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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命的一瞬

    我走出了医务室,手里拿着那张血淋淋的出生证明。

    小伙子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他对我微微一笑,接着便开始发光,开始逐渐消散。

    果然,他也是那个意识的产物,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客运站里,唯有那个老妇人看不到这小伙子。

    “当心那个被我称为‘妈’的生物。”他最后叮嘱我,便完全消失了。

    我走向中区大屏幕,在自助机前出示了我的出生证明,接着,一张全新的车票被打印了出来,上面果然是颜强的名字。

    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外面,发现玻璃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客运站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并非是深陷困境的正常人,而是被规则和秩序所驱动的,毫无人类情感而言的NPC们。

    “请各位有序进场,排队准备检票上车。”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呼喊着。我看了看手中的车票,发现发车时间快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保安室——那是生的诱惑,代价便是担负起朋友死亡的愧疚。这是我不打算选择的道路。

    我冲到指定的检票口,排着队,等待检票。

    工作人员笑意盈盈,高效地完成了检票工作,轮到我时,他扫视票面,又打量了我良久,最后放我通过。

    成功了!

    我小跑着来到了月台,看到列车正停在我的右前方,蓄势待发。

    “难道就到这里了?等我上了车,会去哪里呢?”

    突然,我被人推倒在地。

    “你别想跑!”一个疯狂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我转头,看到那个老妇人正伏在我的身上。

    “拿来,拿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疯狂地叫嚷,企图抢夺我手中的车票。而在我们身后不远,无数西装革履的无面人正在步步逼近。

    她违反了规则,却还是强行突破了检票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像一开始那些违规的人一样,被扯断手臂呢?

    ‘它’不会惩罚所有人……我想起了这条规则。只因‘它’的目的,在于复现颜强的平身经历。

    ‘它’没有嘴,但绝不会停止呐喊。

    “我懂了,我懂了!这才是真正的出口!”我自言自语,看到列车已经缓缓启动。

    于是,我奋力推开老妇人,将车票甩她脸上,我看到她欣喜若狂,却立即为恐惧所围绕,陷于无面人中失去了踪影。

    “再见了!规则怪谈的客运站!”我说着,跃下了月台。

    白光刺眼,那是列车前部的灯光。

    生命在此一瞬间定格。

    男孩独自一人站在客运站的候车大厅,一边舔棒棒糖,一边寻找有趣的事物。候车是无聊的,特别是做生意的爸爸无暇他顾的时候。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妈妈最爱自己,总是给他讲很多故事。

    不过,这里还有另一个女人,也像妈妈一样热情,她给他讲了好多故事。

    男孩最喜欢气球飞进高楼大厦里的故事,原本自由自在的氢气球,就此“自投罗网”,成为了钢筋水泥中的过客。

    然后,女人就从背后拿出一个气球——是那个在行李寄存区的老大爷卖的那种高级气球。

    男孩只有4岁,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他与女人成了朋友,至少那时的他是这样认为的。通过交谈,他得知女人是男孩父亲的姐姐,也就是男孩的姑妈,她替男孩的父母照顾他。

    男孩想不通这其中复杂的关系,他只知道一件事,即他的爸爸不陪他,妈妈又不在,而眼前的女人却能陪他玩。

    “走吧,车到了。”

    “可是,爸爸说我们的车次是……”

    “不对,改了,我这个才是对的。”女人大大咧咧地说。

    他们很快便去检票了,女人很朴实,好像对谁都是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唯有对男孩大方。她和检票员起了冲突,但最后依然顺利带着男孩通过了。

    “上车记得补票!”男孩听到检票员这样说。

    “呸,小娃娃站票还要钱,我才不补!”他又听见女人小声地说。

    自那天以后,他再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女人让他改口叫妈,还给他定了许多规矩。他尤其记得的规矩,是吃饭不能东张西望,也不能交头接耳。尽管,他再也没有吃到过什么像样的食物。

    女人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自己,而将残羹剩菜留给男孩。她始终监视男孩的一举一动,森严到禁止男孩去户外玩耍。

    偶尔,男孩会违反规则,那时候,女人会撕下伪装的面具,化身为恶毒的妖怪,将他拖进仓库里,吊起来,关了灯,使劲抽打。

    手不规矩的,就用湿竹条打手。

    眼睛和嘴不规矩的,就掌掴。

    “我妈妈会找到你的!我妈妈可厉害了!”男孩发出了无力的威胁,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毒打。

    后来,男孩学会了用上厕所来躲避控制,换去片刻安宁,但就算是这卑微的伎俩,也被另一条每次只能上两分钟厕所的新规矩给毁灭了。

    幸运的是,女人家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比男孩年长几岁的姐姐。

    她比男孩早来,懂的规矩多,也知道怎么取悦女人——至少能避开雷区。

    她最照顾男孩,经常省吃俭用,把多余的东西都给男孩,也会替男孩打掩护,带他去外面玩耍,看星星,看月亮。

    她喜欢看书,喜欢讲故事,说以后想上大学,想离开这个虚假的家。

    她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偶尔会卧床不起,女人会骂她是没命活的赔钱货,而她依然微笑以对。

    过了几个月,女人准备带男孩出门了。

    “麻利点,别东张西望的,惹人怀疑!”她骂道。

    他们去了当地唯一的医院,那里有女人熟络的医生,在一番虚伪的嘘寒问暖后,女人递上了一封红包,开始谈“正事”。

    “低保户的落实……儿童的特殊补贴……我记得你家已经有一个未成年人,这是?”

