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今已走过这世间
哗啦哗啦！
潮水呼啸。
这是一片绵延无尽的海域，即便吞没了初日霞光，也无法用具体颜色去描绘。
水名恶水，万物不可沉，苦，非同一般的苦涩，世人皆有幸品尝。
其中蕴含着最刻骨铭心的恨、无法消解的怨、凌驾万物的傲慢……整个天宫界的恶最终皆汇聚于此。
在这片恶水的边缘是一处山崖，名苦海涯。
苦海涯与恶水之间有一片泾渭分明的水域界限，并有着具体色彩——无尽血色，殷红如墨。
而苦海涯高空还有扇门户，名红尘之门。
以人族之血为界限，山崖为堤坝，门户为最后屏障。
虽万万年恶水，不得入人间。
镇水之宗，血海宗。
血海宗，无隅峰上的一座简朴庭院笼罩在朦胧云雾之中。
“要成功了么？”
红霞穿透云雾照耀在叶缘清秀的脸庞上，展露出一分唯美、一份平静。
可他那清澈眼眸却十分炙热，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在其眼中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无相傀儡。
那是一具极尽雕琢的精致傀儡，身躯修长匀称，柔顺的雪白长发犹如瀑布般披肩滑落至芊芊玉足。
叶缘伸出食指点在傀儡眉心，将灵力传入。
只见无相傀儡雪白的身躯以眉心紫府处为源点，逐渐浮现出一道道神秘的赤色纹理犹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最终，连同那柔顺雪白的长发也化了赤色。
转瞬之间，这具赤裸雪白的躯体遍布了粗细不等的赤色纹理，相互交错，已然激活了一道道极其精密的阵法，最终融合归一汇聚于眉心。
似乎马上就要诞生出真正生命独一无二的真灵。
这时，无相傀儡的赤色眼眸中隐隐有些灵动，身躯透露出一种独特美感。
叶缘见状，传输灵力的速度依旧平稳，嘴角却不禁向两边延伸开始咧开。
咚！咚！咚！
就在此时，钟声连绵三响发出不同的蕴律。
叶缘手指一提，收回了注入傀儡中的灵力。
下一刻，雪白傀儡顿时开始寸寸崩解，一道道精密纹理宛如丑陋的裂缝疤痕，整体望上去肢离破碎，似乎在下一瞬就会崩溃解体。
“公主系列，第九次失败。”
叶缘面色平静，轻吐出一声。
他这一声没有责怨，刚才只是在进行最后一步激活，并不会受到外物影响。
九为数之极，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每个系列他只会制作十次。
其中九次代表了一般灵物诞生出真灵成为真正生命的所有机会，另外一次则是他的不甘幻想。
叶缘活了近千年，也见识过不少的生离死别。
从初入门中检测出先天觉醒赤心天赋，然后被血海老祖收为亲传弟子，排行第三。
再到惊才艳艳的大师姐被二师兄偷袭沦为废人，在他的照拂下受冷眼勉强存活于这个犹如养蛊一般的残酷宗门之中，真至大师姐捡了只受重伤的仙兽，从此一飞冲天。
叶缘自然也就鸡犬升天。
之后，大师姐弑师夺位，与他一同改变了整个血海宗，彼时，师姐身上的异常已被察觉，奈何实力不足，便主动将那只仙兽双手奉出。
因此，引发出了长达数百年的惑世大乱。
至今，数百年已过。
大乱早已平息。
双亲也早已化为枯骨，情同姐弟的大师姐更因天劫陨落，叶缘则由于那只仙兽的后裔，存活于世。
期间收了十个弟子，九个青出于蓝，一个白发送黑。
由于天赋以及本性。
始终还是那个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有不公不允敢面对的少年。
而这天赋，当前有两个作用。
一为共鸣，以自身纯粹心灵与其他生命无声无息地产生共鸣，从而明悟对方心中所想。
二为不朽，赤心不朽，邪祟不侵。
在这个衍道成仙飞升的世界，这种影响心性的天赋是极易吃亏的，不过相对叶缘而言，却是已然心满意足。
可他心犹赤子，却也跳动。
每一个系列都代表了一段过往，承载了一段无法舍弃的记忆，若是不成……
“月香……”
望着这具肢离破碎的傀儡，叶缘眼底流露出一抹伤感。
若是不成，这次失败后，他会把有关于这名徒弟的记忆封存于仙心之中。
将死之际，再一一找回。
沉默片刻，叶缘把手伸问傀儡眉心，取出一枚泛着白色光华的晶莹核心。
这枚核心外表晶莹剔透，拳头大小，内部甚是玄妙。主材料是块无瑕仙石，内部蕴含了无数精密阵法，实践上可以衍生灵智，不过始终无法正常诞生出生命独一无二的真灵。
