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中所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和南方地区暑气蒸腾，无论白天黑夜都要经受着近四十度的高温考验，只能依靠着西瓜、冰块、蒲扇来续命的作法不同，此时的兴安岭正是一年四季最美的时候。
密林深处，葱葱茏茏的树木遮天蔽日，密密层层的枝叶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在晴朗的天气里，抬头也看不到湛蓝的天空，只能看到金光般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渗落下来，照在人的脸上暖烘烘的，随着飞龙鸟清脆的叫声响起，心也仿佛瞬间飞入了天际。
尽管只有二十三四度，但岭上仍长满了五颜六色、千奇百艳的鲜花。达子香、鸢尾花、兴安百合、狗娃花……红的、黄的、粉的、藕荷的、紫的、白的……各种鲜花漫山遍野的竞相开放，使得这原本就极为葱郁的森林，更加成为神仙的向往之地。
然而，景色虽美，达仁却无心欣赏。前一天晚上，阿古达木回家后跟她说，从省城研究院前天传来了消息，说是设计图经过反复修改，现在已经可以定稿了。接下来，工作组就要着手开始监督施工。不仅如此，为了确保工期顺利进展，省里经过开会研究，还要从部队调拨出数千名士兵来帮忙干活。
这可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娃娃，放在这么艰苦的地方，想来他们的嫫嫫和阿玛（鄂伦春话爸爸）知道后一定会心疼的吧？
想到这里，达仁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生下那日松，她的心态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从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鄂伦春少女变成了终日心中对儿女满是记挂、甚至有时会唠叨的母亲。
“达仁，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说完这件事后，阿古达木征求着妻子的建议，
“程组长他们大老远从省城过来，是帮忙咱们的。咱们鄂伦春人向来讲义气，也不能光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
达仁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想怎么做？”
阿古达木沉吟片刻：“我想明天聚集全族人商量这件事情，可以通过排班的方式和工作组一道干活，你们妇女也可以帮忙做饭，你觉得呢？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惯咱们的伙食。”
达仁微微一笑道：“你能有这个心就已经很好了，我相信程组长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阿古达木挑了挑眉：“正所谓，投桃报李。既然人家程组长拿咱们当兄弟，咱们也应该以同样的方式对人家。”
达仁微笑地看着丈夫，从小到大，为人正直的阿古达木始终是她心中的英雄，从没有失望过。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次日，当阿古达木将想法告诉给族人们后，以萨满为首的几个老人立刻提出了反对。
“村长，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萨满阿赛为难地说道，“咱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深山，要说这撮罗子，谁都没有咱们垒的好。可这盖房子，确实是难倒大家了。”
“是啊，村长，我们知道，程组长对大家好，想要帮助咱们。可是咱们一直在山里生活，真的能确保下山后会比现在更好？”身子瘦削、头发花白的部落长穆克杰也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穆克杰大叔说得没错，村长，这件事你绝不可以轻率的做决定，一定要想好。”
其他族人也都纷纷表示心中的顾虑，瞬间现出一片喧哗。
阿古达木环视四周，他此刻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天秤的中心位置。一边是新观念，一边是旧思想。尽管他知道，只有变通，才会让族人生活得更好。可是究竟该怎样打动大伙儿，他一时间也的确没有想好。
哎，或许只能是继续将答案交给时间验证。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如今正是兴安岭的雨季。每天从早到晚，天都是灰蒙蒙的，连绵不断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心情不觉烦闷。
尽管如此，由于建造工地已经开工，在程峰的调度下，部队官兵和省城来的建造工人们仍日以继夜的坚守在工地上，头顶淋雨，脚踩泥泞，不辞辛苦地劳作着。
对于这样的付出，鄂伦春人全都看在眼里。尽管起初只是单纯地好奇，然而随着日复一日地观察，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感动与震撼。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多的思索。
这天清晨出乎意料的下起了暴雨，想到工地上的人定然是又冷又饿，阿古达木便早早让达仁将前几天打猎得来的麂子肉分切成块，用布包好，放在门口。草草吃过早饭，他便骑着驯鹿匆匆忙忙地下山，径直向着工地的方向而去。
山路原本崎岖，再加上道路泥泞，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附近。远远地，阿古达木便听到从那边传来了嘹亮的号子声：
大家准备好啊，把夯提起来啊
一夯接一夯啊，夯夯有力量啊
一夯压半夯啊，千万别空夯啊
大家使足劲啊，唉嗨，唉嗨呀
大家要注意啊，千万别砸脚啊
打夯要打实啊，质量要第一啊
劲往一处使啊，千万别溜号啊
保质又保量啊，唉嗨，哎嗨哟
透过重重雨幕，阿古达木震惊地看着前方。但见工地上，数千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短裤，每个人都低着头，或是用肩膀挑着装满了砖头水泥等建筑物料的筐子，或是抡着重重地木夯打地基。虽然身上早已被雨水淋湿，但目光中却仍然充满了热忱与坚定，仿若一座座风雨中的雕塑，让人为之动容。
指挥部的门开着，程峰正在和专家组的成员们一道站在桌旁研讨着施工方案。稍顷，他无意中抬头瞟了一眼外面，只见身上披着塑料布的阿古达木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
见此情形，程峰连忙来到门口迎接：
“达木村长，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
他边说边将身子侧到一旁，示意阿古达木进屋，谁知对方却不肯进来，只是将手里的布包递到对方的手中。
“你怎么了？”程峰疑惑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程组长，工地那边……”
