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Happy birthday，Love for you
“田绘。”奈良隆庆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桃井田绘，沉默了下来。
它就这么站立着，双眼里有着简单的光，但没有愧疚的情感。
它已经不是奈良隆庆了，它只是一个有着奈良隆庆认知的怪异，怪异都遵循着自己的律法。
所以它只是站立在厕所门下看着桃井田绘无力绝望地啜泣，任由两行浊泪无声的在地面汇合，没有一丝弯下腰去安慰的意思。
但它停下了自己吞吃自己律法的进程，它背对着秋野安，堵住了他看向屋外的通道。
秋野安神色复杂，他看了看窗外，那模糊的人影愈发显得真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看的出来那是奈良隆庆的模样。
那人影抽着烟一根又一根，眺望着远方，火光连缀不息。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日落的时候，火红的大日残留在都市里半扇，一整片天空被染成了有层次的彩霞，映衬得钢铁丛林寂寥却又美丽。
或许眺望着落日余晖的人影残念在想，美好的事物总是像余晖一样短暂停留、偶然所得。
人生更如那漫漫长夜压抑到透不过气，只求下一次日出能给予自己一些贪欢。
就和自己嘴角的火光一样，只有亮着的时候自己好像又活着。
这一切都是因为沉溺在痛苦之中的桃井田绘吗？
看着双眼空洞的她，双目里渐渐有了神光的奈良隆庆不知道答案。
三人就在逐渐怪谲的家里各自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落日将尽，慢慢冬夜拉上了黑幕，只有一点烟火点在黑色的星空上。
夜的到来帮助不忍伤害美好的奈良隆庆走出第一步，它绕过地上的桃井田绘，漫步来到了餐桌前。
拉开椅子，它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光景又开始变换，饭桌上出现了看着鲜艳的热气腾腾的菜。
奈良隆庆它右手握着筷子，两手成拳摆在桌上，身影向后瘫倒。
饭桌上开始出现了各种声音，秋野安想了想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桃井田绘和窗户的中间左顾右盼，看着这个家发生变化。
“亲爱的，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请在饭桌上告诉我吧，我们有什么矛盾都在饭桌上解决好不好？”
“我们说好了。”
奈良隆庆的声音响起在房间里，这是往日情形的再现，那时的他言语虽然小心谨慎，但仍充斥着满满的元气。
而不是现在的它那样，空虚、疲惫、乏力。
“我曾经以为，我们能在餐桌上解决所有矛盾，我们会心平气和的好好交流。”
它张开嘴，吸食着饭菜的热气。
“但真正的心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的宣之于口。”
“就像我一样，从来没说过。”
“后来我明白了，也许真正的心事，说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不再适合了吧。”
缭绕的烟雾被奈良隆庆全都吸食入腹，露出了饭菜的真容。
原本光鲜亮丽的饭菜早已遍生蛆蝇，爬满了霉痕，散布着恶臭。
就像他们在饭桌上的欢颜笑语背后深埋着的心，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变质。
也如同奈良隆庆的律法一般，最良善的外表之下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的表情看不真切，却动起筷子来大快朵颐，将秋野安看着都反胃的食材扒拉自己嘴中。
“如今，我收回它们。”
随着话语落下，奈良隆庆将筷子竖起插入了饭碗中。
筷子就这样立在已经空了的碗里，就像立在他空了的心里。
家的墙壁开始破烂，露出一大块一大块斑驳的腐朽，空气却渐渐变得干燥，像是潮湿的海即将退去，浮现潜藏其中的存在。
