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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狂欢节

    我离开正街,往后侧走,钻到一处小巷子里,找到之前看到的那家店。那是一家烧烤店,门口亮着昏暗的灯,环境温度不高,还没有一个人。

    但这地方很符合我的口味,是一处视野开阔的小丘,可以居高看到远处恶魔之眼的全貌。

    我进店,点了几样烤鱼,要了一壶热茶,坐在门口一张破桌子旁等他们。

    没一会儿,老板就送上来了热茶和烤鱼。

    我摘下手套,手掌贴在茶壶上,手心暖暖的,十分舒服。其实并不饿,只是不好意思白坐别人的椅子。身后一片小山坡,布满了低矮的房子,亮着昏暗的灯。

    恶魔之眼四周的人似乎更多了,估计大家都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到那里。免费的暖气不蹭白不蹭,总比呆在寒冷刺骨的石房子里强。

    我突然想起了Zero她们。在她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么冷的地方。

    我一出门总会时不时的想起她们。可为什么呢?这也是我久思不解的事儿。这种想念,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思念。也不是对神明的敬畏或崇拜。而是一种虚无缥缈,但又真真切切的联系。似乎只要一侧耳,就能听到那水滴跌落深潭的声音。

    “老弟,是专门来嗨的吧?”老板过来搭话。

    他戴着厚厚的皮帽,穿着污秽的围裙,长了一张老奸巨猾,满是皱纹的脸,瘪着嘴巴,似乎没有门牙,说话有些呼哧呼哧的漏风。

    我没理会。我一般不搭理陌生人,尤其这样套话的,无非想套个近乎,找机会坑蒙拐骗一番。

    可那男人却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摸出一支烟递给我。见我没反应,自顾自的抽了起来,像坏了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攀扯起来:“现在生意可不好做啊。你看看我这店,离那边也不算太远啊,环境也好,可一晚上就没几个人。大家都跑去那边玩了,可有啥好啊,又贵,味道又差,真傻。”

    “怪你这里不够人家敞亮,也不暖和。”我回了一嘴,说完就后悔了。关我屁事啊。

    “那倒也是,那边确实暖和,想当年,我在那边也有一间铺子。后来,可惜了。没办法,只能在这角落做生意。”

    这种当年勇的话听的多了,令人厌恶。我故意打了一个哈欠,表示我毫无兴趣。可这男人,毫不知趣的在我耳边继续呱噪说:“那时候年轻气盛,一身的力气,也不怕死,每次打生死都冲在前面,一身的伤,可从没怕过,理所当然啊,活着就是这样,要么被打死,要么饿死。我说,死人你见过吧?”见我没吭气,他继续自问自答:“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死人不咬人,也不吓人,更不坑人,就像睡着了似得,一动不动,任你摆布。其实人都是要死的,对吧?”

    我奇怪的瞅了这男人一眼。

    他叼着烟,半眯着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手上拿了一把小刀,正削着一截木头,耳背上夹了一只笔。

    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带着一丝得意:“话说呢,那时候也挺快活的,总能找到不同的女人。女人你知道吧?既蠢又傻,一杯酒就能跟你走,你说好不好骗。哈哈。可她们又比狼都狠,等你动了真心,苦苦哀求都没有用,只会吐你一脸的唾沫。”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伸出手,递给我一个小玩意儿。

    “诺,给你。”

    我一愣,并没有接。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只长着招风圆耳朵的木雕小猫。应该就是他刚做出来的。只是那小猫的姿势有些奇怪,侧弯半个圈,黑色的尾巴盖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半的嘴巴和鼻子,半睁的眼睛,不知为何,白描的竖眼仁里,透出一股栩栩如生的悲伤。

    “这是?!”我有些惊讶,没想到男人竟有这门手艺,寥寥几笔,相当传神,雕刻的,一看就是我。只是在他眼里,我怎么会是一只猫?还如此的悲伤?

    他解释说:“当年为老大挡了一刀,砍中了腰,就彻底残了,被像没用的狗一样丢到了这里。没事儿干的时候,就给客人雕这种小玩意儿。喜欢呢就给点钱,不喜欢就扔掉。”

    “雕的不错,多少钱?”我不由问。

    “这个不要钱,送你的。”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

    “因为你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儿像那个传教士。”

    “传教士?”

