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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龙凤武馆习武场内,几十个学徒三三两两、或散或聚,正围观场中的一场徒手武斗,看到精妙处,不时爆出阵阵彩声。

    场中斗武的两人都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穿黑色馆服的那位身量略矮,但虎背熊腰,拳路也大开大合,极有力量,不时中宫直进,正面压制对手。

    穿蓝色短打的少年略高些,但雄壮不如黑衣少年,打法也与黑衣少年大相径庭,走的是虚实结合、后发制人的路数,或拳或掌,或架或迎,总以卸力为主,正不停绕着圈子化解对方的攻势。

    两人棋逢对手,反应极快,往往兔起鹘落间已是交手数次,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黑衣少年用的拳法原叫做‘直拳三十六手’,据传脱胎于上古军阵技击,所以招法凶猛简练、古朴奔放。

    后与民间更为精妙的技法结合,逐渐演化至今,因其拳路威猛无俦、堂皇大气,故又俗称‘龙拳’,乃是龙凤武馆的嫡传拳法、镇馆之宝。

    他年纪不大,却似已明了龙拳精髓,此刻占了绝大多数攻势,气势上来后越打越顺,非但拳路愈发精熟,力道也是益发沉猛,拳脚爆发时的风声都如响鞭一般炸响,几如春日闷雷连绵不绝。

    胸、背、头顶散发的汗水未及落下就被极高的体温蒸发,逐渐在顶上数寸形成隐约的白雾,并打着旋往上升腾,加上脚步落处震起的数尺烟尘,好似招云引雾,威风凛凛,围观学徒不明所以,只是不停嘶声叫好。

    学徒甲随众学徒一起高喝“三郎威武!”

    又忍不住大摇其头:“都说苏若缺与赵凌云合称刀剑双壁,怎么被刘师兄打的如此狼狈?这拳脚功夫如此差劲,真真名不符实……你看这几下,明明引得刘师兄招法落空,却连趁机反击都不敢,只是慌不迭得闪躲招架,还不如我上呢。”

    学徒乙嗤之以鼻:“你龙拳才练了几年,三郎龙摆尾那几招早就偷偷练的精熟,这是憋着坏专等着小牛鼻子反击好下手呢,就你这两下,真上去撑不过两拳!什么,你问我上怎么样?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

    学徒丙也跟着讥讽:“小甲啊,刀剑双壁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今年府城馆、派大校之后,最新少年英杰排名是一赵二刘三沐四蔡五何六宁,苏牛鼻早没影了好吧!”

    学徒丁:“今年苏清源压根没机会出战啊,据说妙通观内小比因为拉肚子输给了宋明秀,名额被人顶了,谁知道宋明秀输给沐雨瑶,连前八都没进去。你看苏清源这不是气疯了吗,要不干嘛连着挑了好几家呢?”

    学徒戊消息灵通:“什么拉肚子输的,压根打都没打,宋明秀号称妙通观明字辈第一天才,又是他们观主亲侄,直接内定,哪知道是个给沐小妖送菜的……他们几个身手本来就差不许多,少了大校前十的壮血丸,现在小苏打得赢三郎才怪。”

    学徒己:“吼吼,拳打苏大成,脚踢赵小四,刘师兄就是府城少杰第一人!师兄威武!”

    学徒庚:“非也非也,干翻双壁不重要,娶了沐小妖才是正理,嘿嘿,小妖妹子才是最强那一个……”

    “三郎这身手快赶上师傅了吧,我看师傅动起手来声势也不过如此呢……哎呦,谁敲我脑袋?他奶奶个腿……”

    学徒傻抱着脑袋回头一瞧,见到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老者站在身后,到了嘴边的脏话立时老老实实噎了回去。

    龙凤武馆当代馆主收回指凿,手捻着山羊胡偷偷现身场边,一边骂傻徒弟一边观战:

    “你懂个屁,三郎跟为师还差着三十年功夫呢,不过这小子竟然偷偷入了品……十八岁的九品啊,比为师当年……咳咳,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馆主此言一出,新进学徒们还不明所以,一干老学徒们却是惊讶高叫、啧啧称奇的有之,默然不语、黯然神伤的有之,心情异样、别有想法的亦有之,好似搅了三江水,炸了五味锅,一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哎呦,三郎这就入品了?真的假的?”

    “馆主都说九品了,这还能差得了?”

    “没出师就入品,这是咱们武馆头一遭吧?”

    “上月府城大校时徐中正点评三郎,不是说还得三年五载才能入品吗?‘铁嘴神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刘氏一门三杰,真是天赋异禀,人家这爹妈怎么生的?”

    “我和三郎一起入馆,现在不过刚刚锤炼气血,人家已经九品了,这也太离谱了!”

    “他奶奶的,就算没出娘肚子就开始练武也追不上小三郎啊!”

    “听我邻居的兄弟的朋友的大舅子说九品武者若是从军,初入便是军司马,过不了几年就可升校尉,真是耀祖光宗,羡煞人也!”

    “不对吧,怎么刘大郎才是个别部司马?”

    “这你们都不知道?刘大郎那是当年跟大师兄抢媳妇,恶了李家,遭人为难,所以堂堂一个八品高手官职比军司马还低那么一点点……”

    “那刘大郎为什么不投奔黄家,早投奔校尉都当上了吧?”

    “你是不是傻?咱们馆主姓什么?长点脑子吧,你敢投人家不敢收啊!”

    “…………”

    学徒白:“师傅师傅,这个……怎么才叫入品?九品又是怎么回事?”