奈良隆庆和桃井田绘的家好像就这样了。
连承诺都没有几个的一穷二白，他们的回忆会多吗？
多的，回忆很多。
如此多的回忆，对活着的人是一种痛苦，奈良隆庆如此想到。
它于是又站了起来，这是它回收律法的原因，它要消灭自己，它要收回自己的诺言，它要让桃井田绘忘记它。
而这也是他的另一个承诺。
“我永远会在你的身后，田绘。”
它跪坐在桃井田绘的身后，轻轻上前抱住了她。
“但这次不会了，我们要再见了。”
秋野安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声音会从它，甚至是他的嘴里说出来，这进一步说明了它已经不再是奈良隆庆了，奈良隆庆说不了如此的自然。
“从你的身后，从你的记忆中。”
“我们再也不见。”
奈良隆庆疲惫的脸上浮现释然，最后满是轻松。
没想到一直没有反应像是崩溃的桃井田绘听到这话，居然激烈地反抗起奈良隆庆。
就连秋野安本来也都以为她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反差，陷入了长时间的痴呆当中，但桃井田绘只是一时还没接受自由的事实，同时却也接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不，奈良隆庆，你到死还想控制我吗？”
“又不是你陪在我身边。”
“凭什么对我怎么样生活指指点点！”
“你走，你走！”
“我想忘记你就会忘记，不用你来假惺惺！！！！”
桃井田绘像疯了一样的想要摆脱抱住她的奈良隆庆。
奈良隆庆也不恼，轻轻地依挂在桃井田绘背上，但像被黏住了一样不被桃井田绘甩开。
它只是微微笑着，一遍又一遍说着“最后一次了”。
高瘦的人影从奈良隆庆背后走了出来，这次是一个正常人大小的人影，它走到了桃井田绘的前面，跪坐了下来双手扶住她的两侧颧骨，让她的双眼同自己对视。
“听着，忘记我，”
“你会回到正常。”
两行浊泪直直流下，桃井田绘只是个普通人，又怎么能和怪异对抗。
如果不是秋野安出手，她只能失去她的记忆，在第二天某一时刻忽然惊醒，看着陌生与熟悉的家，只会摸摸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买着房来着，然后兴冲冲上线找自己的小姐妹一块玩。
而她们都会忘了奈良隆庆。
因为它吃掉了有关奈良隆庆的记忆。
而秋野安出手不为别的，是为了真正救下桃井田绘。
“用污染修改常识与认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污染失效该怎么办，甚至是被污染所污染了又该怎么办？”
厕所的墙壁好像活了起来，但凡有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探出了奈良隆庆的鬼手，同秋野安的银丝缠斗在了一起。
他要阻止奈良隆庆的最后一步，因为这注定只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但奈良隆庆终究不是人类，它只是一只怪异，见到秋野安妄图妨碍自己，它的攻击欲望暂时压倒了它的人类意识，愤怒地向秋野安发动攻击。
但是秋野安仍然能感受得到奈良隆庆攻击中的纠结。
“你在犹豫，你在质疑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对不对？”
“你害怕了，哪怕只是有着奈良隆庆自我认知的怪异，你也害怕了。”
“我猜，你的律令中一定还有那么一条誓言，而且一定是你最核心的律令。”
“那就是奈良隆庆只需要桃井田绘的幸福！”
“那么当你伪造的幸福的家破除以后，田绘姐究竟还幸不幸福呢？”
“你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但你其实早就知道答案！”
被说中心事的奈良隆庆猛地抬起头，凝视着秋野安。
对的，这是它短暂遗忘的真实，是它注定无法长久存在的关键漏洞。
它的核心律令，被自己的所做所为给否决了。
要是幸福的家长久的保持下去，如果自己用钻戒向桃井田绘求婚了的话，这个漏洞反而会成为它的优势，桃井田绘会永远的成为自己幸福的妻子。
但这些还是被秋野安给破坏了，他用自己的感同身受，竟莫名唤醒了奈良隆庆，至少将局面推动到这个地步，让它直面自己真实内心。
