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脸是别人看的，面是自己立的
很久以前，同情对刘练来说是温柔，是善意，是抚慰伤痛的风，驱散阴冷的光，是擦拭泪水的温柔。随着阅历的增长，男人有了新的认知，同情带来了无能无力的哀伤，还有无力反抗的卑微。
都说社会是个大染缸，进去后才发现更像老君那座炼丹炉，你得使出浑身解数活下去，等有一天你侥幸逃了出来，才会发现自己已经变了颜色，或许还练成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刘练没有孙猴子的本事，纵然侥幸逃出火炉，也不过是满身污秽的泥腿子罢了。
可泥腿子也有尊严。
没有人能生来就是掠食者，强者抢占资源统治世界前，也曾是个孩子。刘练向往成为强者，而不是他人眼中需要同情的弱小。
在末日废土，一个本来弱肉强食，一个适者生存的世界，他却成为自己立志摆脱的形象。
所以，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好意，刘练依然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这和长相没有关系！”望着李含珠的面孔，刘练在心中义正言辞的喊到。
“你……很不一样，好像不怕死亡？”
李含珠没有马上回答刘练的问题，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生存是人的本能，绝大多数人会顺从这种本能，而眼前这个男人，很奇怪。
刘练清楚女巨人只是单纯的疑惑，因为她不需要威胁，她站在那里就是威胁本身！
“怕，不怕死的那是二傻子。”刘练强撑着身体，回答的虚弱无力，可他却没有倒下去的意思，咧了咧嘴，似乎进入了回想，道：“死，很可怕，没有光，没有声，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自己一辈子犯下的错误，开心、伤痛、悔恨，永无止尽的重复着。直到你对自己的往事变得冷漠，唯一能做的思考慢慢停滞。”
李含珠注视着刘练苍白的脸，一张废土上难得一见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经历，而不是对死亡的幻想。
“救你，只是顺手而为。我需要一个帮手，强壮、勇敢、值得信赖的人并不常见。”李含珠说完后，将木碗放在床头边转身离去，似乎不想再搭理不知好歹的家伙。
默默的躺会床上，刘练明白了李含珠的意思。在怪物手中救下自己，只是李含珠顺手而为。之后要将自己救活的另有他人，而这个人是谁，根本不需要去想。
“还好，不是相中我了。”自恋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以为女巨人要给他喂饭，差点全身心畏缩。转念却想到：“麻烦了！原本以为是强者的同情，不还也罢。没想却是欠了一个够麻烦的人情！小鬼的人情可不能欠啊。不过这女人也是真是够自信的，什么人都敢收啊！还是说她也是肌肉控？呼呼，掉坑了吧！”
那个肌肉小子看起来有点二愣子，却也不是什么死心眼，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哼哼！这终于有点意思了。”
碗里的三色糊糊有点淡淡的甜味，除了被捣碎的玉米，刘练无法辨别其他材料。
李家的客厅布置简单，两条三座的长沙发靠在墙边，颜色有些不搭。客厅窗户旁的墙壁上随处挂着一些木板，大门口则摆放着一个铁柜子，影响布局的规整。李德全坐在一张摇椅上，茶几上放着一大杯热茶，茶叶有点像竹叶，颜色却是黑色的。小女孩坐在沙方上，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兔子布娃娃，看到李含珠下来，刺溜一下滑下沙发，抱住了李含珠的小腿。
“坐着，休息一下吧。你二娘去给外面的俘虏们送饭去了，你三娘带着那小子在外面巡逻。”察觉到女儿的身影，刘德全张开了眯着的双眼。
“爸，什么时候去常集？”李含珠轻轻一抱，便将小女孩举到了头顶，惹得小孩子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先缓两天吧，神经宁的副作用还有几天，这两天让这帮冰渣子先把庄家收了，我也休息休息，再去常集。”李德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了望窗外田地里移动着的灯光，长叹道：“老了啊，不知不觉我都四十七了，活得够久了啊！”
