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话 仁雨非仁

    “给此人安排个妥当的差事做吧，好歹是条硬朗的汉子。”

    只让那人在帘外稍作等候，复又入了席间的魏鑫悄悄对华平说道，因为年纪原因并不喝酒，此时非常清醒的华平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念在你并无籍贯，日后在这里行走多有不便，他日可同我一道回清河县去，我会找人替你增置这些，然后你就可以回到这里营生了，记住，若有他人问你名姓，不可称实名。”

    “是！”那人鞠躬抱拳，先前俨然受过良好的礼仪熏陶。

    “尚有最后一事问你，不过说来倒是我违约了...”

    魏鑫盯着那人，低声问:

    “先前你言今日将，相已然更易，然前将，相今处何地，可是身体无恙么?”

    “回恩公....二人在一年前遭黜，余去国前，二人尚在典狱之中。”

    说罢，那人就好像嘴巴上了线一般，再也闭口不言先前事了。

    魏鑫拜拜手示意他跟着甄家下人离去，自己低着头默默回席饮起了酒来。

    “魏哥，不是身体有恙吗，今日不宜饮酒，要不我替你再取些茶水来?”

    华平察觉到了魏鑫举动的反常，连忙要伸手制止。

    魏鑫摇摇头，也不作声，只是闷头继续饮着。

    已经喝得烂醉的老刘和王雄被他人早早抬回去了，随着甄生最后的起身拂袖，今日的宴席才算是彻底作罢。

    “甄兄，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有些事要办。”

    魏鑫幽幽地暂离了人群，独自走到了街道上。

    在澜江郡，特别是靠海的一些诸县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夏季的暴雨总是幸运的，因为能带走绝大部分不必要的温度，让环境进入一个相当怡人的状态之中，也能为整日曝晒在阳光下的农民提供难得的假期，故而人们说，雨是仁慈的，是难得的恩惠。

    不幸的，只是那些个恰好没伞的人罢了。

    有伞的人在雨中疾走，而没伞的人，步子却又慢下来了。

    那一夜的雨下的特别大，一个浑身都被淋透了的人淌着早就没过了脚踝的水流吃力地前进着。

    他抬起头来，雨水激荡在脸上，几乎不能去睁眼看，他突然很感激好在这并不是一场冬雨，否则自己肯定就死在这里了。

    这场温润的夏雨，到底还是称得上“仁”的吧?

    他突然很想念自己某件曾随身携带在身侧的东西，不过那个曾被自己奉为宝器的物件已经被自己搁置太久了，也不知在这些没有照料的日子里，它是否已经生了灰。

    他捧起一滩水，水中泱泱漂流着几瓣残花。

    “今生，愿永不入仕途。”

    魏鑫仰头，将那捧水一饮而尽。

    在雨夜中，原本常置在官道两侧的灯火已经微弱难视，再加上暴雨和渐渐升起的薄雾遮挡住了视线，魏鑫只能本能地按照大略方向朝回走着。

    雨声作为功能性极佳的消音设备，直到魏鑫在可怜的可见度内看到一只快速移动至身前的大物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迎面撞上什么。

    马蹄踏在水中的声音，魏鑫只听到了很短的一声，因为没等他的耳朵再去分辨些什么，自己就被马车强大的冲击力卷在了车下。

    由于天气的缘故，那名负责各地联络的驿使和从人兴许并没有发觉车到底压到了什么东西，戴着斗笠的车夫挥鞭打在马上，马车又渐渐开动了起来，从车下人的右腿上碾了过去。

    几乎是和马车撞了个满怀。

    只觉得胸口和脊柱好像裂开一般，胃液混着鲜血被大口吐了出来

    魏鑫痛苦的嘶吼在雨夜中得不到一丝回响，他的双手在车辙下满是疮口和鲜血，但好在还能动，只是右腿又经刚刚一碾，实在是......

    仁雨不仁，使吾几死，仁雨真仁，使吾几死而终幸未死。

    一个拖着身子，正奋力向回爬的人，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