它本打算抹除了有关自己的记忆以后，主动戳破自己的谎言自我湮灭，但现在却被秋野安先一步打破。
“在安排好后事以前我不会离开桃井田绘！”
它急忙用另一个新的誓言维系住自己不崩溃。
“不能，记得我。”
“记得我，永远都受伤害。”
奈良隆庆有些痛苦地说道，因为漏洞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此外它投入了大量的污染去困住秋野安。
就像在健太百货商场那样，健太葆葆用一个又一个的独立空间分割了秋野安四人，更是将自己异度领域的核心——服饰店回廊用来追猎高桥黑目。
奈良隆庆的用法是一样的，它往自己的领域中投入更多的污染，于是污染扩大了空间的距离，并成为了更多鬼手阻止秋野安的靠近。
厕所中间到门口的两米距离秋野安少说跑了二三十米，这样的异度领域显然只能困得住他一时，这是一个很亏本的买卖。
但秋野安没有选择优惠的余地，他赶时间。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它仍然不相信桃井田绘，或者说它并不是奈良隆庆这个人类，它只相信自己的誓言。
紧要关头，秋野安也顾不上别的了，真要是让奈良隆庆吞食下包含着自己的记忆，那么污染将彻底萦绕在桃井田绘的灵魂上不可分割。
也就是说，桃井田绘将步入死亡的倒计时，这些是依靠着那几条逻辑的奈良隆庆所不能理解的，它更多的只能看到眼前。
“衡。”
一根丝线恍若从遥远的彼端而来，从秋野安的身边颤颤巍巍地穿行过异度，泯灭一切鬼手的封锁来到了现世，轻飘飘地横在了奈良隆庆和桃井田绘的中间。
这是秋野安的一招构思，在实战中第一次完整的完美的施展开来。
“衡”代表的丝线不是普通的丝线。
它更多的代表一根概念上的线，锚定了线两端的空间。
也就是说，顺着自己的丝线一步跨出的秋野安发生了空间上的跃迁，翕然出现在了奈良隆庆与桃井田绘的中间，拉下了丝线分开了他们。
挣脱了控制的桃井田绘第一时间远离了奈良隆庆。
在长时间的不能自制中她似乎听明白了秋野安的意思。
她对奈良隆庆说道。
“隆庆，是我对不起你。”
“求你了，”
“我不幸福。”
听着桃井田绘哀求的声音，原本还想再挣扎尝试的奈良隆庆停下了动作。
它本来就不一定打得过秋野安，出现了严重漏洞还不想修复的它是绝对打不过秋野安。
更何况，自己应该是错了吧。
它的双眼留下了漆黑的泪水。
秋野安也是第一次知道能力与泪水无关的怪异也会因感情落泪。
“说好的幸福。”
“说好的幸福......”
奈良隆庆喃喃自语，家里的污染再快速的消退，回到它的身体里。
它猛地抬头，眼里出现了清晰的光，它笑着对秋野安说。
“杀了我。”
秋野安沉默了，奈良隆庆的身影已经剧烈冲突了起来，这是它被漏洞反噬的下场。
怪异也是会痛的，尤其是它这样有着较为健全的人的认知的怪异。
漏洞反噬的痛不亚于刿心刳肺的那种哀恸。
秋野安愿意为奈良隆庆解脱，是非对错一时说不清楚，但它一定生前死后都深爱着桃井田绘，也始终维系着一颗人的善心。
他双手合十，纷飞的银丝将奈良隆庆粉碎成了细屑，帮助它在常世彻底的解脱。
只有被他吞入肚子中的钻戒逃过一劫，咕噜噜地滚到了桃井田绘的身边。
如此，失了神如同死了一般的桃井田绘才有了动作。
她呆愣地捡起那枚戒指。
或许是这起悲剧的引子的戒指。
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决堤，远比任何一次伤感，比任何一次都痛彻心扉。
清澈的泪水混搭着鼻涕，糊得她满脸狼狈。
“对不起。”
“对不起。”
“隆庆，呜呜呜，对不起。”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在平日里一次又一次地对奈良隆庆发小脾气。
她以为这是情侣间的打闹，她以为奈良隆庆都理解她能包容她。
奈良隆庆表现的似乎也都是这样。
她不知道，他心里原来藏着这么多事，藏着那么多不幸福。
这个家里，最不幸福的人是奈良隆庆啊！
“对不起！”
挂钟下的日历上，4.23被着重圈红，这是桃井田绘的生日。
她知道，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Happybirthday，Loveforyou.”
