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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长乐

    长乐和夫子昨夜却未能安眠。

    他见夫子情绪不佳,便烧水给夫子洗漱,待夫子就寝后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却不知为何,一向倒床便睡的长乐,今夜却有些失眠了。日间的片段不停从脑海中掠过,甚至一些久远的片段也夹杂其中。不过最多的却是今夜城楼上的一幕,在他脑海不断泛起,带给他奇特却美妙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隔壁夫子似乎也不能安睡,辗转反侧不停,偶尔长叹短吁,最后竟似索性起身,在自己屋中缓缓踱步。

    好不容易到得天明,两人都早早起来,疲惫相见之下看着面前的黑眼圈,不禁都有些好笑。

    不久宁家派人送来早餐,两人胡乱吃下后夫子却找出一本书来,声言长乐荒废学业日久,今日起便须时时勤修学业,日日有所精进。

    长乐欣然领命,希望能借机抛开心中杂念,不再胡思乱想。

    两人打起精神,却总也找不到往日状态。

    不是夫子手握书卷讲者讲着,便心不在焉,乃至怅然若失。

    就是长乐望向夫子听着听着,竟呆呆入神,似乎充耳不闻。

    夫子终于放弃,长出一口气后看着长乐轻笑道:“看来今日不宜读书啊!不如为师带你去大震关内外游览一番,也好换个心情。”

    长乐感激地向夫子点点头,大感赞同。

    两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而去。

    门却蓦地被撞开,有些慌张的月华和还算镇定的静姨,出现在夫子和长乐面前。

    夫子将她们迎到桌前坐下。

    长乐红着脸走开,匆匆沏了几杯茶端在桌上,自己却垂手站在夫子身后,偷偷看向月华。

    月华却没注意到他有些羞涩的目光,待夫子坐下便急急问道:“夫子啊!外公要我以后当宁家家主,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夫子微笑道:“还能怎么办?当就当吧!以后也别叫我夫子了,叫我总管就行,我也叫你家主!”

    月华一跺脚,有些埋怨道:“夫子啊!就别开弟子玩笑了!我听外公今日所言,将来我这家主之位怕是跑不掉了。他还说了些,什么女子也能当皇帝之类的胡话。你说外公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

    夫子笑容在脸上消失,不过很快又重新浮现。

    “岳丈才不会老糊涂啊!他的有些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多想。至于家主之事岳丈应是已下定决心,月华你不如顺其自然。为师反正也是深陷罗网,定当在你左右不离不弃。”

    月华闻言眼珠急转,却拉着身旁静姨的手撒娇。

    “静姨静姨!你快让夫子想个什么法子,他最听你的话了。”

    静姨一直低首不语,听到月华说话后方才抬首。

    她望着夫子,眼中满是浓情蜜意。

    “逸哥你为了我可真是委屈你自己了。小静真的想和你一起买舟东去,遨游沧海,永远伴在你身旁!”

    长乐看着夫子,又望向静姨,心中不禁为他们感到高兴。

    月华闻言一愣,看了看静姨又望向夫子,目光却不经意间碰上长乐的视线。

    长乐连忙低首,脸上本已褪去的红色又重新浮现。

    月华见到长乐害羞模样,不禁嘴角微弯,故意睁大了眼看着他。

    长乐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

    这时,夫子看着静姨轻叹一声温言道:“只要能在你身边,又何须买舟东游,便是天涯海角又有何妨?”

    静姨不再说话,望向夫子的眼神却似乎有些迷醉。

    周遭的空气也好像变得粘稠,连时间都似乎凝固,有些甜蜜的寂静中,却是海枯石烂般的永恒。

    长乐不禁抬首和月华面面相觑,都感觉此刻自己在此,仿佛是有些多余。

    夫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对着月华笑道:“月华你为何不愿做这个宁家家主呢?”