见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德全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道：“我不是旧社的那些疯子，知道自己的斤两。四十七岁，有几个拾荒者能活到我这把年纪？我女儿想让我早点退下来多活几年，我开心着呢。”
“爸。”李含珠将小姑娘放在沙方上，伸出宽厚的手掌与父亲粗糙的大手握在一起，魁梧的身体像小女孩似得依偎父亲的身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父亲脸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而李德全也看着自己女儿那张不似女人的面孔，温柔的笑着。
父不嫌生儿丑，儿不厌老无用。
“我呀，就是担心你弟弟，明明是真傻，却还总是自作聪明。我就怕你带着他出去，最后被他累在外面。”叹了口气，李德全向沙发上盯着自己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待到将小姑娘抱到怀里，继续道：“这次你收留那小子，我赞同。那傻小子看着像是笨，可就凭他求你时说的那番话，脑子绝不糊涂。培养培养，完全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安心留在家里享享福喽。”
“嗯。”李含珠趴在父亲的身侧，轻轻的应了一声。李含珠的想法确实如父亲猜测的这般，培养一个帮手，让上了年纪的父亲退出拾荒者的行列，安心在农场养老。农场里总是留下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让出门在外的人总难以安心，以后有了父亲留守，也能少些顾虑。
“最近狂蛇帮闹的太凶了，趁这次去常集，一定要弄几把好枪，囤点燃料把陷阱都立起来。”一想到几天前那个残留着火光的农场废墟，李德全狰狞的面孔挂上了几分忧虑。
“蛇魔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李含珠也锁紧了眉头。
“前两年他不声不响撕毁了三帮协定，偷袭了三龙会水库驻地，险些毁了城里最大的水源。一群强盗，现在又说什么要团结一致复兴人类文明，简直放狗屁。”李德全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声谩骂吓得怀里的小姑娘缩了缩身子。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明天你带着那小子去把那台太阳能电池组弄回来，到时候请三龙会的人过来看看，要是能修好，咱们农场就有电了，换台大型净水器，再开几亩地。”说完后李德全抱着小姑娘站了起来，把小姑娘递给李含珠，掐了掐小姑娘的脸蛋，道：“和你姐姐玩吧。”
李德全离开后，李含珠经不住小姑娘的纠缠，答应带着她去看那些被关在房子里的俘虏们。
女俘虏们的待遇还算不错，被关进房间后便松开了双手，任由她们在狭小的房间里活动。俘虏们刚刚吃完晚餐，晚餐是一种蒸熟了的紫色果实，咬到嘴里却像红薯一样面面的，味道略带一点甜涩，不算难吃。不过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兰燕强迫其中几位女俘虏脱掉了她们的衣服，给他们换上了难看不合身的旧衣。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失去耐心的兰燕亲自动手扒下了一名俘虏的衣物后，其他被点到的女人乖乖的脱下了自己的衣物。好在兰燕对她们的内衣没有兴趣，让几名女人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之后，几名女俘虏强迫自己忘记了此前的不快，保持着社会人应有的风度，向敌人致谢，互相谦让后，各自挑拣了一个果实。
补充了一些体力后，俘虏们之间的气氛不像刚才那样压抑了。大家都明白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倒没有因为如今的遭遇而一味的悲伤。更多的，是思考，毕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就像郭杰说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开点。”知性女名叫张莉，自称在一家大型企业做财务经理，三十二岁的已婚丁克族。
张莉看起在对大家说话，其实只是在说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妇女在说。这个被强行扒衣的女人叫黄依依，是个专职家庭主妇，三十一岁，孩子今年才五岁。她只是想请求芦花放过她，却被当做敬猴的那只鸡。