秋野安也是分外的感慨。
最后的时刻，奈良隆庆绝对达到了【隙】级异度侵入的深度，却成也誓言败也誓言，自己选取了灭亡。
他扶起桃井田绘让她坐到椅子上，喂她吃下了委员会特制的镇静药，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道。
“田绘姐，我是委员会部门中的特派委员，你也经历过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了。事实上认知到的越多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所以你只剩下两条路。”
“一是加入我们委员会接受培训，成为一名内勤或者外勤。”
“二是用我们委员会的生物技术，剔除所有与奈良隆庆和这一段时间相关的记忆。”
“我们有最专业的记忆编程师，还有最多的社会资源，会给你的生活提供最多的便利，让你照常地生活下去。”
“请放心，我们的技术是纯粹的生命科学技术，不包含一点污染。”
“选择权在你，但恐怕你必须跟着我去一趟委员会了。”
在药效的安抚下冷静下来的桃井田绘攥着戒指，呆愣着听秋野安说话。
正当秋野安在沉思桃井田绘究竟有没有听见的时候，她轻轻地说话了。
“我要忘记。”
“什么都不要和我说了，我只要忘记。”
看着仍然把钻戒攥在掌心的桃井田绘，秋野安张了张嘴，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了眼厕所的窗外。
没有连缀不熄的火光了，只有一片夜色。
“好，田绘姐，请收拾一下后，跟我走吧。”
......
马上就要到十点了，寒冬的夜晚道路上并没有他人，秋野安领着桃井田绘前往西屋委员会。
永生珠宝店，奈良隆庆的小区，都离委员会不是很远，走路只用十分钟，两者到委员会都会路过瓦兰湖。
其实今天的夜晚并不是黑色的。
外蓝湖宁静的水面中倒映着一轮橙黄的圆月。
好像在说长夜里也有值得入眼的光。
不知在哪里的水声潺潺的流，寒风吹着空气，发出簌簌的凝霜的声音。
万籁俱寂，秋野安和桃井田绘走过湖边。
桃井田绘听了下来，她望着水中的圆月怔怔出神。
宛如一面镜子完美地拓印下天上不染人间烟尘的高冷的月。
连秋野安一时都为之着迷。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拜托了。”
桃井田绘乞求道。
秋野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他悄悄留下了丝线保护着桃井田绘，走到了远处，望着天上的月，水中的月，望月的她。
“真美啊。”
桃井田绘高举起钻戒，双眼迷离的道。
她眼中泛着泪，月光经过钻石的折射，铺满了她衔着泪的双目。
“真美啊。”
“冬日的钻石。”
她义无反顾地戴上了钻戒，坠向水中的月亮。
在这一晚，秋野安谁也没能救下。
“冬日钻石，真美啊。”
“冬天先生，月亮是你的钻石吗？瓦兰湖是你的钻石吗？我们的爱是你的钻石吗？”
它就这么站立着，双眼里有着简单的光，但没有愧疚的情感。
它已经不是奈良隆庆了，它只是一个有着奈良隆庆认知的怪异，怪异都遵循着自己的律法。
所以它只是站立在厕所门下看着桃井田绘无力绝望地啜泣，任由两行浊泪无声的在地面汇合，没有一丝弯下腰去安慰的意思。
但它停下了自己吞吃自己律法的进程，它背对着秋野安，堵住了他看向屋外的通道。
秋野安神色复杂，他看了看窗外，那模糊的人影愈发显得真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看的出来那是奈良隆庆的模样。
那人影抽着烟一根又一根，眺望着远方，火光连缀不息。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日落的时候，火红的大日残留在都市里半扇，一整片天空被染成了有层次的彩霞，映衬得钢铁丛林寂寥却又美丽。
或许眺望着落日余晖的人影残念在想，美好的事物总是像余晖一样短暂停留、偶然所得。
人生更如那漫漫长夜压抑到透不过气，只求下一次日出能给予自己一些贪欢。
就和自己嘴角的火光一样，只有亮着的时候自己好像又活着。
这一切都是因为沉溺在痛苦之中的桃井田绘吗？
看着双眼空洞的她，双目里渐渐有了神光的奈良隆庆不知道答案。
三人就在逐渐怪谲的家里各自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落日将尽，慢慢冬夜拉上了黑幕，只有一点烟火点在黑色的星空上。
