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逆旅侠踪 » 第七章 院子里

第七章 院子里

    她叫花鱼儿,已经去了好一会儿,勾混在亭中默默地等着。

    等着她为自己端来饭菜,也是他感觉最幸福的事。

    不多时,她终于端着一只托盘盈盈走来,她没有换衣服,仍然穿的着那件衣服,那件很薄的衣服,薄的可以透露一切的衣服。

    她像极了鱼儿,尤其是她那嫩滑的皮肤,和走动时扭动的腰肢。

    勾混承认她是一个很懂男人的女人,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举止言谈,哪怕是下厨,也能做一手可口的小菜,她真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的,可惜这样的女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遇到的,遇到了又未必能拥有。所以勾混是幸运的,他常常这样说自己,说自己很幸运。

    除了饭菜,花鱼儿还端来了一小坛子酒,饭菜很可口,酒也很香,勾混还没有喝,就似已醉了,在这样的温柔乡里,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不醉呢?

    饭菜已摆好,花鱼儿也坐在了他身边,还贴心地为他倒上了一杯酒,她用那芊纤玉指,把酒杯送到了勾混嘴边。

    勾混没有动,也忘了张嘴,花鱼儿嫣然一笑:“你不是饿了么?怎么还不快些吃饭?老看着我做什么?”

    勾混终于喝下了那杯酒,也吃起了饭菜。

    花鱼儿笑道:“你要多吃些,这样才会有力气给庄主办事!”

    她显得很关心勾混,媚眼中充满了怜惜之意。

    勾混一边吃着一边还是痴痴地看着花鱼儿,很快天色就已暗了下来,这样的天气不仅冷,天色也暗的比较快。

    桌上只剩下剩菜和残酒,花鱼儿都已收拾干净,她又坐到了勾混身边,轻轻的问了一句:“吃饱了么?”

    勾混笑道:“吃饱了!”

    花鱼儿又是嫣然一笑,道:“吃饱了就好,那么我也该走了!”

    这话一出,勾混立刻露出痛苦之色。花鱼儿必须在傍晚时离开勾混的院子,这也是杜林定的规矩,她是绝对不能违背杜林的命令的。

    花鱼儿脸上的笑容依然迷人,而勾混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他不愿她离去,绝对不愿意,他拉住花鱼儿的手,攥的有些用力,眼中似有哀求之色。

    花鱼儿手掌有些吃痛,想挣脱却未能挣脱。

    花鱼儿道:“你莫要这样,我明天还来的。”

    勾混道:“你一定要走?”

    花鱼儿道:“一定要走!”

    勾混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为什么一定要走?”

    面对勾混有些失控的情绪,花鱼儿脸色没有变,脸上仍然是一贯迷人的微笑:“这既是庄主命令,也是为了你好!”

    勾混道:“怎是为了我好?一点也不好。”

    花鱼儿道:“你是个英雄,不能被我的温柔消磨,我与你做那些事,也绝不是为了让你消磨,我只是……只是……”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眼圈也红了,似有泪珠将要滚落,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已泣不成声。

    她接着道:“我活着不过微不足道,只是希望能让你开心,那样我就不算白活。你却莫要因为我犯错,如果因我而犯错,那我倒成了祸水了。”

    看她这个样子,勾混的心已在刺痛,忙搂住花鱼儿,搂的很紧:“我知道!我明白!你不要难过,我不会强求你留下,你……”

    “你走吧,时间确实已不早了。”这句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鱼儿依偎着他的胸膛,双手也将勾混抱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

    勾混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的更紧,紧的可以感受到花鱼儿的心跳,闻着花鱼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勾混的鼻子却是酸的,更酸了。

    花鱼儿挣脱了他的拥抱:“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何尝不想留下来?但是我若要留下,便连白天可以在一起的机会也要毁去了,你要这样子吗?”

    勾混忙道:“当然不是!是我错了。”

    花鱼儿心疼地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你也不要难过,我明早一定早些来见你,还是要小心些好,你要知道,庄主定下的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他那个人,一向很注重规矩!”

    勾混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日已西沉,完全没入了山头,太阳如果已坠入山头,那么黑暗就会来的非常快了。

    花鱼儿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留下去,她又一次推开勾混紧抱着的双手,转身便已离去,眼中似有泪花弹出。勾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色僵硬,紧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心里的疼痛。她轻轻的一推,那么柔软无力,却像一把刀,刺到了勾混的心脏。

    没有人能体会勾混此时的感受,这种痛苦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切身体会的。他强忍着这种痛苦,像是吞下了一颗火球,疼痛、撕裂、燃烧,可他只有忍耐,没有任何办法。

    勾混这样的院子并非独一无二的梅花庄里有很多这样的院子,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是一个院子的主人。

    当无聊和尚醒来时也在这样的一个院子里,在一个房子里的床上,这房子虽然不豪华,但精致整洁,和尚睁开眼睛时自己是坐着的,背后有人正用真气为他疗伤,见他醒来,后面那人道:“师弟,你终于醒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忧。

    无聊和尚当然听得出他的声音,这声音恐怕在今后的日子里,很不容易忘记。

    无聊和尚道:“师兄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救和尚吗?”

