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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复学(6)出师未捷

    小芳妈妈看到了孟老师和他的寻找,迎面走上去,鬼眼里满是好奇。不愧是知识分子,只看了小芳妈妈一眼,孟老师就读懂了疑问,并坦诚告知:“我在找学生呢。”“你找哪个学生?”小芳妈妈问道,“是李明吗?”孟老师摇头:“要找什么样的学生,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方向还是有的:我要找最难教的学生;越难教越好。”小芳妈妈大为不解:“老师都争着、抢着找好学生教,你怎么跟自己过不去,找最难教的学生呢?”孟老师笑了笑,得意地说:“我那老祖宗说过:‘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我呢,想创造一个:化腐朽为神奇,四乐也。”“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小芳妈妈承认了自己的不足,难为情地一笑。

    “有个教授,叫李复生。”孟老师眼里和嘴里都是崇敬,“李教授研究出了新的教育理论:教师应该把最难教的学生教成最优秀的;否则,就是不会教,不称职。我读了他的理论,觉得不错,就决定用毕生的精力化腐朽为神奇。可惜,出师未捷,壮志未酬,我被气死了。”小芳妈妈放下自己的失望,关切地问:“你是被谁气死的?什么原因被气死的?”“从表面上看,我是被最难教的学生气死的。其实,认真分析起来,我的死因有三个。”孟老师的语气里有遗憾,也有感伤,“第一,学生不配合,让我无奈;第二,家长不支持,让我郁闷;第三,教学效率低,让我难受。”“你这是压力大,抑郁了啊。”小芳妈妈叹息道,“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为理想而献身,管什么年轻不年轻,”孟老师轻松一笑,“说什么可惜不可惜?”

    小芳妈妈想赞赏孟老师的献身精神,又于心不忍,想为他的英年早逝哭泣,又张不开嘴。孟老师看到了小芳妈妈脸上的感动和敬佩,还有同情和惋惜,却不尴尬,平静地说:“为了弥补人生的大缺憾,我想找一个最难教的小鬼做实验,来验证李教授的理论。如果被实践证明这一理论是有效的,我就将其推而广之,以便造福阴阳两界。”小芳妈妈想了想,说道:“我们这里都是穷鬼,懒鬼,酒鬼,调皮鬼,品质最差的也就是下流鬼,没勒紧腰带,都算不上最难教的。你带上放大镜,也找不到合适学生的。”孟老师笑了笑,满怀信心地说:“功到自然成,我相信最难教的学生一定能找到。”“有个地方你可以去一趟。”小芳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话,“那地方有很多你要找的家伙——不光难教,还从里往外淌坏水呢。”孟老师想了想,鬼脸上有点难堪:“你说的那个鬼地方,我实在想不出来。”小芳妈妈得意了揭晓了答案:“地狱!”“我虽然要化腐朽为神奇,但我选的教育对象也是有边界的。”孟老师认真地说,“地狱不在我关注的范围内。再说了,我就是想去,阎王也不欢迎啊。”

    “你只要不在那里搞大范围的竞赛活动,阎王就不会为难你的。”见孟老师没有什么表示,小芳妈妈又提出了新建议,“要不然,你就在这里随便找个小鬼试验吧。”孟老师严肃地说:“教育是百年大计,塑魂是千秋伟业。糊弄鬼,就跟糊弄那些祖国的花朵一样,是不可接受,也是无法原谅的!”小芳妈妈竖起大拇指:“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你们是‘灵魂的工程师’了。”孟老师笑了笑,目光柔和了,自信也更加饱满了:“为了实现伟大的教育理想,我决定不再和阎王斗气了。只要能帮助最难教的学生,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世上无难事,只要肯下狱。我现在就到地下走一遭,点燃那些黑暗的灵魂。”小芳妈妈担心地问:“地狱里那么多恶魔,你不怕吗?”“怕什么!一个也不放弃,是教育的基本原则啊,化腐朽为神奇,是教育的最高理想呢。”孟老师将自己的立场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每一个字都透着坚毅,“舍得放弃天堂,敢于走进地狱,才算是真正优秀的教师。”