夜的到来帮助不忍伤害美好的奈良隆庆走出第一步，它绕过地上的桃井田绘，漫步来到了餐桌前。
拉开椅子，它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光景又开始变换，饭桌上出现了看着鲜艳的热气腾腾的菜。
奈良隆庆它右手握着筷子，两手成拳摆在桌上，身影向后瘫倒。
饭桌上开始出现了各种声音，秋野安想了想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桃井田绘和窗户的中间左顾右盼，看着这个家发生变化。
“亲爱的，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请在饭桌上告诉我吧，我们有什么矛盾都在饭桌上解决好不好？”
“我们说好了。”
奈良隆庆的声音响起在房间里，这是往日情形的再现，那时的他言语虽然小心谨慎，但仍充斥着满满的元气。
而不是现在的它那样，空虚、疲惫、乏力。
“我曾经以为，我们能在餐桌上解决所有矛盾，我们会心平气和的好好交流。”
它张开嘴，吸食着饭菜的热气。
“但真正的心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的宣之于口。”
“就像我一样，从来没说过。”
“后来我明白了，也许真正的心事，说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不再适合了吧。”
缭绕的烟雾被奈良隆庆全都吸食入腹，露出了饭菜的真容。
原本光鲜亮丽的饭菜早已遍生蛆蝇，爬满了霉痕，散布着恶臭。
就像他们在饭桌上的欢颜笑语背后深埋着的心，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变质。
也如同奈良隆庆的律法一般，最良善的外表之下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的表情看不真切，却动起筷子来大快朵颐，将秋野安看着都反胃的食材扒拉自己嘴中。
“如今，我收回它们。”
随着话语落下，奈良隆庆将筷子竖起插入了饭碗中。
筷子就这样立在已经空了的碗里，就像立在他空了的心里。
家的墙壁开始破烂，露出一大块一大块斑驳的腐朽，空气却渐渐变得干燥，像是潮湿的海即将退去，浮现潜藏其中的存在。
奈良隆庆和桃井田绘的家好像就这样了。
连承诺都没有几个的一穷二白，他们的回忆会多吗？
多的，回忆很多。
如此多的回忆，对活着的人是一种痛苦，奈良隆庆如此想到。
它于是又站了起来，这是它回收律法的原因，它要消灭自己，它要收回自己的诺言，它要让桃井田绘忘记它。
而这也是他的另一个承诺。
“我永远会在你的身后，田绘。”
它跪坐在桃井田绘的身后，轻轻上前抱住了她。
“但这次不会了，我们要再见了。”
秋野安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声音会从它，甚至是他的嘴里说出来，这进一步说明了它已经不再是奈良隆庆了，奈良隆庆说不了如此的自然。
“从你的身后，从你的记忆中。”
“我们再也不见。”
奈良隆庆疲惫的脸上浮现释然，最后满是轻松。
没想到一直没有反应像是崩溃的桃井田绘听到这话，居然激烈地反抗起奈良隆庆。
就连秋野安本来也都以为她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反差，陷入了长时间的痴呆当中，但桃井田绘只是一时还没接受自由的事实，同时却也接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不，奈良隆庆，你到死还想控制我吗？”
“又不是你陪在我身边。”
“凭什么对我怎么样生活指指点点！”
“你走，你走！”
“我想忘记你就会忘记，不用你来假惺惺！！！！”
桃井田绘像疯了一样的想要摆脱抱住她的奈良隆庆。
奈良隆庆也不恼，轻轻地依挂在桃井田绘背上，但像被黏住了一样不被桃井田绘甩开。
它只是微微笑着，一遍又一遍说着“最后一次了”。
高瘦的人影从奈良隆庆背后走了出来，这次是一个正常人大小的人影，它走到了桃井田绘的前面，跪坐了下来双手扶住她的两侧颧骨，让她的双眼同自己对视。
“听着，忘记我，”
“你会回到正常。”
两行浊泪直直流下，桃井田绘只是个普通人，又怎么能和怪异对抗。
如果不是秋野安出手，她只能失去她的记忆，在第二天某一时刻忽然惊醒，看着陌生与熟悉的家，只会摸摸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买着房来着，然后兴冲冲上线找自己的小姐妹一块玩。