    月华闻言一愣,睁大眼睛望着夫子忽闪忽闪,好一会后方才犹豫道:“我……我怕做不好。我就是个小女子,怎么懂做什么家主。也不知道外公怎么想的,还说舅舅他们都不合适,只有我来做最好。”

    夫子点点头温言道:“月华是还小,但是公主也做得很好了,又怎么能说不会做家主呢?岳丈为人精明,独具慧眼。他觉得你最合适那就应该是没错的。况且也不是要你马上就当这个家主,现在还有岳丈,就算是将来我和静姨也会陪在你身边教你帮着你,月华你也可以慢慢学,也不要太担忧了。”

    月华看起来有些憋屈,小脸也微微涨红,大大的眼睛也变得有些水汪汪的。

    她低首小声道:“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家主,我连公主都不想当。”

    夫子轻叹道:“月华,你不会永远都是个小姑娘,终有一天你会长大成人。每个人的出身没法改变,但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公主也好家主也好,都只是个称呼而已,但在这后面却有着强大的力量。运用得当的话,能够让这世间变得公正美好,甚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月华有些不敢置信,疑惑的看着夫子。

    长乐听到夫子所言,颇觉理所当然。

    他期盼地看着犹豫不决的月华,终于忍不住激动插话。

    “月华你救我出侯府那天,我的朋友小黑就被冯二活活打死!想来我仍在侯府的话,迟早也是如此下场!月华你想想,宁家奴婢不可计数,将来你做了宁家家主又能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月华若有所思。

    她想起长乐说过的那个叫小黑的朋友,自己还以为是一只狗的名字;还有那天跛脚汉的义无反顾,山寨妇孺的悲痛欲绝。

    是啊,自己一句话就让顺宁候把长乐送给了自己。

    山寨之事那天,如果自己能早早站出来,让他罢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又怎会有后来的腥风血雨?

    她感激地看了看长乐。

    他们的话让自己心中的疑虑初解,不过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月华对着夫子和长乐,有些狡黠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将来外公如果还要我做这个家主,那我便做还尽量做得好好的。不过夫子您也说过万事随本心,如果将来我真心不愿的话,那我就一走了之!难道外公还能将我抓去当这个家主不成?”

    夫子正在饮茶,听到月华说话后却被呛得咳嗽不止。静姨也有些关心地看着他。

    长乐却欲言又止,心中感觉有些无可奈何。

    看来自己将来倒不一定在这西陲,也不知会跟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公主,待在不知哪个地方啊!

    夫子咳嗽初歇,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却换了个话题。

    “今日天气尚好,我本想带长乐在这大震关内外游览一番。你们既然来了,正好可一同前去。”

    月华饶有兴致,静姨也求之不得,于是大家收拾心情,谈笑着准备出发。

    这时,一个宁家侍从来到门外恭敬道:“公主好!小姐姑爷好!家主有令,日中后出发向陇州而行!”

    长乐心中有些失望,看来今日大震关之行注定无法如愿了。

    日中后,长乐随夫子乘马车来到大震关西门外,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城门前不远,旌旗招展,放眼望去尽是着甲执兵的骑兵,将整个大震关外铺满。

    骑兵们昂首肃立在马上,却尽皆沉默不语,中间却留出一条宽阔而笔直的通道,一直延伸到远处大营。

    通道中有些雄壮骑士策马站在骑兵之前,身后是一面面墨绿色大旗,旗上面的字和旗边上的花纹却各有不同。

    骑兵们身上的银甲和手中兵器的刃锋,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阵阵寒光,好像平静大湖上的波光粼粼,让人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城门外,宁无缺悠闲坐在一辆有些奇形怪状的马车上,拉车的是两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

    他笑着和月华马车旁的陈泰打了个招呼,又对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月华说着什么。

    月华身后的兰陵王一袭白色锦衣,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连身下白马也在原地踏步,似乎想纵情狂奔。

    兰陵王身侧的朱文仍是一身黑衣,脸上浅浅微笑,身下灰马似乎也感知白马心绪,想要一起驰骋,却被朱文有力的大手紧紧拉住缰绳,只得耐心地等候在原地。

    这时,程断金骑着那匹灰色的高头大马来到马车旁,翻身下马。

    夫子也带着长乐下车和他见礼。

    一番寒暄后,程断金对着夫子豪爽笑道:“马车太闷了,我给你们牵了几匹马来,性子都颇为温顺,你和小静尽管放心骑。”

    他又对着长乐笑了笑。

    “高兄弟你救了小姐唯一血脉,程某无以为报,就把我的坐骑送你吧!它性格温和你定能驾驭!”