叶缘将它称之为仙心。
它是整具无相傀儡最珍贵的部件，占总价值的六成。
光是这么一具就需要凑齐近百年才能制造，不过在凑齐一具失败后倒是轻松一些。
失败一个系列，总共要百年左右。
在叶缘取出这块仙心之后，又给无相傀儡更换了一块龙眼大小，稍显黯淡的仙心。
虽然就这么一小块，不过在价值上却远胜上百块极品灵石，上亿下品灵石，且有价无市。埋入土中，便是一条吞吐天地灵气、可供修行的高阶灵脉。
此刻，无相傀儡转而化为一具身躯完好如初，无相、透明的人偶。
而它的作用，便是完美模拟人体的功法运行、突破，并且成为一具身外化身。
这是无品阶的傀儡，代表了天宫界的顶尖傀儡技艺。
“这就留给后辈吧。”
叶缘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指间戒指白光闪烁，无相人偶被收入其中。
感受着空气清新怡人，耳边除了潺潺水声外隐隐还有潮声呼啸。
他面色不禁疑惑起来：“恶水有异动，可为何这晨练钟声之后却蕴含喜迅？”
摇了摇头，叶缘没有去想太多，起身离开了院子。
然后走在院外的小桥上。
恶水每千年会诞生一场劫数，离上一次劫数不足百年，正处虚弱期。
不会发生太大变数的。
不然也等不到用这钟声传唤他们峰主聚集议事了。
毕竟小事无需商讨……
叶缘居住的庭院依水筑于半山腰上。
走出庭院，便可望见悬崖飞瀑流泉犹如银练，其间有座小桥横跨瀑布，连通庭院以及下山小道。
哗哗！
经过身旁瀑布，叶缘走上了下山小道。
血海宗原有九峰，相互接连，阵法组成一个至方之形，无隅峰是新增之峰，位于中心。
于正南而行，便是宗门大殿。
大殿后方，则为主峰血海峰宗主殿议事所在。
此时，宗门大殿中一众初入门中弟子汇聚于此，神采奕奕。
他们之中一部分是经过挑选的天之骄子，还有一部分也是经过挑选的罪大恶徒。
血发血眉的血无涯，腰配血刀，黑底血袍边上有八朵血浪纹，身躯泛着淡淡金光隐隐有股书卷之气，站立在数百名弟子身前讲述起宗门历史：
“我血海宗源自一位杀戮无数的衍道仙人，在苦海涯开宗立派。一千多年前，恶水劫起，此人挺身而出，自创仙法武技血海魔刀录，独镇恶水，血战一千零八百天，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所流精血化为一片水域界限，永隔于恶水之前。”
“此后大收门徒号称苦海无涯、无法回头，亦断绝因果，吸引天下恶人来此庇祸。
由于天性以及功法缘故，内部修行残酷，犹如养蛊以杀证道；而外部，门人弟子无恶不作，宗门也因此被称为血海魔门，荼毒人世。”
“最终，仙人被上代宗主练霓裳所斩。祂虽有大过亦有大功，名讳未尝得之，不过神名‘血海真君’流传于世，所以尊称其为血海老祖，而历代宗主也因此自称血海真君。”
“此后，在霓裳宗主以及叶缘师祖的带领下我们血海宗镇恶水，收红尘，受万世所尊！”
血无涯话音一顿，继而指向身后殷红水域，说道：“恶水之赤，乃我人族之血。”
“一代代同门用鲜血浇灌水域，成为一条阻隔恶水的界河。”
“我不管你们在外界是多么罪无可赦的恶徒，还是自愿入门的天之骄子，一入苦海，无法回头，无须再承担任何因果，只需我们同门一起成为这恶水的第二道防线。”
紧接着，血无涯又遥指天穹之上的光门：“此为红尘之门，阻隔恶水的第三道防线，你们就是从那里进入我血海宗的。”
闻言，初入门的弟子纷纷心起敬意，而其中有部分面目凶神恶煞的，满脸无趣。
不过，当叶缘经过宗门大殿之时。
他们纷纷精神一震，开始品头论足起来。
“这人是谁呀，血海袍无底无纹，才无尘期圆满，怕不是一入恶水就会被侵蚀心智吧！”
“估计是那些本地傻登，不过怎么没见过？”
“啧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不去当小白脸都可惜了。”
“想必直肠一定很温暖吧！”
说出这话的是个脸庞白净的胖子。
此刻，再干净的脸庞也挡不住他那猥琐笑容中透露出的油腻。
周围之人，没有再说话，甚至还有以手虚掩臀者，悄悄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许长清上来。”
血无涯眉头凝皱，厉喝一声。
下一刻，那白净胖子忽然就不由自主地闪现至其身前。
言出法随，大成儒之法则。
“许长清，许家嫡长子，强行御女三千祸害大炎，妄图以此突破涅槃，失败后被许家家主亲自押入我血海宗。”
