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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心结

    彭洛轻呼一口气,敲了几下木红色的铁门。

    门上仍挂着白幡,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敬恕不周的白纸,地上有些凌乱,还有未及收拾干净的菊花瓣、纸钱。

    他等待许久,门里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他冲着门缝轻声呼唤:“戴小棋,我是彭洛,你在不在?”

    长久的静寂之后,屋里终于传出轻微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伴随着锁芯扭转的咔嗒声,门被缓缓打开。

    戴小棋的头发蓬乱,眼神空洞,瞟了彭洛一眼,眼帘随即深垂下去,低声喃喃道:“你来干什么?”

    彭洛沉默半晌,讷讷道:“我来看看你......顺便找找戴阿姨的线索。”

    戴小棋却木然地点点头,仍旧拉着门,似乎对案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彭洛忙把这段时间的发现讲了一遍:如何发现沈运来,以及抓获沈运来之后在楼顶发现关键物证,沈运来能清晰地意识到戴娟死而复生的过程......以上种种。

    彭洛说的口干舌燥,戴小棋却冷漠地望着他,眼神里透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复杂。

    彭洛感觉自己就像个推销员,生怕顾客露出哪怕一丝的不悦,见有些冷场,他忙向戴小棋介绍起自己的计划:沈运来或许与戴娟有不为人知的关系,通过翻找戴娟生前的物品,兴许能找到有关沈运来的线索。

    最好让发明家也在过去查一查,搞清楚戴娟究竟与什么人结下过仇怨,也许找到了那个人,就能揪出案件的幕后黑手。

    “沈运来现在昏迷不醒,在人海里捞出那样一个人,天知道还要多久!”戴小棋终于开口冒出一句,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萧索。

    彭洛仓促解释道:“不会太久!我们发现这些被害者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过胜利钢厂的工作经历!”

    他犹豫片刻,轻声说:“我跟,那边也联系过,他也在调查,也许,从他那里揭开事情的真相,戴阿姨也许就能,就能回到你身边......”

    这是彭洛对案件最完美的一种设想,他不敢保证,说到最后,语气难免有些飘忽。

    “是么......”戴小棋苦笑,喃喃道:“从发现铁盒开始,我就像疯了一样,我原本没抱希望,结果,母亲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蓦然抬起头,眼睛有些湿润,涩声说:“那是,我许过十七年的愿望,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实现。”

    戴小棋的眼泪汹涌而下,哽咽着说:“我,我本该与她有许多回忆,可我就是不知道,外公知道,舅舅也知道!”

    “我的记忆永远停在那个胡同口,停留在我妈被撞倒的那一刻,后面是一面空白。”

    彭洛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会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你别哭......”

    戴小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声音有些苦涩,“老天就是为了让我吃尽人生的苦头,才把我扔到这个世上的!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现在,好不容易改变过去,老天仍然要折磨我,让我妈死的那样凄惨。”

    她盯着彭洛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模糊一片,“我害怕,她再次活之后,不久又将面对死亡,一次接着一次死亡......”

    “我就是一个灾星!”

    彭洛很想抱抱她,也许只有温暖的怀抱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宁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彭洛定在原地,就像一根木头,一动不动。

    母亲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他心里明白,母亲生还的机会渺茫,所有关于母亲的信息,都停留在200X年11月。

    他与戴小棋经历过同样的至暗时刻,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仍旧在黑暗里挣扎。

    那天,他亲眼见证了戴娟的奇迹,黑暗的生活终于出现一道裂缝,罕见的泄进一道光。

    如果,母亲也安然的活到现在,秦宛,彭洛也许会跟当下的他们有很大的不一样吧?

    但是,戴小棋的猜想却给他的希望蒙上一层冰霜,她会陷入无休止的死亡吗,他不敢确定,因为,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戴小棋捂着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顺着指缝,吧嗒吧嗒落下,落在身上,落在地面上,洇起一朵一朵的水花。

    彭洛缓缓抬起手,在空中悬了很久,终于,在戴小棋纤瘦的肩膀轻轻落下,“我,我理解你此刻的感受。”

    面对他人的痛楚,任何开解都显得苍白,若易位而处,又何来从容?痛失亲人的心碎他体会过,就像溺水般下沉、窒息、永无尽头。

    秦宛已经踏入了无可逆转的末路,眼见着与自己笑逐颜开的血脉至亲正一步步踏入冥途是种怎样的酸楚,没人明白!

    没得到笔记本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秦宛有一个明白的答案,不带走生前的遗憾。可是,当他拥有了改变过去的能力,他还只满足于给予秦宛一个答案而已吗?

    彭洛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我不知道未来怎样,反正,我侥幸得到这样的机会,就一定要挽救我想挽救的人!如果救一次不行,就救两次,如果两次还不行,就三次、四次......”

    “我不信老天,也不信宿命,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原本,我也没有这种奢望,但是,看到戴阿姨复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停顿一下,沉声说:“我可能不会在有生之年看到希望实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应该去做!即便面对未来种种未知,我也要去改变,这一次不行,就两次,总有那一刻的历史,会为我改变。”

    戴小棋忽地停止哭泣,婆娑泪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光,如同茫茫黑暗中一闪而逝的萤火。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小声问:“你,也有想要拯救的人吗?”

    彭洛仿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吁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戴小棋双目仍旧潮湿,眸中却闪出一抹坚定的神采。

    许久,她侧身让出一条通道,“你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对这个家也是最近才开始了解,不敢保证能帮你找到。”

    终于,彭洛松了一口气。

    ......

