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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渡(上)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

    ……

    建炎元年六月初一,李纲到任应天府。

    上十议,曰:国是、巡幸、赦令、僣逆、伪命、战、守、本政、责成、修德。

    首先参奏伪楚帝张邦昌,其言道:“邦昌已篡逆,岂可留之朝廷,使道路目为故天子哉?”

    张邦昌因而被贬为节度副使、潭州安置,后又被处死。

    赵构之所以如此对待张邦昌,只是认为他尚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以防止金人借口报复。

    赵构借重李纲作为抗战派大臣的声望,起用他为右相。

    同时还设置御营司,整合各路勤王兵马,下辖五军。

    以黄潜善和汪伯彦分兼御营使和御营副使。

    以王渊为使司都统制。

    韩世忠、张俊、苗傅等并为统制官。

    刘光世提举使司一行事务。

    李纲的策略强调在战、和、守中选择守,并提议先到东京,然后巡幸南阳。

    赵构遂任命李纲兼任御营使,具体负责对金的防御事宜。

    李纲力荐宗泽任开封知府,张所任河北巡抚使,傅亮为河东经制使。

    赵构表面上重用李纲、宗泽等抗战派,声称:“朕将亲督六师,以援京城及河北、河东诸路,与之决战。”

    还表示:“朕当与卿等独留中原,训练将士,益聚兵马。都开封,可守;虽金贼,可战。”

    但实际上却听从黄潜善和汪伯彦之计,七月十七日便下诏巡幸东南。在李纲反复劝阻下,迟迟未能动身。

    赵构表面上接受李纲的建议退向南阳,随后又升李纲为左相,但同时也升黄潜善为右相,以夺李纲之权。

    又要废罢河北招抚司、河东经制司等北方组织抗金机构。

    此时张浚附和黄潜善、汪伯彦言左相李纲独擅朝政。大略谓李纲虽负才气有时望,然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等十余条罪状,不可居相位。

    由于得不到赵构的支持,李纲争而无效,遂自请辞相。

    同年八月,李纲被罢相,此时距他上任不过两月有余。

    朝政因而落入黄潜善、汪伯彦手中。张浚受到黄潜善的赏识,升任殿中侍御史。

    ……

    此前,赵构一向对金采取妥协路线。

    于五月初九任命宣义郎、假工部侍郎傅雱为大金通和使,后改称祈请使,去金朝求和。

    又令张邦昌写信给斡离不和粘罕,表示愿意像靖康元年和议那样以黄河为界,但金人并未理睬。

    李纲被罢后,赵构以黄潜善为左相、汪伯彦为右相。在汪、黄二人的辅佐下,赵构所考虑的不是如何加强军备、收复失地,而是继续派人向金朝祈请求和。

    十一月,傅雱返国。

    除了带回金人索取逃到南方的三镇人口和替西夏索要宋朝自熙河开边以来所拓疆土的要求外,其他一无所得。

    同时,赵构积极准备南撤。

    先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仲荀护送隆祐太后南幸江宁。

    前太学生陈东上书留用李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并反对南逃。

    抚州乡贡进士欧阳澈也上书极诋用事大臣,要求赵构走李纲的抗战路线,图谋恢复中原,迎回二圣。

    黄潜善向高宗进言,如不立即将二人处死,二人又将鼓众伏阙闹事。

    赵构或许是忆起了磁州百姓拥杀王云于街头的那一幕,遂将二人处死。

    此为赵宋立国以来,首次开诛杀上书言事者之先河。

    ……

    同年九月,七路宋俘队伍陆续到达燕京,随后徽宗等人被继续北迁。

    九月十三,他们从燕京东门离开。南人和辽朝统治下的燕京人均跪在路边,为他们送行。

    当地居民在此后的几天联合罢市,以示抗议,反对北迁赵宋宗室。

    二十八日,徽宗一行出长城,至迁州界。

    沙漠万里,路绝人烟。地狱之苦,无加于此。

    ……

    徽宗为何没有死社稷?