    无忧道:“不是。”说完这两个字,他就不再说话。

    无聊和尚忍不住问:“那是在做什么?”

    无忧道:“救自己。”

    无聊和尚不明白,也忍不住问:“你耗损真力给我是为了救自己?”

    无忧道:“不错。”他说我这两个字就又不说话了,语气虽平和无燥,但无聊和尚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那种愤意。

    无聊和尚道:“若是能救师兄,我这几掌挨的也算值得。”

    无忧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想破杀戒罢了。”

    无聊和尚长叹一声:“我死不足惜,若害得师兄破了杀戒,那当真是无边的罪过。”

    无忧又哼了一声:“你既这么啰嗦,想必已无大碍。”遂收起真气,起身抖了抖僧袍便要走,无聊和尚却叫住:“师兄且慢!”

    无忧顿足,却没有转过脸来,问:“师弟还有什么事吗?”

    无聊和尚道:“承蒙师兄相救,感激不尽,却不知道我先前抱着的婴儿现在何处?”

    无忧愤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无聊和尚道:“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你又没有饭吃了?”

    无聊和尚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问他是生是死。”

    无忧道:“他是生也好,是死也好,都与你毫无关系。”

    无聊和尚问:“那与谁有关系?”

    无忧道:“只与他的父母有关系。”他转念问:“你可知道他父母在哪里?”

    无聊和尚道:“不知道。”

    无忧道:“哦?”

    无聊和尚道:“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无忧没有说话,却死死地盯着无聊和尚,无聊和尚说的话,他并不相信。

    无聊和尚接着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请他们吃一顿好的。”

    无忧忍不住问:“吃一顿好的?”

    无聊和尚道:“不错!”

    无忧道:“你岂非还要别人来请?你有钱请他们吃饭?”

    无聊和尚道:“花钱的饭我是请不起的。”

    无忧问:“还有不用花钱的饭?”

    无聊和尚道:“有!”

    无忧问:“那是什么?”

    无聊和尚道:“一顿拳头。”

    无忧一怔,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去请他们吃这一顿拳头?”

    无聊和尚道:“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

    无忧问:“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无聊和尚道:“不知道。”

    无忧冷笑,他完全不相信无聊和尚的话,连一个字都不相信。问:“那么这孩子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无聊和尚道:“半道上捡的,在一条很偏远,很阴冷的小道上。”

    无忧有些听懂无聊和尚的话了,问:“所以你觉得是他父母遗弃了他?”

    无聊和尚沉默,没有再说话,脸上露出一种非常沉重又奇怪的表情。

    无忧也沉默了很久,一改怒色,缓缓地道:“如果真是那样,那很应该请他们吃一顿拳头。”

    他顿了顿又道:“想必你已可以自行运功疗伤了?”

    无聊和尚道:“可以!”

    无忧道:“那么就快些运功疗伤,此间事了,我们该回去了!”

    又是这句“回去了”,又是一把刀一样刺进了无聊和尚的身体。

    无聊和尚没有说话,他已无话可说,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儿。

    无忧走出了院子,走之前高声道:“那孩子已交由一个奶妈照顾,你不妨养好了伤再去看看他。”

    无聊和尚对着门口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无聊和尚本是要死了的,任谁中了无忧那几掌,都应该死了。他岂非也已该死?却为何要救他回来?难道无忧真的只是为了不开杀戒?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活着回少林寺受罚?他不确定,猜不透无忧的想法,想不明白。

    片刻后,他已不再去想,想不明白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想,当下运功疗伤才是要紧,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这正是运功疗伤的最好环境,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些人们的呼喝声,有些急促的声音,有些焦急的声音,还有些训斥的声音,因为太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能感受到些许语气中的情绪,不同的声音,不同的人,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变得嘈杂混乱。

    无聊和尚唯一的感受就是人很多,超乎寻常的多。

    他尽力不去听这些烦杂的声音,好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运功疗伤最忌心浮气躁,不够专心,运气就不够顺畅,疗伤效果就不会太好。

    他撇去了远处的声音,好容易静下心来,却突然清晰地听见门外有一股气息声,这是人的呼吸声,极缓慢,又极均匀,好像丝绸慢慢地滑过桌面所发出来的细微摩擦声,极轻微的摩擦声,要不是无聊和尚心已静下来,无论如何也是难以发现这股气息声的。

    无聊和尚冷然道:“朋友,屋外寒冷,何不进屋暖和暖和?”

    这时屋外果然走入一人,正是庞雅妮,她一脸自信的笑容又出现在无聊和尚面前。原来她早就来了,无聊和尚却是在无忧离开后发现她的存在。

    无聊和尚道:“原来是庞堂主,想不到这梅花庄你也能来去自如。”

    庞雅妮笑道:“大师抬举我了,这梅花庄是何等地方?庄内高手如云,我庞雅妮哪有来去自如的本事?”