    “是啊,大好人啊。没有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即便没死,大概也跟死人一样,就知道杀杀杀。”说完,他庄重的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我好奇心上来了,问他:“你认识那传教士?”

    “那倒算不上认识,就是说过几句话吧罢了。”

    “你信上帝?”我继续问。

    男人点点头,但又皱起眉头,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就有趣了,我追问他:“什么意思,你到底信不信?”

    男人为难的抓了抓脸上的络腮胡子,挤着眉毛鼻子,思虑片刻才说:”我曾经问过那个教士。我问他,上帝到底长什么样子?他说,上帝长的跟我们一样。圣经说,人就是上帝照他自己的样子造的。那我就奇怪了,我问他,我这样的混蛋,也是按照仁慈的上帝造出来的吗?”说完,老头为难的看着我,似乎这个问题依然在困扰他。

    “哈哈哈……”我不由笑了。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不由继续挪揄他说:“所以,你早看透了,那一套全是编出来骗人的的鬼话,根本不能信!”

    “那倒也不是!”他回答的语气倒是坚决,一个劲的摇脑袋。

    “那怎么讲?”我更好奇了。

    “因为那传教士后来说,我们之所以要皈依上帝,不是因为上帝需要我们的皈依,而是因为我们需要皈依。这话有些绕,我想了很久都搞不明白,我们需要上帝干嘛呢?见又见不到,求的事情从不应验,还要给教会交税,给他塑像。可又不知怎么,又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即便杀了人,只要去看看他老人家,晚上就能睡得着觉。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大概是因为我太蠢,而不是这话错了。”

    说完,他又挠了挠帽子下的头皮,抬头望着远方,笑笑说:“管他呢,反正现在不打打杀杀了,有口饭吃就是好的!“

    我随着他的视线越过喧嚣的灯火,穿过那片缭绕的白雾,直达漆黑的夜空。那里似乎真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拦着不知多少的乌云和狂风。不准它们冲下来,扰乱这里的些许繁华和安宁。

    “要开始了!”男人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肩膀,将我从失神中拉回来。

    他张开嘴巴笑着,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

    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嘹亮的女声。一句长长绵绵的,Oh—i—oh—i—oh—i—oh—i。接着便是一阵鼓点儿。然后一片喝彩声。

    “哈哈,狂欢节开始了!我的朋友,一起来狂欢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他站起身来,满脸的欢喜。

    狂欢节?!我跟着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人群,不祥之兆笼罩全身。难怪今天的人格外的多,怎么就撞到了这样一个日子!

    那女人开始高唱,不知道什么歌,嘴巴翻的飞快,完全听不清楚歌词,就像在不停的吐着瓜子皮。少顷,突然反应过来,似乎听过这首歌。旋律还是蛮好的,只是歌词不太喜欢。

    ……

    Andnowmybedsheetssmelllikeyou

    Everydaydiscoveringsomethingbrandnew

    I'minlovewithyourbody

    Oh—i—oh—i—oh—i—oh—i

    ……

    人群开始跟唱。

    嘶吼的,跑调的,不知所云的,但在鼓点的带领下,依然发出了一种激动人心的快乐,就像迎面泻下来的水,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精神的面颊。

    这是首快乐的歌,也是首放纵的歌。在这寒冷的夜里,让人群格外的狂热。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一个酒瓶,他往嘴里塞了什么白色的小药片,闭眼猛灌了一大口酒,擦着擦嘴,递给我酒瓶子。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扑面而来。

    见我没接,他无所谓的收回,突然忘情的跟唱了起来。

    ……

    Everydaydiscoveringsomethingbrandnew

    I'minlovewiththeshapeofyou

    Oh—i—oh—i—oh—i—oh—i

    没想到,他才是这里的歌王。

    在远处嘈杂如暴雨的大合唱当中。他的声音犹如一艘银色的小船,在波涛上起伏跌宕,一会儿飞在浪尖,一会儿跌入波谷,却怎么都不会沉入海下。

    随着歌声,他的脸涨红了,在黑幕中发出神采奕奕的光,似乎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正在向他的臣民宣讲。而他们已经拿起了刀枪,只等王的命令,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跟他一起横扫四方。

    真是一个奇妙的男人,背后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