    随即他便把灰马缰绳,塞到受宠若惊的长乐手里,又对着后面挥手示意,一名骑士牵着几匹骏马缓步上前。

    长乐心中感动,连忙致谢。

    他与程断金昨日才认识,也就喝过几杯酒而已,没想到他对自己却是爱屋及乌,如此看重!

    夫子对着程断金笑道:“程将军思虑周全,不愧为宁家大将!此番景象举世难得,全靠你的好意,才能策马好好领略啊!”

    程断金哈哈一笑道:“夫子过奖!却也不要太过客气!”

    随即他有些感慨道:“家主此次大张旗鼓,他麾下的五万余部曲,十之八九都在此地,连如意伯的部曲也悉数在此。其中深意断金虽不甚了了,但家主命令自有道理,至少让他们都见过公主却是再好不过。”

    夫子似乎也有些感慨。

    “岳丈精明强悍,心意深远,逸心中很是佩服,远远自愧不如啊!”

    程断金却望着夫子似笑非笑道:“夫子也不要太谦虚了。能入小静眼中的又岂是庸人!以后还望夫子对断金不吝赐教!断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言毕,他便随意选了一匹马后径直前行,沿着宽阔的通道,不一会就消失在远处大营门内。

    夫子望着他身影,似乎有些欣赏地点了点头。

    这时,静姨也走到马车旁,原来那边月华已经坐上宁无缺马车,正好奇地在车上左右察看。

    夫子对程断金所赠灰马称赞不已,让长乐赶紧上马先试试,随即也和静姨各选了一匹马骑上。

    长乐欣然领命,翻身上马后极目望去,心中却是一惊!

    军镇通道内左方远处,竟似乎有一群头戴皮帽的骑士,看上去倒与北虏有些相似,不过却没有帽后的狼尾。他不禁拉紧了缰绳,连身下骏马也在微微后退。

    夫子在旁感觉他的惊诧,对着他笑道:“岳丈经略凉州,常年和西虏打来打去。这些不过是投靠宁家的西虏部落中选出,充作宁家部曲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随即,夫子又指向皮帽骑士的对面。

    “你看那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骑士,是岳丈从极西之地买来的白奴中,精选训练而成,叫做狮子营。他们个个高鼻深目,白肤黄须,这么大太阳还身着铠甲铁盔,也不怕闷得慌!不过他们却极善冲锋陷阵,个人武技也有独到之处。你也知道,京都中白奴价值远胜一般奴婢,照此来看的话,可算作是最昂贵的军队了!我还听宁羽说,岳丈还在让他搜集昆仑奴,似乎数量还不足以成军,看来今天还不好意思拿出来!”

    长乐感慨之下不禁啧啧称奇,倒惹得夫子笑话他少见多怪了。

    长乐与夫子谈笑间,宁无缺的马车缓缓起步,形状虽然有些奇怪却异常平稳。

    宁无缺对着身旁的月华小声说了些什么,月华好像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扶着马车上的横杆小心站在马车上。

    马车略微加快速度,沿着宽阔通道前行,兰陵王携朱文陈泰也跟在其后。

    长乐心中暗暗感谢,在马房的好友赵焱,让自己初晓马术,轻轻一夹马腹,跟着夫子静姨也紧随在后,缓缓进入宽阔通道之中。

    马车上的月华似乎有些紧张,站在马车上直直看向前方。

    这时,马车左前面的一个雄壮骑士左手握缰右手用力挥起,随即紧握成拳,大呼道:“公主!”

    他身后的骑兵也随之大呼“公主”,声音响彻云霄!