而她们都会忘了奈良隆庆。
因为它吃掉了有关奈良隆庆的记忆。
而秋野安出手不为别的，是为了真正救下桃井田绘。
“用污染修改常识与认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污染失效该怎么办，甚至是被污染所污染了又该怎么办？”
厕所的墙壁好像活了起来，但凡有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探出了奈良隆庆的鬼手，同秋野安的银丝缠斗在了一起。
他要阻止奈良隆庆的最后一步，因为这注定只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但奈良隆庆终究不是人类，它只是一只怪异，见到秋野安妄图妨碍自己，它的攻击欲望暂时压倒了它的人类意识，愤怒地向秋野安发动攻击。
但是秋野安仍然能感受得到奈良隆庆攻击中的纠结。
“你在犹豫，你在质疑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对不对？”
“你害怕了，哪怕只是有着奈良隆庆自我认知的怪异，你也害怕了。”
“我猜，你的律令中一定还有那么一条誓言，而且一定是你最核心的律令。”
“那就是奈良隆庆只需要桃井田绘的幸福！”
“那么当你伪造的幸福的家破除以后，田绘姐究竟还幸不幸福呢？”
“你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但你其实早就知道答案！”
被说中心事的奈良隆庆猛地抬起头，凝视着秋野安。
对的，这是它短暂遗忘的真实，是它注定无法长久存在的关键漏洞。
它的核心律令，被自己的所做所为给否决了。
要是幸福的家长久的保持下去，如果自己用钻戒向桃井田绘求婚了的话，这个漏洞反而会成为它的优势，桃井田绘会永远的成为自己幸福的妻子。
但这些还是被秋野安给破坏了，他用自己的感同身受，竟莫名唤醒了奈良隆庆，至少将局面推动到这个地步，让它直面自己真实内心。
它本打算抹除了有关自己的记忆以后，主动戳破自己的谎言自我湮灭，但现在却被秋野安先一步打破。
“在安排好后事以前我不会离开桃井田绘！”
它急忙用另一个新的誓言维系住自己不崩溃。
“不能，记得我。”
“记得我，永远都受伤害。”
奈良隆庆有些痛苦地说道，因为漏洞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此外它投入了大量的污染去困住秋野安。
就像在健太百货商场那样，健太葆葆用一个又一个的独立空间分割了秋野安四人，更是将自己异度领域的核心——服饰店回廊用来追猎高桥黑目。
奈良隆庆的用法是一样的，它往自己的领域中投入更多的污染，于是污染扩大了空间的距离，并成为了更多鬼手阻止秋野安的靠近。
厕所中间到门口的两米距离秋野安少说跑了二三十米，这样的异度领域显然只能困得住他一时，这是一个很亏本的买卖。
但秋野安没有选择优惠的余地，他赶时间。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它仍然不相信桃井田绘，或者说它并不是奈良隆庆这个人类，它只相信自己的誓言。
紧要关头，秋野安也顾不上别的了，真要是让奈良隆庆吞食下包含着自己的记忆，那么污染将彻底萦绕在桃井田绘的灵魂上不可分割。
也就是说，桃井田绘将步入死亡的倒计时，这些是依靠着那几条逻辑的奈良隆庆所不能理解的，它更多的只能看到眼前。
“衡。”
一根丝线恍若从遥远的彼端而来，从秋野安的身边颤颤巍巍地穿行过异度，泯灭一切鬼手的封锁来到了现世，轻飘飘地横在了奈良隆庆和桃井田绘的中间。
这是秋野安的一招构思，在实战中第一次完整的完美的施展开来。
“衡”代表的丝线不是普通的丝线。
它更多的代表一根概念上的线，锚定了线两端的空间。
也就是说，顺着自己的丝线一步跨出的秋野安发生了空间上的跃迁，翕然出现在了奈良隆庆与桃井田绘的中间，拉下了丝线分开了他们。
挣脱了控制的桃井田绘第一时间远离了奈良隆庆。
在长时间的不能自制中她似乎听明白了秋野安的意思。
她对奈良隆庆说道。
“隆庆，是我对不起你。”
“求你了，”
“我不幸福。”
听着桃井田绘哀求的声音，原本还想再挣扎尝试的奈良隆庆停下了动作。
它本来就不一定打得过秋野安，出现了严重漏洞还不想修复的它是绝对打不过秋野安。
更何况，自己应该是错了吧。
它的双眼留下了漆黑的泪水。
秋野安也是第一次知道能力与泪水无关的怪异也会因感情落泪。
“说好的幸福。”
“说好的幸福......”
