱,在家活不下去了,只好出来讨口饭吃,我们本想去黔首县,结果黔首县的灾荒比我们那里更严重,不但树皮草根都啃光了,听说都开始人吃人了,我们只好接着一路逃荒,想去京城讨个活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两位公子。”

    王柏川忽然想起他们初到这里时见到的那棵怪异的大树,作为多年的小羊倌,当时他还好奇什么品种的山羊能把一棵大树啃到锃明发亮的程度,听了老人的话,这才明白,原来树皮竟然是被人啃食的,能把人饿到啃食树皮的地步,可以想见这里的旱灾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赵全斌舔了一下开裂的嘴唇,迫不及待问道:“你们有吃的没,有喝的没?”

    刘草根赶紧点头,说道:“有有有,铁根,把你包里的干粮和水奉献给公子。”

    一个皮肤黝黑,饿的瘦骨嶙峋的十八九岁年轻男子听到刘草根召唤,赶紧小步跑到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又干又硬的窝头,又从快掉底儿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扁嘴葫芦,一并递了过去,口中说道:“爷爷,给您。”

    刘草根接过来窝头和葫芦,双手托举送到赵全斌面前,干笑道:“小人们一路逃荒过来的,这是小人仅剩的一点干粮,公子若是饿了,就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赵全斌瞧见刘草根长满老茧,沾满灰尘的双手,再看老人手里的窝头和那双粗糙的大手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嫌弃,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肮脏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