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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从来少年 何妨年少

    不出半月,封城已近在眼前。

    城外河边枯败的垂杨柳渐第抽出嫩芽,为这衰败的寒冬带来一丝春意。

    城墙有五六丈高,对轻功寻常的人来讲,还需借助钩爪一类的物事才能翻过。城门宽约七八丈,是一处偏门,听说此城最大的城门宽有二十丈,可供数辆马车并行通过,封城确为西北第一大城。

    狄修从未来过封城。

    进了城门,又行了数里地,方才找到当初约定的“兴泰客栈”。

    找店家一打听,却是无人听说过燕南飞这个大名。狄修无奈,只得暂时在这住了下来。

    傍晚,城内灯火亮起,自城内高楼处远眺,白日里尚不觉得人口众多的封城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有了一种恢弘的气象。

    狄修一日间踏遍了全城,也未再找到另一家兴泰客栈、兴泰酒楼之类的店铺。

    回到客栈,刚要躺下,只见他的床榻旁赫然放着一封书信,“欲救燕南飞,封城西十里。”却是连时辰也没定。狄修豁然起身,自后窗投入茫茫夜色中。

    狄修在房顶上腾起、飞跃,急速向城西奔去,未曾想,竟是惊动了城内的公门中人。

    一声呼哨起,一人拎着水火棍,当头向他击来,狄修与其打了个照面,身形连闪,一脚将其踢出:“闪开!”

    那公人连喊数声:“少年人,莫要自误。”连同数名公人紧追不舍,狄修只一心惦念着朋友安危,一时也顾不得其他。

    全力施为下,已出城西十余里,这是一片野竹林,许是远离人烟的缘故,竹林里的竹子粗壮繁茂,细眼看去,一眼望不到深处。

    竹林深处有一丝光亮,狄修想也没想,一头扎进竹林。

    “追!分开包围!”

    身后追来的几人显然也都是公门中的顶尖好手,只片刻功夫,已追至竹林。

    竹林深处果然挂着一盏黄纸灯笼,笼内的烛光将息,昏黄的光亮挣扎着,只看得清脚下尺余地。

    狄修面色凝重,逐渐摇曳的光影下,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一具赤裸的女尸,尸体一片凌乱,伤痕累累,容貌俱损,已是看不出人样,像是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苍白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翠绿的手镯,绿色的光透出,像是莹莹的鬼火。

    听着远处渐近的声音,狄修褪下那手镯,再度消失在竹林里。

    公人们自然扑了个空,第二天一早,海捕文书却已张贴在城内各处,文书上狄修的样貌惟妙惟肖。

    狄修站在昨日发现尸体的地方,尸体连那灯笼早已被衙门的人运走,竹林外只少数几个普通公人来回巡逻。

    留下字条的人让自己看到这么一具尸体,意欲何为?

    尽管他见过相似的手镯,但这却绝不是邵怜儿那一只,这具尸体更不是邵怜儿。与邵怜儿春风一度,他对她的身体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尸体不着寸缕,那么她的衣物去了哪里?莫非有人将其凌虐致死,却还贪图她的一点衣物?莫非尸体穿金带银?”

    林子里又缓缓走出一人,狄修看着他熟悉的面容,一脸欣喜。

    燕南飞,西北数省赫赫有名的大侠狂刀燕南飞,想不到竟是一个如此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

    更想不到这样一个闻名江湖的独行刀客竟然有狄修这样一个未闻于世的朋友,男人间的友谊有时来得就是如此莫名。

    一杯酒,一个称呼,都有可能成为至交。

    “燕大哥,你没有事?”狄修道。

    “有人想要我有事,也想要你有更大的事。”

    “所以你约我来?”

    “不错,我收到风声,有人要对你不利,你初入江湖,身手虽高,难免不经世事,入了陷阱,是以托人传信于你,相约在这里见面。”

    “我却是在丹州耽搁了。”

    “我料你陷入了麻烦,本欲去寻你,恰有人从封城传来消息,说有人带着你的长笛在到处找我。”

    “她叫陆清青,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妻子,确实是我托她来找你的。”

    “她确实是你的好朋友,我入城寻她时,她的人却已不见,若不是你的朋友,她设下陷阱来找我,想必也不会突然消失。”

    “她不见了?”

    “不错,你这好朋友的妻子却是个聪明人,留下了许多线索。你看这是什么?”

    “长笛!”狄修失声叫道,接过燕南天手里的长笛。

    “她明知危险临近,却没有逃走,还留下了你的长笛,不愧是你的好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这个好朋友是一定要救的。”

    “我却知她一定没有生命危险,只因杀了她比抓到她恐怕更容易。”

    “到底什么人如此厉害?”

    “暂时还不清楚,小狄,你我分开行动,我去城内打探消息,公门中人对死尸的身份定然会有一个结论,出竹林往西南不远,有一片更大的树林,树林深处有个小屋,你且在那落脚。”

    狄修答应下来,两人就此分开。

    树林的木屋干净、整齐、明亮,不似一个汉子久居的地方,然而这就是燕南天特别的地方,干净、淳朴,就像一个庄稼汉,丰衣足食已是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常有人言:饱暖思淫欲。这句话在燕南天身上毫无半点作用。

    他一身本事,早已脱离了饱暖的范畴,然而他仍然干净地活着,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美人相伴,若不是他还有这狄修这个朋友,若不是他还身系朋友安危,他这个人简直没有任何弱点。

    狄修也不是他的弱点,他是他的朋友。

    若是朋友临危,必然舍身来救,这是身为朋友的责任,但这个舍身不是不顾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而是舍弃旁的细枝末节之事。

    这是燕南天的行事准则,也可以说是独特的风格,毕竟他终究独行惯了。崇尚直来直往,但绝不鲁莽。

    他此刻就在兴泰客栈内,他于这客栈老板有恩,所以老板对所有人隐瞒了他的行踪,又告诉他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事。

    有时候,小市井人物的义气要全然胜于那些所谓的江湖大哥。

    “衙门的人有结论了,那个死去的少女名叫邵怜儿,是江南铸剑名家邵夫子的独生女。”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一脉算是彻底断绝了。”燕南天叹了一口气,江湖,这利字当先的江湖,何尝不是另一个市井,只是这个市井不以金钱论英雄,只以人头论高低。

    天机棒重现于世,不过一介谣言而已,就算是真的,一把武器又能如何,即使这把武器里藏有天机老人无敌于世的秘密又能如何,人人追求无敌,真的无敌了,又能追求什么呢?

    只有欲望才是真正无敌的,人们就像是他的木偶,这头牵起,那头放下。

    燕南天放不下的也只有那位小兄弟狄修,他准备夜探府衙,检查一下尸首或者至少能看到仵作的报告。恐怕狄修与这邵怜儿颇有牵连,但愿他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打击。

    狄修断然不会受到什么打击,相反,他难得温柔得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儿。一个可人儿,一个他偶尔想起便能浑身燥热的可人儿,邵怜儿。

    邵怜儿难得一本正经得对着他:“你可知我不是真正的邵怜儿?”

    “那你又是谁?”

    “是谁重要吗?我就是我,是我自己,也是你的。”“邵怜儿”甜甜一笑。

    “你究竟是谁?又为何冒充邵怜儿?”

    “我的本名叫叶蓉蓉,家父华南叶家家主叶问天,五年前家族突遭厄难,仅我一人偷生。我也在找天机棒,我要报仇。我与邵怜儿有一样的身世,我岂非是她,她岂非是我?我们都是邵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