    月华似乎被吓了一跳,微微扭头看向他,却不料右边的另一个骑士也如法炮制,逐渐向前延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慢慢的,月华放松了身体,不再张望,秀首微微昂起挺立在马车上。

    长乐也心潮澎湃,感觉与有荣焉,在连绵不断的呼声里,不觉来到了大营之中,却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宽广的大营之内站满了彪悍的士卒,执兵肃然直立,只在门口处留出一片空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直延申到远方。

    随着马车进到营中,一阵阵欢呼声络绎不绝,响彻云霄,良久方才停歇。

    长乐心中正在惊叹,静姨却策马行到宁无缺马车旁,下马将月华扶下后方才回来。

    几个侍从也来到马车周围,一阵忙碌后马车竟神奇地变成了肩舆,稳稳落在地上。

    一个身着墨绿锦衣的男子快步上前。

    他身形修长,腰悬华丽长剑,面白无须但乌黑的长发却光洁亮丽,随意束着披散在身后,不羁中却似乎有种妖异的魅力,五官与宁无缺有些相像,英俊容貌中带些柔美,只是在眼角有些许鱼尾纹若隐若现。

    他笑着来到肩舆前高兴道:“哥哥!”随即俯身将宁无缺抱住,头也轻靠在宁无缺肩上。

    宁无缺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扶起后招呼月华上前,对着男子自豪道;“这便是兰儿的女儿月华了,你看像不像?”

    随即他又望向月华。

    “这是我的幼弟无伤,你母亲小时候最爱跟着他玩,骑马射箭也都是他教的。宁家中除了我,兰儿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月华望着宁无伤乖乖上前行礼,心中却有些感激。

    原来母亲少时,也有个像七叔这样疼爱她的人啊!

    宁无伤却似乎有些哀伤,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望着月华感伤道:“你和兰儿真像啊!别怪我这许多年都没来看你。哥哥病了后腿脚不方便,偏偏西虏常来捣乱,凉州也不太平,我也只有帮着忙前忙后,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唉,可惜当年没能救下我的兰儿啊!京都这个伤心之地,我也实在是不愿再去了!”言毕,又拿起锦帕在眼角轻轻擦拭。

    宁无缺似乎也有些伤感,不过却很快恢复常态。他对月华温言笑道:“你与静儿暂且去夫子那里歇息会,外公还有点事要办。”

    月华点点头,随着静姨到了夫子身侧。

    长乐看着不远处宁无伤有些妩媚的身姿,心中好奇竟有些出神。

    宁无缺望着月华离开,转头看着弟弟好奇道:“那条野狗带来了吧?”

    宁无伤将锦帕放入袖中,望向兄长恭敬道:“带来了。信使出发后,我想起丽妹妹儿子这次也来了,哥哥可能拿李轨有用,于是我便带着他快马加鞭从陇州出发,幸好来得还算及时。”

    言毕,他朝着身后一辆马车一挥手,两个侍从从马车上拖下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头上却套着一个布袋,“呜呜”之声从布袋上用作透气的孔中传出。

    侍从将男子拖在宁无缺面前跪下。

    宁无伤上前一把将布袋扯下,随即将男子口中的一团乱布拉出,俯身对着男子轻笑道:“李太守莫不是想念哥哥与我了?凉州这么大你不待着,却偏偏要跑到陇州送上门来,真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关中一别后你又落在哥哥与我手中,还真是缘分啊!”

    李轨呼呼喘气,咳嗽不停,良久方歇。

    他抬头瞪着宁无伤骂道:“想杀就杀,要剐就剐!你这个妖人别在这里消遣老子!我乃堂堂大周敦煌太守,你们宁家却擅自攻伐,杀我部曲囚我家人,我定要到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宁无伤直起身吃吃笑道:“原来李太守竟是大周的忠臣,倒是失敬了!却不知与西虏处罗汗会盟的那个李轨,是不是一个人啊?劫掠商旅,鱼肉百姓,这些暂且不说。勾结西虏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李太守你不怕死,不知你家里人却是怕不怕呢?”

    李轨梗着脖子大声道:“西虏入寇,你们宁家援兵却迟迟不至,逼得我只能跟西虏作城下之盟,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我李家镇守敦煌数十年,也是为大周守土,难道就没有功劳?”