“不知者无罪，那汝何为？”
血无涯沉着脸，目光冷冽。
大炎，当世五大霸主国之首，许家便是其中顶尖世家，作为一名踏上史诗之路的修仙者，岂会不知叶缘师祖。
啪啪啪！
话音刚落，许长清便抬手猛地往自己脸上招呼了过去，随着几声脆响不多不少正好十颗牙齿和着血沫一同从他口中飞溅而出。
随后，他满嘴血迹地直视着血无涯，咬字清晰道：“血海宗规第一条，第九例，非议师长，一字一齿，过齿则界河浴血。”
“好，回去吧。”血无涯颇为满意地摆了摆手。
许长清行了个礼，便目不斜视地朝原来位置走去。
【我都这样了，叶缘师祖应该能注意到我吧。】
“有些过了。”
此时，叶缘神色平静地走上前来，并在好奇心驱使下倾听了对方心声。
血无涯见状，连忙解释道：“师祖，这是他自己的行为。”
“吾知道。”
叶缘目光清明，朝他微微点头，转而望向许长清。
“直肠的温度一般比口腔略为高上一些，吾虽然还处于无尘期，不过有特殊原因，生命本质已经发生改变，温度是均衡的，与你口腔无异，所以你测试一下自身口腔便知。”
“呃……好。”
许长清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口应道。
“许长清是吧，吾记住你了。以后可以自备材料直接找吾炼制无相傀儡。”
叶缘接着说道，他知道，一般不熟悉的人找上他基本都是为了无相傀儡。
随即，他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对方：“进入宗门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请不要伤害自己身体了。”
“吾不喜欢家人受伤。”
家人……
许长清听着这两个字默默咬着嘴唇，达成目标却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去直视那双纯净到没有分毫世俗杂质，似乎能够透彻人心的清澈眼眸。
可那目光犹如一股清泉，流入眼眸，触动人心。
在他内心之中涌起一股暖流，鼻间还隐隐升起一股酸意。
“嗯。”
沉默良久，许长清最终只能吐出这道犹如蚊虫般的微弱声音。
随后低下头，默默咬着唇，走了回去。
而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方才画面——不染凡尘的少年用那直视人心的眼眸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认真回应了他只是想引起对方注意的污秽言语，然后满足了他的目的，再对他说出“吾不喜欢家人受伤”这么一句从未体验过的言语。
少年那副出众的容颜逐渐在他记忆中模糊，但是那双令人无法去正面直视的清澈眼眸却由模糊逐渐转变为清晰，里面蕴含着偌大一个许家之中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眼睛了……
底下，一个个通过重重考验进入门中的少男少女们，恍如朝圣般望着叶缘。
“这就是叶缘师祖么。”
“存浊世红尘而不染，只因他是少年……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有着世上最纯真的情感。”
“诶！据说师祖接触过神话中的仙兽，吃他一口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这你也信？骗骗咱们师兄弟就好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可惜了，师祖居然还没有进阶史诗。”
“可惜什么！没有实力又如何，人家师祖可是世上最顶尖的傀儡师，参与过制造衍道级傀儡。”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在可惜，不能早一些听到师祖他老人家的本源诗歌，不知道该用什么字才能去描绘他。”
“哎！是啊，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听到。”
……
“闭嘴。”
血无涯运转法则厉喝一声，现场非议之人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唇。
“我，血无涯，宗主亲传弟子。”
