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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葬花

    是黎明。

    晨风吹拂,吹起了地上的灰尘,吹动了一个人的衣袂和满头白发。

    这是一个长相清癯,举止优雅的人。

    那双莹润深邃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一颗杏子树呆呆出神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摘下一颗不怎么熟的杏子送进嘴里。

    轻轻咀嚼了两下,被青果酸的眼泪直流,但却满脸笑意。

    他,就这样一颗一颗细细咀嚼着,思绪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开始追忆曾经的过往!

    他自幼眼盲,十三岁前与祖母守着三亩田地过活。

    十三岁后,祖母去世,便一个人艰难度日。

    因为眼盲,他自小练就了超常的触觉以及听觉。靠着极致的细心以及极强的记忆力,竟然将祖母留给他的三亩田地侍弄的有生有色。

    而旁人见他一个瞎子忒也可怜,大多数人也不会刻意的为难他。

    也算是这些年老天爷赏饭吃。没有什么旱涝灾害,去除交到官府的税收,倒也勉强能够填饱肚子。

    长年的劳作使得他很瘦很黑,但却很有精神。

    一天,刚过及冠之年的他,揣着攒了好久才攒到的三十枚铜钱前往县城给自己做一身春衫。

    初入繁华的他,恍如滴在白纸上的一点墨珠,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耳中的嘈杂,鼻子里闻到的或香、或臭、或酸、或苦的味道,无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直到一支动听的歌声传进耳中,瞬间所有的不适消失了。

    那是一个女子弹奏着琵琶轻轻歌唱。

    他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曲调婉转轻柔,好听极了!

    以至于,他像一尊泥塑雕像般怔怔的伫立着。

    一曲唱毕,他悠然不觉。

    直到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才清醒过来,盲杖前点开始朝早就打听好的那家估衣铺摸去。

    那家估衣铺的老板是个心善之人,见他眼盲也不嫌弃。

    给他量了尺寸之后,对他说:“小哥儿,小店没有现货。不若你付点订金,三日之后来取如何?”

    他点头:“甚好!甚好!”

    三日后,他应约前来县城取衣。

    钱货两清后,便穿着新做的衫子往回走。

    当走到三天前听见歌声的地方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侧耳倾听,这次却无半点歌声传出。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今日便没有耳福了。

    于是点着盲杖便要离开。

    忽听,旁边有人议论今早凝香阁头牌姑娘被老鸨狠心毒打至死!

    最为可恨的是,那老鸨将姑娘全身衣裳剥个精光,随随便便往城外乱葬岗一扔。

    可怜那位孙姑娘花容月貌,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言谈之间无不扼腕惋惜。

    他听了之后,心中一酸,凄凉之意油然而生。

    心想自古红颜薄命,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更是凄惨,对比自己虽然日子过的艰苦,倒也落得一个自由自在。

    听了一会,便记住了那乱葬岗的所在。

    于是,他花了三个钱买了把小锄头。

    跟着,便伸着盲杖一点一点的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见乌鸦“啊呀,啊呀”的叫,鼻子里闻到的尽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想来,这里便是乱葬岗了。

    有风吹起,将他头发和衣衫吹得轻轻飘荡。

    忽然,前方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心中一喜,在这满是尸臭的所在能闻到女子的脂粉香味,想来便是那位凝香阁孙姑娘身上的。

    盲杖小心翼翼的往前点,步伐也变得轻柔起来。

    突然,杖端接触到一团柔软。

    鼻息间的脂粉香味比之前浓烈的几分。

    他收起盲杖,蹲下身子用衣袖包裹了手掌,轻轻向前抚摸!

    果然,触手柔软冰凉,却是一具女子裸尸。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在下眼盲,并无亵渎姑娘之意。还请姑娘莫怪!”

    说完解下今日刚买的衣衫盖在女子尸身上。

    接着,他用事先买好的小锄头在姑娘尸身旁边挖了一个浅坑。

    然后,轻轻的将姑娘移入坑中,再将刨出来的土掩埋在姑娘的尸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已是大汗淋漓。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带着些微的歉意说:“我很穷,买不起棺木,还望姑娘莫要怪在下小气才好!”

    说完,穿着他之前的破烂衣衫,一点一点的走回了自己的家。

    日子平淡的像水一般流逝。

    由于不想饿死,他每天不停的劳作。

    虽然依旧赤贫如洗,可他早已习惯了与孤单和寂寞做朋友。

    是以,三年光景对他而言与三个月并无太大分别。

    这一年,周围所有人的庄稼长势都不好。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种的庄稼不仅长势喜人,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当最后一袋粮食搬进家里之后,他喘着粗气靠在门框坐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月后,他交了官府税粮,将盈余的部分换了钱,在县城打了一斤酒,买了包炒蚕豆。

    回到家之后,他便吃着蚕豆就着酒。

    因为他太穷,勉强糊口已是不易,像炒蚕豆以及米酒对他而言极为奢侈。

    是以,这番品尝之下,他觉得很是快活。

    于是,便控制不住的贪杯起来。

    生平第一次喝酒,又如此贪杯,结果当然是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