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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救赎

    随着最后一片头发掉落,终于都剪好了。我又前前后后的查遗补缺。虽然石头的样子,就像一只刚长出了刺的小刺猬,毛擦擦的,部分地方也有些秃,但总体还令人满意。

    短发的石头似乎也变了一番样子,额头更显饱满,黑色的眼睛如玛瑙石更加明亮。

    别说,石头长得还挺好看的。

    最后,我用吹风机吹掉他头上、脸上的碎发,摘掉他身上的罩衣。

    大功告成。

    我面带喜悦的看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咧嘴笑,只等下一刻,他转身扑入我的怀抱,虽没有任何言语,但他会用他的小脸蹭来蹭去,以表达他的欣喜与感谢。那一刻,我一定会紧紧的抱住他,哦,我最可爱的小猫咪,你这淘气的小东西。

    但风突然送来寒冷萧索的雾气,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凉意!

    我看他只摇了摇头,伸手挠了挠耳朵,手指摆了摆,就像是说,你可以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回他的房间了。听着房门冰冷的关闭声。那一刻,我感觉我消失了,大概我只是一团空气,或者一台机器。

    所有的欢喜瞬间都变成了雨水,将我浇得浑身颤抖。

    我不由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到底期待着什么呢?我为何非要踏入他那无法进入的世界呢。一切换来的都是讨厌。他只想让我更远一点儿。

    我失败了,再一次,是的,没错,在他关门的那一刻,他就清晰的,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我。

    我失神的扫着地上的碎发,又去叠罩衣,碎发触手就像一根根针,直刺手指最柔弱的部分。

    他为何如此对待我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不够尽力吗?

    那是一种奇怪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伤心,难过,失望,不甘,疼痛,混杂在一起,成了不痛不痒,就像披着麻木的死皮。

    恍惚之间,我站起身来,似乎还踢倒了凳子,我茫然走进了雨中。

    我只想离开那门里的孩子!他不是我的救赎,他跟那只猫一样,只是我的噩梦!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我的身上。冰冷又沉重。风则落井下石的推的我摇摇晃晃。连柔弱的小草都开始欺负我,拌的我跌跌撞撞。

    雨越下越大,我越走越远。直到湖边。湖水清澈透底,湖面是星星点点的雨痕。天地茫茫一片,我已分不清眼前是雨还是泪,分不清脚下是水还是地。

    我继续向前,但只探出了一步。就被一只小手死死的拉住了。

    我回头看去。

    他扬起的脸上也全是水,同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当晚,我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石头就睡在我的脚边。他蜷曲着身子,手脚缩在一起,就像一只熟睡的小猫。

    说到这里,晴美停了下来,但她脸上那层淡淡的光彩,在这明亮的午后,仍然夺目。风从她额前的发丝掠过,凝望着远方的双眼格外深邃,令我感到一种超越现实,触及星辰的美。

    我们都没有说话,任由这美好的瞬间在彼此的身前慢慢流淌。

    片刻,晴美转头看向我,她捋了捋耳边的短发,问我:“校长,您以为,是我救赎了石头,还是石头救赎了我?”

    我愣了愣,略感惊讶,她竟用了“救赎”这个词。

    这是个意味重大的词,指的是诸如升华、蜕变、羽化,等等脱胎换骨的重生。

    可有这么严重吗?我不太理解。其实,我听完之后,最主要的还是感动。两个差异极大的灵魂,度过了一段儿艰难的时光,最终敞开了心扉,成为彼此成长的依靠。

    但她却用了救赎这个词!

    细思之后,又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我很难将眼前这个阳光明媚,充满爱心的女孩,与那个布满各种隐喻、暗喻的幽暗梦境联系在一起。

    这个梦境,呈现出某种强烈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还混合着自卑,甚至被害妄想症。可是,她这样一个高知家庭出身,一路顺畅的优秀女性,为何会有如此阴暗沉重的梦境?这都是难以解释的。

    除非她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在没有更多信息之前,我不能乱加猜测。

    “老师?”晴美侧头轻声催我,大概在疑惑我为何久久不语。

    “哦,”我停止思索,试着回答她,但我没有使用“救赎”这两个字。

    我说:“我觉得,应该说,你和石头都得到成长。石头并非你以为的那么冷漠。在那个雨天,他跟着你,拉住你,说明他是关心你的。只是,大概因为他的自闭,不善表达罢了。当晚你发烧,肯定也是他在照顾你。他肯睡在你的脚边,说明他对你有安全感。这一切,都是你付出之后的回报。当然,对于孤僻症的他,能接纳你,也是相当的难能可贵,算是一大进步。所以,我的看法是,你们在相互支持中一起成长了。你以为如何?”

    对我的看法,晴美未置一词,她慢慢扭头看向了远方。

    “我不太同意您的分析。那夜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只噩梦中的猫,并不是他,而是我自己。因为那是我早已有的梦。见到石头后,我不过是把那只猫,也就是我自己,投射到他身上罢了。我要拯救的是我自己。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无非是自我感动罢了。那些所谓的付出,并非出于真诚的爱,而是带着虚伪的,做作的影调,必定令人心生厌恶。他当然不会接受我,排斥也理所应当。虽然,那时的我,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内心,但这也不是推卸责任的理由。是他最后拉住了我,给了我正视自我的机会。从这一点上来讲,并非我救赎了他,而是他救赎了我。为此,我十分感激,视他为我的亲人,亲弟弟。校长,您懂吗?”

    我诧异又惊叹!

    没想到晴美会如此自我剖析,乍听上去,也不无道理。当然,我还是觉得她看的过重了,这分析带着浓重的佛洛依德的味道。

    其实,心理成长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单纯归结于一两点是非常局限和草率的。而且,所有的心理分析还有一个巨大的先天缺陷。那就是永远都不能进入到直觉与灵性的领域。

    算了,先不管这些。

    “那么,那个噩梦还会困扰你吗?”我往下问。

    “嗯,这个……”晴美略有迟疑的说:“偶尔,我还会做这梦,但已很少了,而且梦境也没有以前那么阴暗可怕,我想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吧。

    这倒是合乎常理。

    “嗯,好吧,不管怎样,无论如何,还是恭喜你得到了“救赎”。也十分感谢你,这三年里,帮我照顾了石头。但是,今天我可不是来给你做心理辅导的。”我话锋一转,带上毫不遮掩的讽刺意味问她:“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今天告诉我这么多,意欲为何呢?昨天,你急着找我,为何突然逃走?那封告密信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刚刚闺蜜般谈心轻松的氛围被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公事公办的理所当然。一连串的尖锐疑问,犹如一束剑雨,密集的刺向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