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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夕何夕兮(中)

    太山极顶,又恢复了此前的寂静。

    这清瘦道人并非常驻于此,但此处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大半生涯多盘桓于此间。

    他本生于大荒极北的幽都山,一片荒寒幽冥之地,太阳都照不到的地方。那曾是众神埋骨之地,后来成为囚禁上古妖邪之所。那里整日游荡着罪大恶极不容宽恕的恶灵,那里也是人们灵魂最后的归乡。

    他很小就离开了幽都山,所以他的印象也不过一些剪影似的零星片段。

    那里在拱极星辰之下,绵延不绝的冻土之上,大地被冰盖侵蚀得满目疮痍,积雪冰碛中露出高耸而孤立的山。那里的山都是黑色的,几乎寸草不生,绝少有生灵出没,山顶覆盖着永恒不化的积雪。那里永远吹着北风,风里夹杂着霜霰如凌厉的刀锋,呼啸肆虐好似怨鬼的哀鸣,天空中飘着绿色的幽冥极光,说不出的诡异迷离。

    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海八荒的躁动,平静了一百多年的大地又要开始新的轮回。但这些躁动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如今,他在太山绝顶,已预感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悸动。

    三千年了,或许,他等的人终于要回来了……

    ……

    突然,他腰间悬挂的锁灵囊开始异动,奇寒透骨,还发着七彩的冥光。

    他取出黄鸟带给他的那颗宝珠,那是一颗混天归元珠,能聚拢消散的魂魄,修复残存的灵识。

    他的锁灵囊中收了七魄,每一魄发着不同颜色的光,原本幽冥的七彩之光此刻明亮无比,还透着凛凛寒气。

    在这幽光映射之下,方看清他的脸,剑眉微蹙,玉齿紧扣,一双瑞凤眼娇怒含嗔,头上赤色玉冠晶莹衬得他双颊飞霞。

    只见他长身玉立,衣袂带风,面容丰神俊逸,眼神灵动婉转。微怒薄嗔之下,倒不似个黄冠道士,更像个玉女真人,雌雄莫辨,说不出的冲和之美。

    他将混天归元珠放入锁灵囊中,不一会七魄就安静下来,七彩冥光渐渐隐去,寒气也消散了,仿佛是饥饿的婴儿得到了奶瓶一样乖巧服帖。

    ……

    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各对应了天魂、地魂、命魂。

    还有七魄,一魄尸狗、二魄伏矢、三魄雀阴、四魄吞贼、五魄非毒、六魄除秽、七魄臭肺,各对应了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

    七魄蕴含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感存于物质中,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消失。

    七魄皆为身中之浊鬼,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个脉轮之上。

    凡人死后,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魂为阳,魄为阴,魂归天,魄归地。

    直到再度轮回,三魂才会重聚。而三魂的根本是真如,三魂是由真如动念所产生的一种能量波动形态并吸附了灵质而具形体,属于异界。

    人死魂灭,但若是潜心向道,飞升紫府,位列仙班,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一人一山谓之仙,意为人往高山登,不畏惧困难。

    创世之神终是以自身衍化万物,功成身殒。然虽死犹生,圣神便是万物,万物皆为圣神。如有人能偷得些许先天之元,则可超越本道之轮回,这就是修真。

    但偷天之德必有代价。

    修真由浅入深为练气、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

    唯有顺利渡劫,才能飞升上仙。

    道者之心如死灰,嗜欲不作,心肾秘交,丹候九转。正如深山中的精怪,盗天地之气以长存,炼五行之精以自保。

    但若是人人得以修之,人道又绝矣,天地岂能容之?修真难免面临天劫。世传五百年雷震一次,得道者飞升,未得道者应劫,此必然之理。

    所以仙者人中之妖,天地之盗也。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举动,会受到天劫的制衡和考验,飞升之路极为崎岖难行。

    天劫就是一个劫数,由于道士修仙违背天理,上天会给予他惩罚或灾难。天劫是自然界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炼就神体超然物外。渡不过者,则化为劫灰,重归天地本源。

    修仙道士死后精神凝聚不散,从而成为鬼怪。活着的道士则是人中之妖,因此为天道所不容,遭受天劫。

    为了飞升天界或抗劫保命,无论正邪旁门都极为重视修炼。正道偏重内炼自身精元,旁门喜好借助自然能量,邪派流行采补夺元炼魂。各派修炼的方式途径不同,但飞升上界都需要经历各种天劫考验,浩瀚天威是检验修真者修炼成果的试金石。

    ……

    上天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得道,但事无绝对。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上天依然给凡俗人世留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三灾九难。修真者要受三灾九难,方可度化成仙。

    风灾,这风不是世间之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身自解受。从而稳固精气神,使精神可以不受道的大规压迫而消散。

    火灾,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千年苦行,俱为虚幻。以此炼化魂魄,使五脏六腑不受病害的折磨而虚弱。

    雷灾,丹成之后,鬼神难容。天降雷灾,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这便是锤炼根骨的雷灾。

    但长生不老并非永生,只是在很大程度上延长寿命而已。所以大多神仙和妖怪都会在生命印记消散之前又以其他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寿命。唯有历经九难,方可与天齐高与地同寿。

    所谓九难便是指衣食逼迫、尊长邀拦、恩爱牵缠、名利萦绊、灾祸横生、盲师约束、议论差别、志意懈怠、岁月磋跎。

    修真之人需气沉丹田,元气融合;偿还因果,善恶相报;心无牵挂,了却情念;淡泊名利,舍弃贪念;驱除淫邪,心如清池;勘破虚妄,秉持真我;超脱天地,心胸广阔;信念坚定,固守自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只有做到了这九点,方可渡过九难,才能达到与天长寿与地共存的境界。

    可是,天地亦有寿尽时,怎么才能达到不死不灭呢,这就须要历经十劫。

    所谓十劫,九天之内有元劫、动劫、象劫、性劫、命劫、欲劫、色劫、无色劫,九天之外更有无名劫、无量劫。

    渡过色劫便可飞升上仙,渡过无色劫便可飞升上神,渡过无名劫便可立地成佛,渡过无量劫终成大道。

    无量劫后进入真正无我境界,窥见宇宙玄机,洞晓大道始终。道便是你,你便是道。

    自天地创生以来,尚无人能度无量劫。

    ……

    偏偏世间就有些逆天之人,那道士囊中七魄可不是一般的灵元。

    凡人魂魄不过寸许,且吹弹可破。而他这七魄大有通天贯地之势,夺万物造化之能。若不是有上古神珠震慑收敛,恐怕不是一个锁灵囊几张符箓就能拘束得住的。

    但仅有七魄,三魂不知归于何处。如果三魂七魄聚齐,以如此强大的灵识,更不知是何方强悍精元。

    那道士收好灵元,又用自己的血重新画了符箓封印起来,但就是这短短片刻,那冲天之气早已难以遮掩,直透九宸之上,震动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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