    房子装修是二十年前的风格,进屋之后仿佛穿越时空,屋子左边是客厅,右边厨房,中间的过道尽头是一个卫生间,过道两旁分别是主次卧室。

    戴小棋带着彭洛径直来到主卧,那是戴娟的房间,屋里有一个极为阔大的外凸飘窗,门口靠右的墙壁是一个及顶的书橱,里面码放着书籍、许多光碟和磁带,还有几件小型工艺品。

    屋子采光极好,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墙上,映上戴娟和戴小棋的合影,氛围温馨而和谐。

    彭洛立在书橱前张望,一摞摞的书籍、笔记、磁带......分次码放,规规整整,不见杂乱。

    “原本这里是我跟外公一块儿住,结果,等我妈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俩。”

    “变化实在太多,幸好老吴还认得我,也知道我工作绩效垫底,不然,要是连工作也没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戴小棋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有些庆幸,更像是在是自嘲。

    那就继续当一个侦探!彭洛心里暗暗在想,嘴角微翘,又加上一个形容词——爱哭鼻子的私家侦探。

    他仰起头,略过磁带和书籍,在一堆笔记本的中间抽出一本,打开翻两页,里面是近些年的工作日志,没有丝毫可用的信息,于是摇着头放在一边。

    戴小棋也拾起一本,翻看几页之后也码放在彭洛的身边,很快,他们身后慢慢堆起了十来本笔记。

    ......

    临嘉县光辉煤矿有限公司

    已是深夜,季怀远的办公室里仍挤满了人,让原就狭小的空间愈加逼仄压抑起来。

    屋子里面有十六七个人,都是与季怀远一般年纪的中年人,唯有一个年级大一些,满头白发,扶着拐杖坐在季怀远对面的沙发上。

    其他人或找了个马扎坐下,闷头抽烟,或站在旁边倚墙而立,神情都极为严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结果。

    终于,老人拄着拐杖慢慢站起,冲着季怀远埋怨道:“这件事儿你怎么能一个人就决定了?大大小小二十四个煤矿,你说抵押就抵押,也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是啊,这么大的事儿,自己想干就干,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买卖,万一没成,咱们就血本无归!”

    季怀远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坐在办公桌后面,盯着吵嚷几人,一言不发。

    一直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季鸣蝉听见几人起哄,豁然跳起,冲着他们喊道:“要是没有我爸,咱们家哪儿来这么多煤矿!”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爸挣下的,赔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一个长着满脸疙瘩的中年人指着季鸣蝉的鼻子骂道:“我们长辈在这里讨论,哪儿有你这个小兔崽子说话的份!”

    季鸣蝉心里腾地一下火起,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却被众人拦住,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咣

    季怀远猛地一拍桌子,“闹够没有!”

    屋子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季怀远。

    他缓缓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走到到众人面前,徐徐说道:“这两年的煤价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现在能吃下那么多煤矿,就是因为这两年煤价不景气!”

    他停顿一下,笃定地说:“如果还按这个价格走下去,不出两年,这些煤矿就会把咱们的这点家底吃的涓滴不剩。”

    煤价这两年严重下滑,很多煤矿遣散矿工,停止开采,有的见势不好干脆脱手离场。

    光辉煤矿是临嘉县里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大船调头难,想在这种时候脱手离场并非一蹴而就。

    不过,季怀远是一个善于在危机中发现机会的高手,这一次也不例外!

    季怀远早年发迹,全靠屋里的这些亲戚凑钱入股,苦心经营多年,才慢慢壮大起来。亲戚们平时不负责管理,只在年底抽走分红。

    然而,这些年由于经营理念和人事安排等诸多问题上的分歧,家族企业里的弊病也开始慢慢凸显。

    季怀远一直想把他们剥离出去,放开手脚单干,但是,这帮亲戚又不傻,抱着季怀远这座金山,又怎可能轻易放手。

    直到这两年,小煤矿纷纷折价卖矿,季怀远终于觅得机会,家族里不少亲戚眼红季怀远坐拥如此大的产业,浑不管市场行情和行业规律,纷纷想下场分一杯羹。

    季怀远顺水推舟,短期吃下将近十个煤矿,换取亲戚手里的股份。不过,变换产权尚需时间,所以,产权证暂时放在季怀远手里,等到产权变更完毕就交回他们的手里。

    经此一事,临嘉县里煤矿产业将近三分之一都姓了季。

    原本顺应这些亲戚的要求,盘下这些即将惨淡营日的煤矿,顺势把他们原本在光辉煤矿里面的股份作价折出去,解决了他苦思良久的一个难题。

    可是,胜钢改制的消息却在此刻传入他的耳中,ZM021稀有材料金属钢材炼制成功的消息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一个轰动性的大新闻,这种能够开拓海外市场的产品第一时间就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假如能够入股胜钢,借助胜钢本身的炼制工艺开拓海外市场,将为他打开一条新的门路。

    申玉望是他虏获的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并且,正是通过他的关系,才源源不断的获得了更多有关胜钢的消息。

    他毫不犹豫的加入胜钢改制的投标。但是,验资是道难关,好在有申玉望替他运作,通过把存在手里的那一摞产权证抵押,帮他顺利通过了验资,并最终成为胜钢改制入股的头号种子选手。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帮亲戚知道这件事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逼宫,非要拿回自己的股权,不想跟着季怀远冒风险。

    季怀远知道,他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是再迈一步,还是此时收手,这将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

    季怀远吸了一口气,冲老人低声道:“老伯,最晚到月底,我会给你们一个准信儿!要是还信得过季怀远,现在就散了,到时我要是拿不出产权证,砸锅卖铁也会赔给你们!”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等着老人的意见。

    老伯最后敲敲拐杖,说:“怀远,最晚到月底,到时候要是见不到产权证,来的就不止我们这些人了。”

    季怀远一脸沉滞,点点头,“老伯,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