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位应该被善待的老人
时钟拨回六个小时。
今天天气很好，连着刮了几天的风终于停了，积攒了多日的尘霾一扫而空，天空很难得的在冬日里绽现出一片纯净的蔚蓝，万里无云，正午的阳光照的一切都暖洋洋的。
这里是坐落在市郊的一片松柏林畔的L市最好的养老院里最好的房间。房间是里外套间模式，沙发空调电视冰箱各式家居用品一应俱全。
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半袖连身包臀A字裙的沈婉婷正身形袅娜地坐在里间卧室大床边的一张靠背椅上，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交叠着，一双雪白的手臂搭在膝头。
一个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老年男人缩身靠在床头，虽然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温暖如春，但他依然头上带着毛线帽子，腿上盖着厚被子，身上的开衫羊毛外套上还穿着一件厚实的棉坎肩。
他的半边脸颊上有着明显不正常的塌陷，额头正渗出明显的汗珠，嘴唇微张，喉头起伏，贪婪地盯着身前支着的一个移动餐桌。
餐桌上整齐地放着两副筷子和四个碟子，碟子里面分别盛着鸡腿、猪蹄、腊肉和卤牛肉，碟子旁边是一个白瓷红盖的酒瓶和一个斟满了酒的透明玻璃酒杯。
老年男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手掌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来回颤抖。
就在手指即将触及酒杯的刹那，一只雪白的手臂一闪而过，抢先端起了酒杯。
老人骤然失去目标，喉头含糊地嗬嗬两声，努力了半天的手臂颓然落在床上。
沈婉婷轻轻柔柔地笑着，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喝空的酒杯放回桌上，姿势优雅地端起酒瓶，重新斟满，酒香四溢。
沈婉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饮过醇酒的红唇异常娇艳，以一种挑衅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老年男人。
老年男人眼神不离餐桌，嘴里蠕动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什么正常的语言，然后再次颤巍巍地抬起手，向餐桌够去。
老人伸手欲抓鸡腿，但他的动作还是太迟缓了，沈婉婷拈起筷子，又是抢先夹起，从老人眼前划过，停在空中，然后一松，鸡腿掉落在地上。她看着老人的表情犹如一只正看着利爪之下还妄做垂死挣扎的老鼠的猫。
老人颤抖着手又去抓别的肉食，沈婉婷依然是抢在前面，用筷子将其一一拨落在地面。
老人喉头低吼一声，竭尽全力再次抓向酒杯，可他还是落空了，沈婉婷抢过酒杯，笑盈盈地将递到自己唇边，缓缓喝尽。
老人气得低声嘶吼，但喉头哽咽，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噜的声音，他收回手，用力捶打着身边的床褥，这回他的手没那么抖了，稳定而有力，厚厚的床褥发出沉闷的蓬蓬声。
沈婉婷脸上蕴满了笑意。
眼前这个老年男人，是她的父亲，他曾经是那么的强壮有力，能够打得她遍体鳞伤，三四天下不了床，他嗜酒家暴、烂赌成性，他是她童年时期挥之不去的梦魇。但是现在，中风偏瘫加上帕金森再加上阿尔兹海默，足以卸尽他的一切威风，狠狠地捻进尘埃。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沈婉婷站起身，端起餐桌上的酒瓶，晃动着，让酒瓶里剩余的小半瓶酒液发出哗啦的声响，走向卫生间。她故意走得很慢，她知道老人一定在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走进卫生间，沈婉婷先是抽了一张纸巾，用酒淋湿后放在洗手池的台沿上，接着掀起马桶盖，将剩余的酒哗啦啦的倒进马桶，再按下冲水按钮，做这些，她都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然后，她拎着空酒瓶回到卧室，将酒瓶放在桌上，再从卫生间取出笤帚簸箕，将地上的各类肉食连同桌上的餐具一起打扫进她带来的大纸袋中，又取来拖把将地面拖拭干净，返回卫生间，将刚才使用过的笤帚簸箕拖把全部清洗干净。
再然后，沈婉婷抓起放在洗手池台沿上浸湿了酒液的纸巾，走回卧室床边，将靠背椅放回原位，移动餐桌推到墙角，接着伸手强行夺走刚才老人乘她收拾打扫之际终于拿到手抱着舔舐了很久以为她没看见又藏到被窝中的空酒瓶，放进大纸袋，抽掉他身后堆放的枕头，拉动老人的身躯，让他彻底躺直在床上，放平手臂，再将被子拉起盖住全身，紧紧的掖进被子的边角，目测了一下床头呼叫铃的距离，又将紧裹着老人身体的被子向床里侧推了推。最后，也不管老人用含糊的语音发出抗议似的声调，用浸过酒的纸巾在老人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再丢进纸袋——这样他身上的酒味让别人闻起来就够明显了。
做完这一切，沈婉婷走进卫生间，用洗手液认真的把手细了一遍，用纸巾擦干手，然后从身上斜挎的小包里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妆，放回口红再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香水，对着左右手腕各喷了一点，又对着卫生间的空中喷了几下。