“首先恭喜各位通过重重考验进入宗门，至于我血海宗是干什么的，什么实力，就不赘述了。”
场上，恶徒们撇了撇嘴，他们只是手上干了几件庸人不敢的小事，然后就进来了。
“总之，我们以后即是同门亦是战友，现在直接入宗的就去界河边缘处熟悉战场，届时会有同门照应。剩下的统统先当记名弟子考验心性，等通过了考验再进入外门选择各峰。”
“另外，许长清进入界河内部战场战斗一月。”
血无涯说完，自顾自地开始修炼起来。
他做事向来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当初他排了多久队？还敢在他面前玩插队！新弟子就是胆大，这要是被他师父知道了……
彼时，叶缘正朝着宗主殿缓缓走去。
刚才徒孙们对他实力的议论，他都听到了。
史诗之前，为练灵。有引灵、融意、无尘共蜕凡三期。
只有天之骄子，才能领悟出本源诗歌，广为流传，于历史之中烙印出独属于自身的印记。
非不能，仅不愿耳。
他没有常人的气血限制，也就不必去在乎那广为流传的最佳突破年龄。
所以，作为一名傀儡师，他想创造出一具拥有真正生命的傀儡，与其签订天赋契约，从而踏上自身的史诗之路。
即便百年、千年，亦不改初心。
呼呼！
这时，清晨的冷风夹杂着淡白雾气拂面而来。
“哈欠！”
叶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目光始终清明，无论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风霜也没有被影响。
慢也好，步子小也罢。
生命逆光而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
遥想刚入门中的他，仅凭手中一根竹条便是心中的剑道魁首，轻轻一挥，剑气如虹，蓦然回首。
仍旧，自许世间第一流。
“吾有一颗赤诚之心，足以衍道成仙。”
叶缘面色平静，声音也平淡，可身躯已然越过这，些许风霜。
随即，他抬头望向前方近在咫尺的宗主殿，忽地咧嘴一笑。
从前初识这世间，如今走过这世间。
他知道。
现如今所遇所见，皆为彩虹。
潮水呼啸。
这是一片绵延无尽的海域，即便吞没了初日霞光，也无法用具体颜色去描绘。
水名恶水，万物不可沉，苦，非同一般的苦涩，世人皆有幸品尝。
其中蕴含着最刻骨铭心的恨、无法消解的怨、凌驾万物的傲慢……整个天宫界的恶最终皆汇聚于此。
在这片恶水的边缘是一处山崖，名苦海涯。
苦海涯与恶水之间有一片泾渭分明的水域界限，并有着具体色彩——无尽血色，殷红如墨。
而苦海涯高空还有扇门户，名红尘之门。
以人族之血为界限，山崖为堤坝，门户为最后屏障。
虽万万年恶水，不得入人间。
镇水之宗，血海宗。
血海宗，无隅峰上的一座简朴庭院笼罩在朦胧云雾之中。
“要成功了么？”
红霞穿透云雾照耀在叶缘清秀的脸庞上，展露出一分唯美、一份平静。
可他那清澈眼眸却十分炙热，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在其眼中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无相傀儡。
那是一具极尽雕琢的精致傀儡，身躯修长匀称，柔顺的雪白长发犹如瀑布般披肩滑落至芊芊玉足。
叶缘伸出食指点在傀儡眉心，将灵力传入。
只见无相傀儡雪白的身躯以眉心紫府处为源点，逐渐浮现出一道道神秘的赤色纹理犹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最终，连同那柔顺雪白的长发也化了赤色。
转瞬之间，这具赤裸雪白的躯体遍布了粗细不等的赤色纹理，相互交错，已然激活了一道道极其精密的阵法，最终融合归一汇聚于眉心。
似乎马上就要诞生出真正生命独一无二的真灵。
这时，无相傀儡的赤色眼眸中隐隐有些灵动，身躯透露出一种独特美感。
叶缘见状，传输灵力的速度依旧平稳，嘴角却不禁向两边延伸开始咧开。
咚！咚！咚！
就在此时，钟声连绵三响发出不同的蕴律。
叶缘手指一提，收回了注入傀儡中的灵力。
下一刻，雪白傀儡顿时开始寸寸崩解，一道道精密纹理宛如丑陋的裂缝疤痕，整体望上去肢离破碎，似乎在下一瞬就会崩溃解体。
“公主系列，第九次失败。”
叶缘面色平静，轻吐出一声。
他这一声没有责怨，刚才只是在进行最后一步激活，并不会受到外物影响。