    馆主只觉老怀堪慰,快意之极,这刻竟然和颜悦色的解说起来:

    “筋膜通透、发力无滞即为入品,所谓‘筋肉练成一串鞭’;气血圆满、如沸如腾也为入品,所谓‘精气狼烟上冲天’;一瞬十步、化影飚风亦为入品,所谓‘进退犹如离弦箭’。“

    “其他诸如八脉通其一的‘一气贯开天地桥’、沾衣就跌随心所欲的‘虚实明暗劲五重’、炼体有成可初抗刀剑的‘玉骨铜皮身不死’、真力初生摧枯拉朽的‘摧锋破坚力无穷’等等……”

    “凡精、气、神、力、速、体,但有一项能一路斩关破碍,超出常人极限,都可算作破入后天,这个就如做官一样,无品为吏,有了品级,才是官,所以俗称入品……”

    “而后由后天返先天,也需步步登阶,所以前人仿效朝廷九品中正制立下品级,凡入品后,若能探明方向,选定道路,一条道走到黑也罢,兼收并蓄也罢,只要再次破限,那便是入品巩固,证得最下下品,也即后天第九品……”

    “从此超凡脱俗,踏上寻求武道巅峰之路,勉强可以追随为师的脚步……你别傻乐,说的不是你,练了快两年气血还没定型,再练一百年也入不了品!若是三年满了还练不到气血长鸣,趁早滚蛋!”

    学徒白:“……”

    学徒傻:“师傅,十八岁九品很难吗?”

    馆主:“嘿嘿,都说三十入品,前途无量,二十入品,做祖称宗,你说十八岁九品难不难?”

    “三郎此时入九品,大概平州这年青一代里,可以排上第三,为师带出的历届弟子里,当是第一无疑,可是远远超过了他两个兄长。”

    “便是你们如今已晋校尉的大师兄,当年同样出类拔萃、远迈同侪,入品时也已超过二十七了。”

    学徒甜:“三郎师兄和大师兄如此出色,那是师傅教导有方,我猜师傅当年入品只怕更早一些呢?”

    馆主捻须微笑:“嘿嘿,那是自然,为师三十六,咳咳,十六就入品……为师天资聪颖兼又根骨奇佳,若是你们师祖有为师教导学生的本事,再早上几年入品怕也是大有可能……”

    学徒傻:“方才师傅说三郎师兄是平州年青一代第三,那两位更厉害的是谁?”

    馆主指了指场中,道:“你们瞧瞧,这不就是一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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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曲,政事堂,三朝老臣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中平章军国重事太师卢钦会同诸相正听有司汇报公文。

    “……平州防御使黄乾泽三月十八上禀:

    州兵精锐奉调边境,防备空虚,有密莲徒众潜入府城周边欲兴风波惊扰百姓。”

    “三月十七,探知贼立邪坛,职奋勇当先,率子震庭并领府军一部舍生忘死捣破贼巢,因谋划妥当、布置周全,贼众无一漏网,共斩悍贼七十,生擒贼坛主程无用并大、小香主各一名。”

    “程无用因系有司申明重犯,已即日押送临曲。”

    “经连夜拷问,近日或另有密莲贼众数十汇集平州,提请上官安心,贼事尽在职握掌之中,待贼聚集,必一鼓成擒。”

    卢钦已至饕餮之年,精力不济,本来缩着身子闭眼斜靠台椅上,此时也微微点头:

    “这个黄乾泽就是往昔宁阳大战时单骑杀透敌阵救援部下的少年英雄吧,这才多少年,他儿子都能上阵杀敌了,黄相,你们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参知政事黄彦抱袖一礼:“多谢卢相夸奖,族侄辈中唯乾泽为人胆大心细、勤勉任事,其子震庭也颇为干练,但若与卢氏三杰六俊十八子相论,实是萤火之比皓月也。”

    中书侍郎李泉铭哈哈笑道:“黄相过谦了,密莲贼素来奸猾悍勇,平州今能破其一坛并全部拿下,已是近十年罕有的大胜,而坛主一级更是首次生擒,黄防御使这次立功着实不小。”

    “……司寇衙门三月二十六上禀:

    ……近有平州解送邪教贼酋程无用,经衙门神捕宋金密术刑讯,获知其真名云济,虽委身密莲,实暗中另奉邪神多年,因邪神令其信众三月二十八尽赴平州,云济为争功先行率部赶赴,不慎泄露行迹,致为府军所破,其恐误邪神大事,遂谎称密莲……”

    “另经宋金反复确认,云济供奉邪神名号为‘无极幽冥天尊’。”

    “‘无极幽冥天尊’?!”卢钦好似垂死病中惊坐起,颤巍巍跳下台椅,骇得身边诸相连忙伸手相扶。

    他劈手抢过司寇参军手中公文,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立时红了双眼破口大骂:

    “这狗、狗、狗崽子,狗眼无珠、轻举妄动,惹下滔天大祸,这是要我的命啊!传宰相令,着即平州刺史姜志立刻缉拿黄乾泽并其子,免去其防御使之职,送入大狱,并令三月二十八约束府军,不得攻击大神教众,违者立斩,不得有误!”

    左右面面相觑,尚书右仆射徐正皱眉道:“卢相,这不合规矩吧?”

    黄彦头上冒汗,亦是颤声问询:“卢相息…息怒,黄乾泽乃五品大员,若无政事堂群署,并请圣上颁旨……”

    卢钦满脸通红,须发怒张,厉声喝道:“糊涂!你们知道‘无极幽冥天尊’是谁?这是上方正印魔君!若无端误了此君大事,惹其性发,非但你、我性命难保,管教举国上下死无噍类!”

    诸相被唬的慌里慌张正拟令联署,之前唱文的某有司参军忽然小声说了一句:“那个……卢相,今天三月二十九了……”

    卢钦目瞪口呆,只觉脑中一阵晕眩,仰面跌倒。

    “卢相,卢相!速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