程峰侧耳听了听，恍然大悟地笑着解释道：“他们唱得是《劳动号子》，干活鼓劲儿用的，就跟部队的军歌一样。”
密林深处，葱葱茏茏的树木遮天蔽日，密密层层的枝叶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在晴朗的天气里，抬头也看不到湛蓝的天空，只能看到金光般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渗落下来，照在人的脸上暖烘烘的，随着飞龙鸟清脆的叫声响起，心也仿佛瞬间飞入了天际。
尽管只有二十三四度，但岭上仍长满了五颜六色、千奇百艳的鲜花。达子香、鸢尾花、兴安百合、狗娃花……红的、黄的、粉的、藕荷的、紫的、白的……各种鲜花漫山遍野的竞相开放，使得这原本就极为葱郁的森林，更加成为神仙的向往之地。
然而，景色虽美，达仁却无心欣赏。前一天晚上，阿古达木回家后跟她说，从省城研究院前天传来了消息，说是设计图经过反复修改，现在已经可以定稿了。接下来，工作组就要着手开始监督施工。不仅如此，为了确保工期顺利进展，省里经过开会研究，还要从部队调拨出数千名士兵来帮忙干活。
这可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娃娃，放在这么艰苦的地方，想来他们的嫫嫫和阿玛（鄂伦春话爸爸）知道后一定会心疼的吧？
想到这里，达仁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生下那日松，她的心态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从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鄂伦春少女变成了终日心中对儿女满是记挂、甚至有时会唠叨的母亲。
“达仁，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说完这件事后，阿古达木征求着妻子的建议，
“程组长他们大老远从省城过来，是帮忙咱们的。咱们鄂伦春人向来讲义气，也不能光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
达仁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想怎么做？”
阿古达木沉吟片刻：“我想明天聚集全族人商量这件事情，可以通过排班的方式和工作组一道干活，你们妇女也可以帮忙做饭，你觉得呢？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惯咱们的伙食。”
达仁微微一笑道：“你能有这个心就已经很好了，我相信程组长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阿古达木挑了挑眉：“正所谓，投桃报李。既然人家程组长拿咱们当兄弟，咱们也应该以同样的方式对人家。”
达仁微笑地看着丈夫，从小到大，为人正直的阿古达木始终是她心中的英雄，从没有失望过。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次日，当阿古达木将想法告诉给族人们后，以萨满为首的几个老人立刻提出了反对。
“村长，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萨满阿赛为难地说道，“咱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深山，要说这撮罗子，谁都没有咱们垒的好。可这盖房子，确实是难倒大家了。”
“是啊，村长，我们知道，程组长对大家好，想要帮助咱们。可是咱们一直在山里生活，真的能确保下山后会比现在更好？”身子瘦削、头发花白的部落长穆克杰也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穆克杰大叔说得没错，村长，这件事你绝不可以轻率的做决定，一定要想好。”
其他族人也都纷纷表示心中的顾虑，瞬间现出一片喧哗。
阿古达木环视四周，他此刻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天秤的中心位置。一边是新观念，一边是旧思想。尽管他知道，只有变通，才会让族人生活得更好。可是究竟该怎样打动大伙儿，他一时间也的确没有想好。
哎，或许只能是继续将答案交给时间验证。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如今正是兴安岭的雨季。每天从早到晚，天都是灰蒙蒙的，连绵不断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心情不觉烦闷。
尽管如此，由于建造工地已经开工，在程峰的调度下，部队官兵和省城来的建造工人们仍日以继夜的坚守在工地上，头顶淋雨，脚踩泥泞，不辞辛苦地劳作着。
对于这样的付出，鄂伦春人全都看在眼里。尽管起初只是单纯地好奇，然而随着日复一日地观察，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感动与震撼。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多的思索。
这天清晨出乎意料的下起了暴雨，想到工地上的人定然是又冷又饿，阿古达木便早早让达仁将前几天打猎得来的麂子肉分切成块，用布包好，放在门口。草草吃过早饭，他便骑着驯鹿匆匆忙忙地下山，径直向着工地的方向而去。
山路原本崎岖，再加上道路泥泞，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附近。远远地，阿古达木便听到从那边传来了嘹亮的号子声：
大家准备好啊，把夯提起来啊
一夯接一夯啊，夯夯有力量啊
一夯压半夯啊，千万别空夯啊
大家使足劲啊，唉嗨，唉嗨呀
大家要注意啊，千万别砸脚啊
打夯要打实啊，质量要第一啊
劲往一处使啊，千万别溜号啊
保质又保量啊，唉嗨，哎嗨哟
透过重重雨幕，阿古达木震惊地看着前方。但见工地上，数千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短裤，每个人都低着头，或是用肩膀挑着装满了砖头水泥等建筑物料的筐子，或是抡着重重地木夯打地基。虽然身上早已被雨水淋湿，但目光中却仍然充满了热忱与坚定，仿若一座座风雨中的雕塑，让人为之动容。
指挥部的门开着，程峰正在和专家组的成员们一道站在桌旁研讨着施工方案。稍顷，他无意中抬头瞟了一眼外面，只见身上披着塑料布的阿古达木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
见此情形，程峰连忙来到门口迎接：
“达木村长，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
他边说边将身子侧到一旁，示意阿古达木进屋，谁知对方却不肯进来，只是将手里的布包递到对方的手中。
“你怎么了？”程峰疑惑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程组长，工地那边……”
程峰侧耳听了听，恍然大悟地笑着解释道：“他们唱得是《劳动号子》，干活鼓劲儿用的，就跟部队的军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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