走出卫生间，沈婉婷看了看被裹得像个条形粽子的老人在被子中正如蛆虫蠕动般努力挣扎，轻轻笑了笑，拿起书桌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几度，拎起放在地上的大纸袋，扭头走出卧室，紧紧关上房门，将遥控器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走出客厅，沈婉婷轻轻关上门。
套间外是养老院的二楼大厅，此刻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零星几个人。
看见沈婉婷出来，坐在角落沙发里负责看护沈婉婷父亲的看护连忙中止和同事的闲聊，起身迎了过来。
沈婉婷笑着点点头走近，说道：“张阿姨，辛苦你了。我爸爸刚吃完饭，这会有些困了，要睡一会，你也去休息一下，等到晚上再看他又什么需求吧。”
“我爸爸他感觉冷，我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现在他正睡觉，不要打搅他，晚间再看需不需要重新调温度。”沈婉婷嘱咐道。
看护陪着笑赶紧点头称是。
“哦，对了，”沈婉婷接着嘱咐道，“我爸爸刚才吃的有点多，又喝了点酒，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晚上就不要让再他吃饭了。”
“当然，你知道的，我爸爸他这里不大清楚，”沈婉婷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表情认真地说道，“他睡一觉醒来很有可能会忘了自己吃多了这件事，你也不用向他多解释，总之别让他再吃东西就可以了。”
看护笑着连连点头道：“好的，知道了，沈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沈老先生的身体，不会让他暴饮暴食的。”
“唉，”沈婉婷叹了口气，面容凄然说道：“本来我爸爸的身体是很好的，就是因为生病，才成了这样，想想也真是可怜，遭了多少罪，现在我也只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能享点福就享点福。”
看护感慨道：“沈小姐，你真是有孝心，不是我说，像您这样善待老人的子女真是不多了。有您这么善良的子女，沈老先生做梦也会笑醒。沈老先生虽然病了，但他好人有好报，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婉婷道：“好了，就这样，张阿姨，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再见。”
看护忙陪笑道别，然后跟在沈婉婷身后，一路送到门口。
沈婉婷开着车出了养老院的大门，绕过几个路口，停在路边，将一个大纸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然后将车子驶进市区喧嚣的车流。
今天天气很好，连着刮了几天的风终于停了，积攒了多日的尘霾一扫而空，天空很难得的在冬日里绽现出一片纯净的蔚蓝，万里无云，正午的阳光照的一切都暖洋洋的。
这里是坐落在市郊的一片松柏林畔的L市最好的养老院里最好的房间。房间是里外套间模式，沙发空调电视冰箱各式家居用品一应俱全。
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半袖连身包臀A字裙的沈婉婷正身形袅娜地坐在里间卧室大床边的一张靠背椅上，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交叠着，一双雪白的手臂搭在膝头。
一个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老年男人缩身靠在床头，虽然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温暖如春，但他依然头上带着毛线帽子，腿上盖着厚被子，身上的开衫羊毛外套上还穿着一件厚实的棉坎肩。
他的半边脸颊上有着明显不正常的塌陷，额头正渗出明显的汗珠，嘴唇微张，喉头起伏，贪婪地盯着身前支着的一个移动餐桌。
餐桌上整齐地放着两副筷子和四个碟子，碟子里面分别盛着鸡腿、猪蹄、腊肉和卤牛肉，碟子旁边是一个白瓷红盖的酒瓶和一个斟满了酒的透明玻璃酒杯。
老年男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手掌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来回颤抖。
就在手指即将触及酒杯的刹那，一只雪白的手臂一闪而过，抢先端起了酒杯。
老人骤然失去目标，喉头含糊地嗬嗬两声，努力了半天的手臂颓然落在床上。
沈婉婷轻轻柔柔地笑着，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喝空的酒杯放回桌上，姿势优雅地端起酒瓶，重新斟满，酒香四溢。
沈婉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饮过醇酒的红唇异常娇艳，以一种挑衅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老年男人。
老年男人眼神不离餐桌，嘴里蠕动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什么正常的语言，然后再次颤巍巍地抬起手，向餐桌够去。
老人伸手欲抓鸡腿，但他的动作还是太迟缓了，沈婉婷拈起筷子，又是抢先夹起，从老人眼前划过，停在空中，然后一松，鸡腿掉落在地上。她看着老人的表情犹如一只正看着利爪之下还妄做垂死挣扎的老鼠的猫。
老人颤抖着手又去抓别的肉食，沈婉婷依然是抢在前面，用筷子将其一一拨落在地面。
老人喉头低吼一声，竭尽全力再次抓向酒杯，可他还是落空了，沈婉婷抢过酒杯，笑盈盈地将递到自己唇边，缓缓喝尽。