奈良隆庆喃喃自语，家里的污染再快速的消退，回到它的身体里。
它猛地抬头，眼里出现了清晰的光，它笑着对秋野安说。
“杀了我。”
秋野安沉默了，奈良隆庆的身影已经剧烈冲突了起来，这是它被漏洞反噬的下场。
怪异也是会痛的，尤其是它这样有着较为健全的人的认知的怪异。
漏洞反噬的痛不亚于刿心刳肺的那种哀恸。
秋野安愿意为奈良隆庆解脱，是非对错一时说不清楚，但它一定生前死后都深爱着桃井田绘，也始终维系着一颗人的善心。
他双手合十，纷飞的银丝将奈良隆庆粉碎成了细屑，帮助它在常世彻底的解脱。
只有被他吞入肚子中的钻戒逃过一劫，咕噜噜地滚到了桃井田绘的身边。
如此，失了神如同死了一般的桃井田绘才有了动作。
她呆愣地捡起那枚戒指。
或许是这起悲剧的引子的戒指。
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决堤，远比任何一次伤感，比任何一次都痛彻心扉。
清澈的泪水混搭着鼻涕，糊得她满脸狼狈。
“对不起。”
“对不起。”
“隆庆，呜呜呜，对不起。”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在平日里一次又一次地对奈良隆庆发小脾气。
她以为这是情侣间的打闹，她以为奈良隆庆都理解她能包容她。
奈良隆庆表现的似乎也都是这样。
她不知道，他心里原来藏着这么多事，藏着那么多不幸福。
这个家里，最不幸福的人是奈良隆庆啊！
“对不起！”
挂钟下的日历上，4.23被着重圈红，这是桃井田绘的生日。
她知道，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Happybirthday，Loveforyou.”
秋野安也是分外的感慨。
最后的时刻，奈良隆庆绝对达到了【隙】级异度侵入的深度，却成也誓言败也誓言，自己选取了灭亡。
他扶起桃井田绘让她坐到椅子上，喂她吃下了委员会特制的镇静药，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道。
“田绘姐，我是委员会部门中的特派委员，你也经历过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了。事实上认知到的越多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所以你只剩下两条路。”
“一是加入我们委员会接受培训，成为一名内勤或者外勤。”
“二是用我们委员会的生物技术，剔除所有与奈良隆庆和这一段时间相关的记忆。”
“我们有最专业的记忆编程师，还有最多的社会资源，会给你的生活提供最多的便利，让你照常地生活下去。”
“请放心，我们的技术是纯粹的生命科学技术，不包含一点污染。”
“选择权在你，但恐怕你必须跟着我去一趟委员会了。”
在药效的安抚下冷静下来的桃井田绘攥着戒指，呆愣着听秋野安说话。
正当秋野安在沉思桃井田绘究竟有没有听见的时候，她轻轻地说话了。
“我要忘记。”
“什么都不要和我说了，我只要忘记。”
看着仍然把钻戒攥在掌心的桃井田绘，秋野安张了张嘴，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了眼厕所的窗外。
没有连缀不熄的火光了，只有一片夜色。
“好，田绘姐，请收拾一下后，跟我走吧。”
......
马上就要到十点了，寒冬的夜晚道路上并没有他人，秋野安领着桃井田绘前往西屋委员会。
永生珠宝店，奈良隆庆的小区，都离委员会不是很远，走路只用十分钟，两者到委员会都会路过瓦兰湖。
其实今天的夜晚并不是黑色的。
外蓝湖宁静的水面中倒映着一轮橙黄的圆月。
好像在说长夜里也有值得入眼的光。
不知在哪里的水声潺潺的流，寒风吹着空气，发出簌簌的凝霜的声音。
万籁俱寂，秋野安和桃井田绘走过湖边。
桃井田绘听了下来，她望着水中的圆月怔怔出神。
宛如一面镜子完美地拓印下天上不染人间烟尘的高冷的月。
连秋野安一时都为之着迷。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拜托了。”
桃井田绘乞求道。
秋野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他悄悄留下了丝线保护着桃井田绘，走到了远处，望着天上的月，水中的月，望月的她。
“真美啊。”
桃井田绘高举起钻戒，双眼迷离的道。
她眼中泛着泪，月光经过钻石的折射，铺满了她衔着泪的双目。
“真美啊。”
“冬日的钻石。”
她义无反顾地戴上了钻戒，坠向水中的月亮。
在这一晚，秋野安谁也没能救下。
“冬日钻石，真美啊。”
“冬天先生，月亮是你的钻石吗？瓦兰湖是你的钻石吗？我们的爱是你的钻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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