    他最终选择安然的接受命运,或许他仍然愿意相信,这一生都是上天安排给他必须历的劫。

    此外,他还有几千名的宗室亲眷。他尚在用自己最后的不多的能量和影响力,来试图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至少能活下来,甚至是融入到金人的贵族群体。

    如果他死了,这些宗室的境遇只会更惨。

    事实证明,当后金于五百年后再次踏破山海关之时,确实有部分八旗贵族为赵氏后裔。

    或许,在那个商业文明已得到高度发展的宋朝,人文精神的萌芽也已根植人心。

    因而,生命被史无前例的珍视起来。

    生命更高于其他一切,即使是一个普通人的生命。

    而这种人文精神的萌芽,在后世几个朝代,被理教残忍的扼杀,竟走向了退化。

    而这,才是真正令人痛心疾首的!

    “大造难酬,抚躬知幸。窃念臣举家万指,流寓连年,自惟谴咎之深,常务省循之效。神明可质,讵敢及于匪图;天地无私,遂得安于愚分。惊涛千里,颠踬百端,幸复保于桑榆,仅免葬于鱼鳖。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垂邱山之厚德,扩日月之大明,非风波而可移,亦浸润而不受。”

    从这封谢表中不难看出徽宗北国生涯的卑懦,但真正当王朝或是家族覆灭之时,到底该如何做?

    土地兼并是帝国的痼疾,贫富差距是无解的沉疴。每个王朝都注定会走向没落,只是它们总在矫枉过正中以不同的姿态为自己的时代画上了句号而已。

    可当事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人永远无法用上帝视角来审视当下,人活着就总会给自己留有希望。只是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任谁也很难放弃这点希望,即使它微如萤火。

    ……

    十月初一,为了躲避金军可能的南侵,高宗一行从南京应天府乘船南下。

    顺着隋唐大运河通济渠一路南行,过淮河,进入淮扬运河。

    月末,南幸扬州,称行在。

    ……

    赵构为何要逃?

    人都是更容易吸取最近时间获得的经验。

    看到王云被杀,他不信任百姓。

    看到父兄被大臣诓骗出城落入金营,他不信任大臣。

    看到苗刘兵变、淮西军叛逃,他不信任军队。

    想到盛唐自安史之乱便急转直下开启了二百余年的残唐五代军阀割据的乱世,赵宋先祖以武将身份得国于后周,先祖再三告诫兴文抑武,他更不可能信任武将。

    人们或许忘了,他也是个人,有私心、有恐惧,他首先想到的是生存。

    而谁能体会到他的寂寞和恐惧?又有谁知道那个坐在金阙大殿上的他却是日日将匕首藏于靴筒?

    他实无一人可以信任,更无一人可以依靠,他唯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权衡于形势利弊之间。

    他像个走钢丝的小丑,手中的权柄就像一根保持平衡的竹竿而已。他只有谨慎再谨慎的握好这根竹竿,才能平衡于敌人、臣属、部将、子民、皇位竞争者之间。一旦失衡,他将万劫不复。他没有成为人民期盼的英雄圣主,他只是这个乱世中活到了最后的人。

    从第一次出使金营,到第二次出使未果,到开大元帅府,到会师大名,再到应天府继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以切身经历无数次的不断强化着一个经验,那就是:只有活下来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只能逃。

    中兴难于再造,可推倒了重来的代价是动辄百十年的军阀割据,自古以来,无一例外。

    他眼中的现实是:金人虎视,盗寇四起,财政枯竭,文臣主和,将士贪生,军队一击即溃。

    凭什么要他去相信那些极罕见的胜利而去选择一条铤而走险之路?没有人能够开启上帝视角找到那条崎岖的完胜之路。

    他没有刘秀的幸运,或许他吸取了李俶的教训,他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

    而他几十年的隐忍难让世人理解。

    他选择了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一条路,是那个时代所有合力推向的一条路。

    只是,奇迹没有再次降临于这个民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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