    无聊和尚不解:“哦?”

    庞雅妮接着道:“只因庄主广邀天下英雄,共商萧家一案追查之计,我奉楼主之命而来。”

    无聊和尚释然:“原来如此,但姑娘为何守在和尚屋外?莫不是贪恋和尚,想司机下手?”

    庞雅妮也不生气,道:“和尚可曾破了色戒?”

    无聊和尚沉吟道:“不曾。”

    庞雅妮道:“那么和尚想不想破色戒?”

    无聊和尚怔住,本想以言辞相辱,却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洒脱不羁,竟豪不在意,反而似将和尚逼的不好意思开口。

    无聊和尚道:“姑娘想破了和尚色戒?”

    庞雅妮笑道:“很想,想得紧呢!”

    庞雅妮露出一脸狞笑,那笑容三分妩媚,七分邪恶。

    看到庞雅妮的表情,无聊和尚非但没有丝毫邪欲,反而有阵阵寒意自心底升起,在这样的媚笑前,他感觉到的竟是一丝恐惧。

    无聊和尚道:“你……你打算怎么做?”

    庞雅妮攥起一只粉嫩的拳头,恶狠狠地笑道:“这一拳下去,我敢保证,你脸上青的、红的、紫的各种颜色都会破皮而出。这岂非是破色?”

    无聊和尚终于明白,苦笑道:“和尚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总与和尚过不去?”

    庞雅妮冷哼了一声,道:“你莫不是被无忧打傻了?在这儿装糊涂。”

    无聊和尚道:“你既然知道和尚被打了,也应该知道和尚不仅连命险些丢了,孩子也是丢了的,你还来为难和尚有什么用?”

    庞雅妮又哼了一声道:“你这条命还是丢了的好,居然没丢,真是讨厌的很。”

    无聊和尚这时笑了笑,道:“和尚的命是和尚的,又不是姑娘的,丢不丢与姑娘毫不相干。唉,姑娘若是讨厌和尚,应快些走的远远的才好,莫招惹姑娘一肚子不快。”他说的不怎么和气,也句句都带着些讥诮之意,只希望这姑娘快点离开,甚是烦人。

    庞雅妮当然没有离开,她一副不达目的就绝不离开架势,淡淡的道:“我方才听无忧说那孩子已交给一个奶妈照顾,想必杜庄主已安排人去照顾孩子了。”

    无聊和尚道:“不错!不错!你要那个孩子,应快些去找他才是,莫要再耽搁此处。”

    言辞中已有几分不耐之意,而庞雅妮却偏偏没有走的意思,道:“那孩子已有人照顾,我又何必着急?”

    无聊和尚奇道:“你不着急,那你也不必再呆在和尚面前,和尚又不能再生一个孩子给你。”

    庞雅妮笑道:“和尚是不能生孩子,可是和尚一定能给我一个孩子?”

    无聊和尚听罢又是一惊,用一双奇怪的眼神,愣愣地看着庞雅妮,庞雅妮突觉言辞似有不妥,忙呸呸呸了几声,道:“孩子在梅花庄,你能否去给我找来?”

    无聊和尚道:“为何要和尚去找?你就不能去找么?和尚现在行动不便,去不了。”

    庞雅妮笑道:“没有关系,等和尚伤好了,行动方便了再去找不迟!”

    无聊和尚不明白,道:“你为何非要和尚去找?难道有什么……”说到此处和尚终于明白过来庞雅妮的用意,遂笑道:“和尚明白了,这孩子是和尚带来的,和尚去要回孩子天经地义,你若是去要那孩子,不免召人起疑,你是不想败露那孩子的身份吧?”

    见被识破意图,庞雅妮干咳了两声,道:“总之这样做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说不得还是要劳烦和尚一次的。”

    无聊和尚笑了笑,道:“你为何一定要认为那是你们要找的孩子?”

    庞雅妮道:“你为何一定要认为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无聊和尚闭上了嘴。

    庞雅妮道:“你怎么证明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无聊和尚还是没有说话,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

    庞雅妮又道:“难道那是你从一户农家劫来的孩子?”

    无聊和尚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你若要和女人讲理,那真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做法。

    庞雅妮也不管无聊和尚有没有反应,接着道:“你既然回答不了这些问题,那么我就当你默认了。”

    无聊和尚心里发苦,暗忖:“和尚默认了些什么?”

    庞雅妮像是听到了无聊和尚的心思,便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就当你默认了三件事。”

    无聊和尚没有开口问,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庞雅妮接着道:“默认你承认这孩子是萧家的;也当你默认了伤好之后会去找回孩子;更当你默认了找回孩子后会把孩子交给我。”

    无聊和尚静静的听着,每听一句,胸中的气血似翻涌一次,差点没喷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