    小芳妈妈点头,竖起大拇指时,孟老师将身一缩,向下一遁,直奔地狱而去。我想移动目光,追随孟老师,看一看地狱里的景况,可是,想到跪在孔家坟前的那些恶魔,想起扎进皮肉的刺刀,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黄跃进对真相的寻找,终于惹恼了文丽。“真相?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真相?明明有了三堂会审的定论,你为什么还要瞎折腾?”文丽指着黄跃进的额头,冷冷地问,“是不是非要我编一个丑闻,说我爱着某一个男人,你才满意?”黄跃进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反击,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再说一遍,上帝、阎王、判官都三堂会审过了,你的死,我的死,纯粹是个意外,意外,意外!”文丽双手举起来,不断地在头上抖动,“要想害你,我自己会死吗?我会丢下倩倩,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吗?”“倩倩,真是早产吗?”黄跃进迟疑了一下,问道,“她真是我女儿吗?”

    文丽怒目圆睁:“你怀疑我?你怀疑我的清白?你怀疑我这颗干净的灵魂?”黄跃进冷笑一声:“哼,你要是心里没有鬼,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贞洁被怀疑,这是女鬼所能遭遇的最大玷污,文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她伸出双手,以指甲为武器,抓挠黄跃进的鬼脸。黄跃进脸大,皮却薄,文丽轻而易举就抓出一道道印痕来,只是没有血丝渗出。黄跃进从慌乱中走出来,一拳打在文丽的脸上,又飞起一脚,踢在文丽的肚子上。文丽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发出了阵阵呜咽。黄跃进指着文丽:“要是心里真没有鬼,你现在给老子赌咒发誓!”文丽也不含糊,跳起来:“赌咒就赌咒。”正要下跪,完成庄严的仪式时,忽然吃惊地叫了一声:“表哥!”

    文丽多次见过三哥,却从未有过这种亲近的神情。黄跃进分明受了刺激,朝三哥举起拳头,不断地挥舞。三哥前后张望,左右寻找,看也不看那拳头一眼。黄跃进感觉受了轻视,迈开大步走过去,文丽拉着黄跃进胳膊:“你要干什么?”黄跃进越发来了劲头,拖着文丽来到三哥面前。三哥看了看黄跃进,又看了看文丽,将鬼脸转向一边,却又慢慢转回来,盯着文丽看。文丽叫了一声:“表哥。”三哥喉头一阵躁动,像千军万马在奔腾,似千言万语要诉说,结果,努力了好半天,只喷出了三个字:“都怨你!”

    黄跃进将拳头雨点般砸到三哥头上时,三哥既不躲闪,也不作声,更不还手,木头一般。文丽拉也拉不开,大声质问黄跃进:“你下手这么重干什么?”文丽大睁着的鬼眼里,清纯,水灵,明亮,也有忧虑,怜惜,关切,还有失望,不满,愤怒。看到文丽如此复杂的眼睛,黄跃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文丽鼻子问:“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说怨你?”“他是,”文丽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我表哥啊。”

    “表哥?”黄跃进冷冷地问,“表哥和干爹,有几个是好东西?”文丽苦笑着说道:“你东拉西扯,干什么呢。”“你这个表哥,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我们是鬼了,过奈何桥时,喝了迷魂汤,有些事记不起来,很正常啊。”“他不是你表哥,是你野男人!”黄跃进咆哮道,“野男人!”敏感的字眼在空中回荡,好奇心没死的鬼魂们跑过来围观,在正义感的驱使下,异口同声骂破鞋,却又害怕文丽故伎重演,让自己再次受到尿液的羞辱,就躲得远远的,随时准备逃离。世上那些擅长太平骂的家伙,想讨嘴上的便宜,又不想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往往是这个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