九为数之极，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每个系列他只会制作十次。
其中九次代表了一般灵物诞生出真灵成为真正生命的所有机会，另外一次则是他的不甘幻想。
叶缘活了近千年，也见识过不少的生离死别。
从初入门中检测出先天觉醒赤心天赋，然后被血海老祖收为亲传弟子，排行第三。
再到惊才艳艳的大师姐被二师兄偷袭沦为废人，在他的照拂下受冷眼勉强存活于这个犹如养蛊一般的残酷宗门之中，真至大师姐捡了只受重伤的仙兽，从此一飞冲天。
叶缘自然也就鸡犬升天。
之后，大师姐弑师夺位，与他一同改变了整个血海宗，彼时，师姐身上的异常已被察觉，奈何实力不足，便主动将那只仙兽双手奉出。
因此，引发出了长达数百年的惑世大乱。
至今，数百年已过。
大乱早已平息。
双亲也早已化为枯骨，情同姐弟的大师姐更因天劫陨落，叶缘则由于那只仙兽的后裔，存活于世。
期间收了十个弟子，九个青出于蓝，一个白发送黑。
由于天赋以及本性。
始终还是那个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有不公不允敢面对的少年。
而这天赋，当前有两个作用。
一为共鸣，以自身纯粹心灵与其他生命无声无息地产生共鸣，从而明悟对方心中所想。
二为不朽，赤心不朽，邪祟不侵。
在这个衍道成仙飞升的世界，这种影响心性的天赋是极易吃亏的，不过相对叶缘而言，却是已然心满意足。
可他心犹赤子，却也跳动。
每一个系列都代表了一段过往，承载了一段无法舍弃的记忆，若是不成……
“月香……”
望着这具肢离破碎的傀儡，叶缘眼底流露出一抹伤感。
若是不成，这次失败后，他会把有关于这名徒弟的记忆封存于仙心之中。
将死之际，再一一找回。
沉默片刻，叶缘把手伸问傀儡眉心，取出一枚泛着白色光华的晶莹核心。
这枚核心外表晶莹剔透，拳头大小，内部甚是玄妙。主材料是块无瑕仙石，内部蕴含了无数精密阵法，实践上可以衍生灵智，不过始终无法正常诞生出生命独一无二的真灵。
叶缘将它称之为仙心。
它是整具无相傀儡最珍贵的部件，占总价值的六成。
光是这么一具就需要凑齐近百年才能制造，不过在凑齐一具失败后倒是轻松一些。
失败一个系列，总共要百年左右。
在叶缘取出这块仙心之后，又给无相傀儡更换了一块龙眼大小，稍显黯淡的仙心。
虽然就这么一小块，不过在价值上却远胜上百块极品灵石，上亿下品灵石，且有价无市。埋入土中，便是一条吞吐天地灵气、可供修行的高阶灵脉。
此刻，无相傀儡转而化为一具身躯完好如初，无相、透明的人偶。
而它的作用，便是完美模拟人体的功法运行、突破，并且成为一具身外化身。
这是无品阶的傀儡，代表了天宫界的顶尖傀儡技艺。
“这就留给后辈吧。”
叶缘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指间戒指白光闪烁，无相人偶被收入其中。
感受着空气清新怡人，耳边除了潺潺水声外隐隐还有潮声呼啸。
他面色不禁疑惑起来：“恶水有异动，可为何这晨练钟声之后却蕴含喜迅？”
摇了摇头，叶缘没有去想太多，起身离开了院子。
然后走在院外的小桥上。
恶水每千年会诞生一场劫数，离上一次劫数不足百年，正处虚弱期。
不会发生太大变数的。
不然也等不到用这钟声传唤他们峰主聚集议事了。
毕竟小事无需商讨……
叶缘居住的庭院依水筑于半山腰上。
走出庭院，便可望见悬崖飞瀑流泉犹如银练，其间有座小桥横跨瀑布，连通庭院以及下山小道。
哗哗！
经过身旁瀑布，叶缘走上了下山小道。
血海宗原有九峰，相互接连，阵法组成一个至方之形，无隅峰是新增之峰，位于中心。
于正南而行，便是宗门大殿。
大殿后方，则为主峰血海峰宗主殿议事所在。
此时，宗门大殿中一众初入门中弟子汇聚于此，神采奕奕。
他们之中一部分是经过挑选的天之骄子，还有一部分也是经过挑选的罪大恶徒。
血发血眉的血无涯，腰配血刀，黑底血袍边上有八朵血浪纹，身躯泛着淡淡金光隐隐有股书卷之气，站立在数百名弟子身前讲述起宗门历史：
“我血海宗源自一位杀戮无数的衍道仙人，在苦海涯开宗立派。一千多年前，恶水劫起，此人挺身而出，自创仙法武技血海魔刀录，独镇恶水，血战一千零八百天，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所流精血化为一片水域界限，永隔于恶水之前。”
