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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心病难医

    不愧是正规军,大门前的喧鸣无多时便被诸位将校压了下去。

    头顶红缨的长弓手或站或跪,一共三排,手中的扳指稳稳地扣住牛筋制成的弦。

    房上的连弩已对前院形成了三面包围,只需轻扣扳机,瞬间便可将目标射成豪猪。

    数十名长枪手身披重甲埋伏在大门两侧,面色冷峻,手执短刀的盾牌手紧紧地护在两名将军身前。

    为了防止战马受惊嘶鸣,齐轩明早已发号施令,用缰绳捆紧马口,此刻他紧盯着院内的一草一木,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第一次实战跟他想象中的‘上来就刺刀见红’截然不同,现场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早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被压的影下无踪。

    王玄朗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被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辉煌战绩已成过往云烟,久疏战阵再加上酒色伤身,如今的他大腹便便,胯下坐骑载着他长途奔袭,早已不堪重负。

    “要不派个人去催催,天黑后可就不好办了,传闻中妖孽爱在夜间出没,我军又不擅于夜战,再这么拖下去对我们可极为不利啊。”

    齐轩明耐不住性子,开口打破了静穆。

    王玄朗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凉水,抹了抹嘴拐,道:“齐大人可曾听闻‘擒贼先擒王’之说?”

    齐轩明转了几下眸子,不解道:“此为何意?难不成有人在幕后操纵妖女?”

    王玄朗扬眉捋须,一副高人做派,缓缓道:“谁人指使我不知,但季羽不是说了吗,那妖女恢复了神智,既然神智已然清醒,那她必然认得自己的生生父母,嘿嘿,齐大人可懂下官之意?”

    齐轩明张了张口,举棋不定,他凑到王玄朗耳边低声道:“这么做不妥吧?以无辜百姓作为人质,传出去可是有伤我军威名啊,实在不行,再派那个衙门的人进去看看?”

    王玄朗嘿然笑道:“齐大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往日你可没有如此优柔寡断过。我等擒的是祸乱民间的妖女,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擒住了,还用怕甚么无端指责吗?要是拿不下她,后果才严重嘞!”

    进退两难之下,齐轩明露出狠辣之色,一扬马鞭,指着那班头大声问道:“你等可知那个妖女的出身来历?立刻报于我听,如敢隐瞒,本将军管教你们一个个牢底坐穿!”

    那班头忙跪下颤声道:“将军息怒,息怒,小的并非这一带的人士,只知道那妖女身边有一个青年剑客,想来应当是她的哥哥。”

    齐轩明怒道:“看来你等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喽?”

    七八个衙役一连串“扑通”跪地求饶,连声叫苦,他们受伤的弟兄们可都在田仲那疗伤,没人敢做这种恩将仇报这种事情,从官军那里讨不来赏也就罢了,日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其他同伴?

    就在齐轩明将要发作之际,房顶上一声呼哨悠悠传来,这是零陵军中特有的传讯方式,数百步骑应声而动,刀枪挺立,羽箭上弦,王玄朗和齐轩明不约而同的拔出了佩剑,忐忑不安地凝望着正前方。

    王玄朗留了个小心眼,他紧了紧挂在镫上的双脚,如有不测,他就两腿一夹,策马远遁,尔虞我诈十几年来,他已深悟“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条警句。

    不期而然的是,来者并非是衙役口中披头散发半遮面,尖牙利爪红脸蛋的妖女,而是一个银灰色的挺拔身影。

    齐、王二将见到来人,先是一怔,转而又镇定了下来,竟没有立刻下令捉拿苏行。

    苏行举起双手,高声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别老是难为人家衙门里的兄弟,我是那妖女的哥哥,你们抓我也一样,也一样啊,有我在你们手上,该放心了吧?”

    季羽是极不赞成苏行只身诱敌的,苏行更没料想到官军压根没把他当嫌犯看。

    齐轩明喝问道:“鬼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我让你把那妖女用铁链绑出来,不是让你一个人空着手出来,”

    苏行向前走了几步,嬉皮笑脸道:“不是我不想锁住她,实在是那丫头牙口太好,两串锁链还不够那丫头磨牙的,大人你看……要不再给我来两副?”