老人气得低声嘶吼，但喉头哽咽，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噜的声音，他收回手，用力捶打着身边的床褥，这回他的手没那么抖了，稳定而有力，厚厚的床褥发出沉闷的蓬蓬声。
沈婉婷脸上蕴满了笑意。
眼前这个老年男人，是她的父亲，他曾经是那么的强壮有力，能够打得她遍体鳞伤，三四天下不了床，他嗜酒家暴、烂赌成性，他是她童年时期挥之不去的梦魇。但是现在，中风偏瘫加上帕金森再加上阿尔兹海默，足以卸尽他的一切威风，狠狠地捻进尘埃。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沈婉婷站起身，端起餐桌上的酒瓶，晃动着，让酒瓶里剩余的小半瓶酒液发出哗啦的声响，走向卫生间。她故意走得很慢，她知道老人一定在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走进卫生间，沈婉婷先是抽了一张纸巾，用酒淋湿后放在洗手池的台沿上，接着掀起马桶盖，将剩余的酒哗啦啦的倒进马桶，再按下冲水按钮，做这些，她都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然后，她拎着空酒瓶回到卧室，将酒瓶放在桌上，再从卫生间取出笤帚簸箕，将地上的各类肉食连同桌上的餐具一起打扫进她带来的大纸袋中，又取来拖把将地面拖拭干净，返回卫生间，将刚才使用过的笤帚簸箕拖把全部清洗干净。
再然后，沈婉婷抓起放在洗手池台沿上浸湿了酒液的纸巾，走回卧室床边，将靠背椅放回原位，移动餐桌推到墙角，接着伸手强行夺走刚才老人乘她收拾打扫之际终于拿到手抱着舔舐了很久以为她没看见又藏到被窝中的空酒瓶，放进大纸袋，抽掉他身后堆放的枕头，拉动老人的身躯，让他彻底躺直在床上，放平手臂，再将被子拉起盖住全身，紧紧的掖进被子的边角，目测了一下床头呼叫铃的距离，又将紧裹着老人身体的被子向床里侧推了推。最后，也不管老人用含糊的语音发出抗议似的声调，用浸过酒的纸巾在老人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再丢进纸袋——这样他身上的酒味让别人闻起来就够明显了。
做完这一切，沈婉婷走进卫生间，用洗手液认真的把手细了一遍，用纸巾擦干手，然后从身上斜挎的小包里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妆，放回口红再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香水，对着左右手腕各喷了一点，又对着卫生间的空中喷了几下。
走出卫生间，沈婉婷看了看被裹得像个条形粽子的老人在被子中正如蛆虫蠕动般努力挣扎，轻轻笑了笑，拿起书桌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几度，拎起放在地上的大纸袋，扭头走出卧室，紧紧关上房门，将遥控器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走出客厅，沈婉婷轻轻关上门。
套间外是养老院的二楼大厅，此刻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零星几个人。
看见沈婉婷出来，坐在角落沙发里负责看护沈婉婷父亲的看护连忙中止和同事的闲聊，起身迎了过来。
沈婉婷笑着点点头走近，说道：“张阿姨，辛苦你了。我爸爸刚吃完饭，这会有些困了，要睡一会，你也去休息一下，等到晚上再看他又什么需求吧。”
“我爸爸他感觉冷，我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现在他正睡觉，不要打搅他，晚间再看需不需要重新调温度。”沈婉婷嘱咐道。
看护陪着笑赶紧点头称是。
“哦，对了，”沈婉婷接着嘱咐道，“我爸爸刚才吃的有点多，又喝了点酒，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晚上就不要让再他吃饭了。”
“当然，你知道的，我爸爸他这里不大清楚，”沈婉婷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表情认真地说道，“他睡一觉醒来很有可能会忘了自己吃多了这件事，你也不用向他多解释，总之别让他再吃东西就可以了。”
看护笑着连连点头道：“好的，知道了，沈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沈老先生的身体，不会让他暴饮暴食的。”
“唉，”沈婉婷叹了口气，面容凄然说道：“本来我爸爸的身体是很好的，就是因为生病，才成了这样，想想也真是可怜，遭了多少罪，现在我也只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能享点福就享点福。”
看护感慨道：“沈小姐，你真是有孝心，不是我说，像您这样善待老人的子女真是不多了。有您这么善良的子女，沈老先生做梦也会笑醒。沈老先生虽然病了，但他好人有好报，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婉婷道：“好了，就这样，张阿姨，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再见。”
看护忙陪笑道别，然后跟在沈婉婷身后，一路送到门口。
沈婉婷开着车出了养老院的大门，绕过几个路口，停在路边，将一个大纸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然后将车子驶进市区喧嚣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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