“此后大收门徒号称苦海无涯、无法回头，亦断绝因果，吸引天下恶人来此庇祸。
由于天性以及功法缘故，内部修行残酷，犹如养蛊以杀证道；而外部，门人弟子无恶不作，宗门也因此被称为血海魔门，荼毒人世。”
“最终，仙人被上代宗主练霓裳所斩。祂虽有大过亦有大功，名讳未尝得之，不过神名‘血海真君’流传于世，所以尊称其为血海老祖，而历代宗主也因此自称血海真君。”
“此后，在霓裳宗主以及叶缘师祖的带领下我们血海宗镇恶水，收红尘，受万世所尊！”
血无涯话音一顿，继而指向身后殷红水域，说道：“恶水之赤，乃我人族之血。”
“一代代同门用鲜血浇灌水域，成为一条阻隔恶水的界河。”
“我不管你们在外界是多么罪无可赦的恶徒，还是自愿入门的天之骄子，一入苦海，无法回头，无须再承担任何因果，只需我们同门一起成为这恶水的第二道防线。”
紧接着，血无涯又遥指天穹之上的光门：“此为红尘之门，阻隔恶水的第三道防线，你们就是从那里进入我血海宗的。”
闻言，初入门的弟子纷纷心起敬意，而其中有部分面目凶神恶煞的，满脸无趣。
不过，当叶缘经过宗门大殿之时。
他们纷纷精神一震，开始品头论足起来。
“这人是谁呀，血海袍无底无纹，才无尘期圆满，怕不是一入恶水就会被侵蚀心智吧！”
“估计是那些本地傻登，不过怎么没见过？”
“啧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不去当小白脸都可惜了。”
“想必直肠一定很温暖吧！”
说出这话的是个脸庞白净的胖子。
此刻，再干净的脸庞也挡不住他那猥琐笑容中透露出的油腻。
周围之人，没有再说话，甚至还有以手虚掩臀者，悄悄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许长清上来。”
血无涯眉头凝皱，厉喝一声。
下一刻，那白净胖子忽然就不由自主地闪现至其身前。
言出法随，大成儒之法则。
“许长清，许家嫡长子，强行御女三千祸害大炎，妄图以此突破涅槃，失败后被许家家主亲自押入我血海宗。”
“不知者无罪，那汝何为？”
血无涯沉着脸，目光冷冽。
大炎，当世五大霸主国之首，许家便是其中顶尖世家，作为一名踏上史诗之路的修仙者，岂会不知叶缘师祖。
啪啪啪！
话音刚落，许长清便抬手猛地往自己脸上招呼了过去，随着几声脆响不多不少正好十颗牙齿和着血沫一同从他口中飞溅而出。
随后，他满嘴血迹地直视着血无涯，咬字清晰道：“血海宗规第一条，第九例，非议师长，一字一齿，过齿则界河浴血。”
“好，回去吧。”血无涯颇为满意地摆了摆手。
许长清行了个礼，便目不斜视地朝原来位置走去。
【我都这样了，叶缘师祖应该能注意到我吧。】
“有些过了。”
此时，叶缘神色平静地走上前来，并在好奇心驱使下倾听了对方心声。
血无涯见状，连忙解释道：“师祖，这是他自己的行为。”
“吾知道。”
叶缘目光清明，朝他微微点头，转而望向许长清。
“直肠的温度一般比口腔略为高上一些，吾虽然还处于无尘期，不过有特殊原因，生命本质已经发生改变，温度是均衡的，与你口腔无异，所以你测试一下自身口腔便知。”
“呃……好。”
许长清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口应道。
“许长清是吧，吾记住你了。以后可以自备材料直接找吾炼制无相傀儡。”
叶缘接着说道，他知道，一般不熟悉的人找上他基本都是为了无相傀儡。
随即，他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对方：“进入宗门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请不要伤害自己身体了。”
“吾不喜欢家人受伤。”
家人……
许长清听着这两个字默默咬着嘴唇，达成目标却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去直视那双纯净到没有分毫世俗杂质，似乎能够透彻人心的清澈眼眸。
可那目光犹如一股清泉，流入眼眸，触动人心。
在他内心之中涌起一股暖流，鼻间还隐隐升起一股酸意。
“嗯。”
沉默良久，许长清最终只能吐出这道犹如蚊虫般的微弱声音。
随后低下头，默默咬着唇，走了回去。