    齐轩明握着马鞭,气的指甲都嵌入皮肉了,这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在戏弄于他,若非上面改了意思,他早下令将此人拿下。王玄朗轻声提醒了齐轩明一句,示意不要当场发作。

    朝苏行招了招手,王玄朗叫道:“那个来人,你不是妖女的兄长吗?你来了就好,有言道‘养不教,父之过’,如今我也不追究你父辈的罪过了,你把那妖女打昏过去送出来,一样可以免除罪责。”

    苏行心道:“果然是个老狐狸,看我今天不把你忽悠瘸了。”

    润了润舌头,苏行故作慌张,拱手道:“在下确实没能捆住我那不成器的小妹,不过,二位大人且听我仔细道来,我那小妹啃完两条铁链后还不知足,一顿上窜下跳的,把王家后院给翻了个底儿朝天,没想到把王道浔生前的金库给翻了出来,她好奇之下,把那些金银珠宝当成了废铁一顿猛咬,季大人和断魂大人竭力阻止,一番拉扯,她自己把自己给撞晕了,现在,季大人正拿着账本,逐一清点所得金银呢。”

    王玄朗暗叫不妙,敢情这季羽久久不出来,是在私吞王道浔的百万家财啊!账本落在季羽手中,他想要浑水摸鱼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万一季羽再把那金库的入口故意藏起来……

    想到这里王玄朗厉声道:“小子,你头前带路,盾牌手把他给围起来。”

    齐轩明忙一把扯住王玄朗,皱眉道:“王将军,之前是你提议不得进入宅院的,现在你何故又要亲身赴险?”

    王玄朗一摆衣袖,甩开齐轩明的手,疾声道:“齐大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近在眼前,我等若是再徘徊不前,功劳可就要拱手让给季羽了,我算是想明白了,与其抓那‘杳无踪迹’的绝影,还不如担点风险,闯一闯这王家大院。”

    齐轩明咽了两下口水,喝令兵士用绳索缚住苏行的双手,反绑于背后,他下马,右手持剑,左手按着苏行的肩膀,冷声道:“小子,你要是敢跟我刷什么心眼儿,本将军手起剑落,给你捅一万个透明窟窿出来!”

    苏行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任由王玄朗、齐轩明一左一右押着,他泰然自若道:“两位大人还不放心的话,尽管把剑横在我脖子上。”

    齐轩明喝道:“少说废话,快点走!”嘴上这么说,他终究还是把剑架在苏行的脖子上了,在刀枪盾牌的前呼后拥下,一步一顿地踏过门槛,走入选内。

    和期待中的分毫不差,有苏行在手,一路走过来,都没见有何异动,远远的,齐轩明便看到季羽在厅前拱手相迎,他面色淡淡,只是并未见到断魂。

    “哎呀,二位将军亲自驾到,季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季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齐轩明长舒了一口气,他拭了拭左手上的热汗,朗声道:“季大人,可否让断魂把妖女带出来让我等见识一下?”

    季羽摇摇头,负手而立,正色道:“那个女娃娃精力耗尽,此刻正在屋中熟睡,不便抱出,其实,她清醒过后跟平常家的女孩子并无不同之处,附在她身上的妖邪已经被我手下的断魂击败,两位将军如果不信,大可以进屋察看,只是,这女孩子此时身体极为虚弱,切不可打扰她睡眠。”

    王玄朗沉声问道:“那个断魂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连几十人都对付不了的妖邪都给驱除了?”

    苏行晃悠着头颅,吹着口哨道:“人家叫‘断魂’,魂都能给你斩断,还治不了区区妖邪?话说,你们倒是看还是不看呐?要不看,还请帮我松松绑呗。”

    齐轩明低喝道:“闭嘴!”转头他又向季羽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季大人先请入内。”

    季羽点点头,转身漫步走入前厅,齐轩明和王玄朗对视了一眼,不期而同地推着苏行跟了上去,却始终离着季羽有十步之远,倘若有意外发生,他们也好有个反应的时间。

    这一幕看得房内的断魂不屑一顾,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搁往日行走江湖之时,他连拔刀的欲望都没有,弹指一挥间就可徒手结果,要是这二人敢跟他抢功劳,断魂不介意教教他们做人。

    来到堂上分列主次坐下,王玄朗拱手道:“敢问季大人,妖女现在何处?”

    季羽转睛一笑道:“王将军暂且安坐片刻,这女娃娃是苏行的表妹,自然还得由苏行来抱,大人还是给人家松松绑,不然人家拿嘴给你们叼过来吗?”

    王玄朗脸色一变,堂堂四品将军坐在大厅上,身旁还站着个双手反绑的人质,确实有失体面,他随口道:“那就给他解开吧,谅他也逃不出这院子。”

    苏行获释后,快步跑进一间居室,来到榻边坐下,田颜正静静地躺着,可怖的面容已然不再,紫红色的血纹完全褪去,可是面色白的吓人,女孩儿的耳边还有未干的冷汗,显然虚脱至极。

    就在半个时辰前,苏行正要外出和官军交涉,谁料田颜突然发作,她没有如前面一般肆意的攻击他人,倒在地上痛不欲生地翻滚,捂着心窝拼命地嘶吼。

    危急关头,季羽想到一法,暂时止住了田颜的病症,但也只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