    宁无伤并不说话,只是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李轨终于慢慢低下了头,小声哀求道:“祸不及妻儿!我任你处置,只求你别伤着我家中之人。”

    “哎呀!”宁无伤一声轻呼,故作惋惜道:“为何李太守不早说!临来之时,我好像已令人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了,如今却为之奈何?”

    李轨猛地抬首瞪着宁无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却有血泪流下,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却终于垂首哀哀哭嚎。

    “娘!夫人!建儿!成儿!我对不起你们啊!……”

    宁无缺却似乎有些厌烦,望着李轨轻蔑道:“二十年前我就教训过你,你却不知悔改!既在我凉州治下,却首鼠两端,竟还敢去做西虏的狗,现在却又自称大周忠狗,真是可笑!偏偏连狗都不会当成了丧家之犬,被打了也没主人来救你!我也不杀你,给你安排了个去处,就看你造化了。”言毕他一挥手,侍卫迅速将软成一团的李轨拖走。

    宁无缺收回望着李轨的鄙夷目光,看了看远处的月华,又望向宁无伤微笑道:“无伤,月华我很满意,看来可依我们之前商议行事了。”

    宁无伤收起笑容,望着哥哥诚声道:“如此实乃宁家大幸!”

    宁无缺慨叹道:“我宁家雄踞西陲百年,终不能登堂入室。希望你与逸儿将来相助月华,让我宁家更上层楼。”

    宁无伤恳切道:“哥哥身体康健,何必说这些无根之言。哥哥你才是宁家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便是再上层楼也是哥哥带着我们啊!”

    宁无缺微微摇头,苦笑道:“造化弄人,我总是要早做打算的。”

    宁无伤低首似乎有些黯然。

    宁无缺强笑着道:“那边还有个王爷要见见,我们也过去吧,今天的戏还没演完呢!”

    宁无缺带着宁无伤来到兰陵王跟前相互引见。

    宁无伤望着兰陵王不禁感叹。

    “好一个俊俏的人儿!和丽妹妹那时几乎一模一样啊!”

    兰陵王对宁无伤却是有所耳闻,心中亦早有准备。

    他苦笑着略一拱手,却连话也不想说了。

    宁无伤也不以为意,却打量起兰陵王身后的朱文。

    朱文微笑依旧从容而立,镇静地迎着宁无伤目光并未作躲闪,脸上神情似也有些欣赏。

    宁无伤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赞叹道:“好一个雄伟的壮士!王爷若是愿将他送我,我愿以五百凉州铁骑为直交换!”

    宁无缺脸上,露出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朱文却仍望着宁无伤,面不改色似乎充耳未闻。

    兰陵王对着宁无伤苦笑道:“如意伯说笑了!小王的下属中并无奴仆,怎么可以将谁送予他人?况且朱文乃我近卫统领,又怎能让他离开小王身边呢?”

    宁无伤向兰陵王点点头。

    “原来是统领,王爷也是有些小气了。”

    随即他看着朱文诚恳道:“若是朱统领愿在无伤帐下效力,陇凉两州府军中就先选个将军做做!我在兰州城外还有个庄子,里面还有数千奴婢,也一并送予朱将军吧!”

    宁无缺似乎有点惊讶,看了宁无伤一眼。

    兰陵王却变得气定神闲,脸上微微露出嘲弄的笑容。

    朱文微微垂首似在轻轻叹气,对着宁无伤拱手恭敬道:“文本乃雄州一粗鄙骑卒,有幸与王爷一起出生入死!又蒙王爷信重栽培,担任宿卫重责。文亏欠王爷太多,唯有此生相随方能略报一二!如意伯厚爱,文敬谢不敏愧不敢当!还请如意伯见谅!”