而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方才画面——不染凡尘的少年用那直视人心的眼眸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认真回应了他只是想引起对方注意的污秽言语，然后满足了他的目的，再对他说出“吾不喜欢家人受伤”这么一句从未体验过的言语。
少年那副出众的容颜逐渐在他记忆中模糊，但是那双令人无法去正面直视的清澈眼眸却由模糊逐渐转变为清晰，里面蕴含着偌大一个许家之中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眼睛了……
底下，一个个通过重重考验进入门中的少男少女们，恍如朝圣般望着叶缘。
“这就是叶缘师祖么。”
“存浊世红尘而不染，只因他是少年……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有着世上最纯真的情感。”
“诶！据说师祖接触过神话中的仙兽，吃他一口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这你也信？骗骗咱们师兄弟就好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可惜了，师祖居然还没有进阶史诗。”
“可惜什么！没有实力又如何，人家师祖可是世上最顶尖的傀儡师，参与过制造衍道级傀儡。”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在可惜，不能早一些听到师祖他老人家的本源诗歌，不知道该用什么字才能去描绘他。”
“哎！是啊，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听到。”
……
“闭嘴。”
血无涯运转法则厉喝一声，现场非议之人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唇。
“我，血无涯，宗主亲传弟子。”
“首先恭喜各位通过重重考验进入宗门，至于我血海宗是干什么的，什么实力，就不赘述了。”
场上，恶徒们撇了撇嘴，他们只是手上干了几件庸人不敢的小事，然后就进来了。
“总之，我们以后即是同门亦是战友，现在直接入宗的就去界河边缘处熟悉战场，届时会有同门照应。剩下的统统先当记名弟子考验心性，等通过了考验再进入外门选择各峰。”
“另外，许长清进入界河内部战场战斗一月。”
血无涯说完，自顾自地开始修炼起来。
他做事向来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当初他排了多久队？还敢在他面前玩插队！新弟子就是胆大，这要是被他师父知道了……
彼时，叶缘正朝着宗主殿缓缓走去。
刚才徒孙们对他实力的议论，他都听到了。
史诗之前，为练灵。有引灵、融意、无尘共蜕凡三期。
只有天之骄子，才能领悟出本源诗歌，广为流传，于历史之中烙印出独属于自身的印记。
非不能，仅不愿耳。
他没有常人的气血限制，也就不必去在乎那广为流传的最佳突破年龄。
所以，作为一名傀儡师，他想创造出一具拥有真正生命的傀儡，与其签订天赋契约，从而踏上自身的史诗之路。
即便百年、千年，亦不改初心。
呼呼！
这时，清晨的冷风夹杂着淡白雾气拂面而来。
“哈欠！”
叶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目光始终清明，无论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风霜也没有被影响。
慢也好，步子小也罢。
生命逆光而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
遥想刚入门中的他，仅凭手中一根竹条便是心中的剑道魁首，轻轻一挥，剑气如虹，蓦然回首。
仍旧，自许世间第一流。
“吾有一颗赤诚之心，足以衍道成仙。”
叶缘面色平静，声音也平淡，可身躯已然越过这，些许风霜。
随即，他抬头望向前方近在咫尺的宗主殿，忽地咧嘴一笑。
从前初识这世间，如今走过这世间。
他知道。
现如今所遇所见，皆为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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