    “哎呀,瞧你,别问,别问,包好,包好!”女人满脸笑意,跟在客运站时一样。

    “只是……难办啊,现在查得严,这出生证明……不太好开。”

    女人一咬牙,又掏出了另一封红包。

    这件事终究是办下来了,从此以后,男孩有了一个新名字。

    阮庆才,才通财。

    “我妈妈会找到你们的。”庆才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却在心底不住呐喊。

    庆才逐渐长大,开始参与一些“营生”。

    权叔,是和女人关系混乱的男人,他喜欢穿灰衣服,而庆才在他的要求下,常常去往商业中心偷盗财物。

    庆才做不来这种勾当,他短短四年的原生家庭虽然平凡,却也充满关爱,他性格正直,从心底里厌恶充当坏人的角色。

    但是他不得不做,因为要是不偷,那权叔就会打他,比女人下手还要黑,还要狠。

    如果偷到了东西,那他这一天就会相对安宁一些,可要是偷东西被人抓包了,那他就会被无情的店主请来的混混给围殴,回家后还要吃权叔和女人的混合双打。

    “我妈妈会找到你们的。”庆才在疼痛中哭喊,却只换来更变本加厉的虐待。

    最令他崩溃的是,他竟然想不起妈妈的模样了。

    妈妈脸是什么样的?妈妈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妈妈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那一天,阮庆才流出了血泪。

    在小学里,他也是被欺凌的对象,刺头将他堵在厕所里,说他是没爹没妈的玩意,来历可疑的怪物。为此,他经常打架,只为维护自己的尊严。

    有时候,庆才会觉得累了,好想一死了之。

    好在,还有姐姐在,姐姐是他唯一的安慰。她依然会帮他,在初中学业繁忙之际,还是会帮助上小学的他辅导课文,并给他讲更深奥、更生动的故事,帮他包扎伤口,教他打架要避过要害,然后拼尽全力。

    庆才知道,姐姐的处境也越来越不好了。“赔钱货”成了她的代称,只因为低保未成年人补贴已无法抵消为她治病的花费。

    但她依然乐观,依然畅想明天。

    庆才告诉姐姐,他忘记了妈妈模样的事情。

    “是啊,已经好几年了,你那时候还小,不是吗?”姐姐温柔地说。“但是,你不要放弃,也不要气馁,因为妈妈会永远寻找你,直到永远永远。”

    姐姐的话语鼓励了庆才,支撑他度过那几年的黑暗岁月。

    直到,他上初中的时候,姐姐迎来了成年。

    “……已经收不到补贴了……不行就卖了吧,收一笔彩礼。总有娶不到媳妇的光棍肯要她。”一天,他听到权叔这样同女人说。

    他急忙跑回房间,去告知姐姐这件事情,让她快逃走。

    可是姐姐已经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

    “算了,小强,算了。”她愤愤地说。“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她看着庆才,那双眼里充满了期望与托付。“你能替我去大学里看看吗,小强?”

    他含泪点头。

    姐姐在第二天便离开了,庆才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自那以后,庆才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理会权叔和女人的打骂,不管是偷盗,还是上学,都是默默完成。

    两个祸害只道是庆才性格古怪,并没有起疑。

    直到有一天,上了高中的庆告诉他们两个,说自己要上大学。

    “就你?”女人鄙夷地嘲讽道,权叔却是一副打量的目光。

    如果真的上了大学,将来多少能挣个稳定的职业,他们两个的养老就解决了。

    口头上,他们同意了,但是却开出了许多条件,如算账一般剥削着庆才的后半生。

    庆才没有异议,因为他并不打算给这二人一点好处。

    相反,在考取大学后,他偷了二人的全部身家,连夜乘车逃离,在凌晨抵达了客运站。

    只是他没想到,一场台风延迟了所有的车次,而女人却冒着台风,连夜追他而来。

    在月台,他们爆发了直接冲突。

    “我的,都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别忘了!”女人嘶吼着,用她那污秽的双手不断抓挠庆才。

    “我不是你的,你这邪恶的女人!”他大骂,对女人而言却是司空见惯,稚嫩如斯。

    “你这没爹要也没妈要的东西,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她嘲讽着,字字都在敲打庆才的心灵。

    “我告诉你,你那学校的郑老师是我熟人的亲戚,你永远也逃不了。还敢偷我的东西,信不信拉你去坐牢?”

    庆才忍受着,忍受着,接着突然悟了。

    这混账世界,不活也罢。

    只希望临走,也要带走一个祸害!

    他拉住女人,朝着月台下纵深一跃,女人在尖叫,而他则以头触轨,当场死去。

    这就是名为阮庆才的男孩的悲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