    宁无伤面露惋惜之色却不再强求,退到了宁无缺身后。

    宁无缺望着兰陵王笑道:“无伤想横刀夺爱,幸好未能得逞,倒贻笑大方了!我本想留王爷还在此多盘桓些时日,但我那女婿却急信催归。也罢,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啊!王爷不辞辛劳远赴陇州,临别之际我也有三件礼物相赠。”

    宁无缺指向不远处,垂首颓坐仍低低哀哭的李轨,对着兰陵王朗声道:“李轨勾结西虏,劫掠商旅,鱼肉百姓,横行不法,为祸敦煌郡近二十年。我宁家将其剿灭,罪魁祸首在此,就送给王爷吧!”

    兰陵王心中有些奇怪。

    李轨触犯国法,自有朝廷处置,却与自己有何相干?

    宁无伤在旁却看出他心中疑惑,将额边散发轻撩到身后,望着兰陵王笑道:“此中缘由你回去问问丽妹妹,自然便会知晓!”

    兰陵王云里雾里,将心中疑惑按下,略一拱手谢过。

    宁无缺也不理会他的心口不一,回首喝道:“程断金!”

    一个魁梧大汉应声而出,快步行到宁无缺跟前,俯身恭敬行礼。

    宁无缺笑着示意他站在兰陵王身旁后,方才对着兰陵王正声道:“此乃断发营统领程断金。我令他率断发营三千铁骑随王爷东返,如有大战就在王爷麾下效力,还请王爷多加照拂!”

    兰陵王闻言颇为惊喜,拱手真诚谢过。

    铁骑人马着甲列阵如墙,冲锋陷阵无坚不摧,虽赫赫有名却最难训练。

    陇凉两州素产骏马,骑兵自也赫赫有名,铁骑也以陇凉之中最为精锐。

    不过自宁家上次奉诏征讨元氏算起,却已差不多三年未曾东出大震关。

    自己训练的新军虽众,铁骑却也不到三千,战力更是不能和百战之余的断发营相比。

    凉国公虽然老谋深算,尖酸刻薄,不过此举却似乎可以弥补了。

    宁无伤冲着程断金点点头朗声道;“断金你放心去!敦煌那边我自会多加看顾,你就暂且先安心待在京都吧!”

    程断金对着宁无伤恭敬行礼。

    “断发营多年来承蒙如意伯照顾,断金心中感激不尽!此去定不会辜负家主和如意伯的厚望!”

    宁无缺也对着程断金勉励地笑了笑,随即却从肩舆上拿起一个用红胶泥封印的玉盒,看上去倒与兰陵王带给他那个玉盒一模一样。

    他将玉盒递给兰陵王,微笑道:“这个虽是给我女婿的,却也帮你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也算是给你的第三个礼物吧!”

    他看着兰陵王有些迷惑不解,便解释道:“我那女婿托你带来的玉盒中有三封信,其中一封便是想为你在宁家求一良偶。”

    他看着兰陵王脸色变得惊疑不定,便笑了笑。

    “我知你心意,不会为难你。我女婿的心意我也知晓,但玉盒中的东西却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他应该不会再提你和宁家的婚事了。”

    兰陵王接过玉盒,感觉面前的满面笑容的宁无缺,似乎变得慈眉善目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恭敬地对着宁无缺行礼致谢。

    宁无缺也坦然受之,微笑看着他。

    宁无伤看着兰陵王,却微微摇头又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惋惜不屑。

    他转身径直朝夫子和静姨走去,和静姨见礼后望着夫子笑道;“上次你跑了,却不知下次你还跑得掉吗?

    夫子少有地似乎有些忌惮,却仍旧从容地也望着他笑道:“不跑一次怎么知道跑不跑得掉?以前我想走,以后我想留,万事随本心嘛!”

    宁无伤一手掩嘴一手却指着夫子吃吃笑着,连松松系着的长发也震散披在肩上。

    静姨却不以为异,含笑上前与他窃窃私语。

    他却又变得端庄文静,乖乖站在静姨身旁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含羞相询,偶然一笑间却仿似风情万种,微微皱眉时却显得楚楚可怜。

    月华痴痴地胡想,不禁感慨母亲是否也像这般的妩媚风姿?

    长乐傻傻地呆看,很是奇怪为何这如意伯竟如此阴柔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