“我们，能逃出去么？”美貌女孩孙婉，无疑是几名女俘虏中最靓丽的人儿之一，年轻，时尚，身材玲珑有致，一心想成为公众女郎，毕业后也一直为此努力着。作为没有被拿走衣服的人，她显得格外忧愁。
李德全早就告诉过她们，她们是奴隶，将会被卖给别人。孙婉可不觉得自己没有被迫换衣是一种优待，毫无疑问，奴隶贩子需要她的穿着增光添彩，为自己博得更高的价格。
“逃？怎么逃？又能逃到哪去？”华梦雪是一个有些自卑的女人，长相本就普通，偏偏额头有些宽，不懂得打扮，除了读书便是读书，二十六岁了还在国文系读研。她比所有人都冷静，也比所有人都绝望。一个未知的世界，一段新的人生，开篇不是王女皇妃，而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俘虏，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要是能联系到郭杰他们就好了。”张莉的话让孙婉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便闭口不言。
小女孩喜欢看穿着漂亮衣服的孙婉，偏偏孙婉此刻心烦意乱，没有心思理会小女孩对自己的笑容。等到李含珠带着小女孩离开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一次和女巨人拉近关系的机会，后悔却来不及了。
“我们可以试着联系一下那个小子。”张颖是另一位没有被夺走衣服的女人，二十四岁已经为人妻子，容貌倩丽身材火辣，一路上没少吸引眼球和问候。
“韩宁，中午你和那小子不是在一起聊过吗？让他想想办法帮我们逃走吧。”张颖对坐在墙角没什么精神的年轻女孩说到。
韩宁是中午试图挑战粽子的三名女性之一。她在女俘虏中年纪最小，只有十九岁，刚上大学，爱好是打羽毛球。靠在她身边坐着的是戴眼镜的姑娘王珊，今年二十二岁，同样是一名大学生，体型有些微胖不太说话。
两人看起来心情沉重，这也难怪，别的女人换衣服的时候兰燕只是看了两眼，偏偏轮到这二人的时候，兰燕又是摸上面，又是捏下面，末了留下了两声不错，顿时让两个姑娘倍感压力。
“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只是一起帮那个受伤的人一起包扎，连认识都算不上。而且，我觉得他帮不了我们。”韩宁翻了翻眼睛，似乎不想搭理张颖，扫了一眼众人，硬邦邦的说了两句便重新低下了脑袋。
张颖讨了个没趣，看向张莉，示意张莉说两句。
“小韩啊，现在大家都在同坐一条船。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伙一起想办法解决啊。”张莉当然注意到兰燕对两个少女不同的关注，很容易猜到韩宁的担忧。
“没什么。”韩宁回答的生硬，似乎对张莉的亲近并不感兴趣。
韩宁其实并不是一个孤僻的女孩，她喜欢运动，为人活泼，很善与人交往，之所以对身边这些人反应冷淡，其实是有原因的。
韩宁的体力不错，在逃跑时紧紧的跟在光膀子少年身后，比其他人跑的都快一些。当她超过刘练和光膀子少年成为领跑者的时候，根本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停了下来。等她想明白这点，回头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在扔出石头的刘练。
好奇心让韩宁减慢了步伐，当她看到孙婉和那个叫易双峰的小帅哥从两只怪物手下逃生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是在现实世界中。若不是王珊正好扭了脚跌倒在自己身边，她甚至已经忘记了逃跑。即便如此，在拽着王珊逃进巷子时，她还是觉得那两个消失在楼前面的年轻人有些不可思议。
躲在废弃的建筑里，韩宁十分好奇外面的情况。当李德全来到废墟大道中央，威胁大家自己走出藏身的建筑物时，韩宁第一个走了出来。与其他惧怕李德全而被迫走出的人不一样，韩宁更多的是好奇，想看看那两个年轻人到底如何了。
大多数人被怪物吓得丧失了胆气，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没有一个人选择独自躲藏。李德全带着大家回到了最先藏身的建筑物内，包括没有离开的人在内，二十一名俘虏聚集在了一起，缺了两人。
李德全命令所有人在原地等待，然后便再次离开了。这一次，众人的心情不但没有任何活跃，还微微一沉，对于李德全的离开居然有些不愿。
没过多久，剩下了两名俘虏也进来了。
光膀子少年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他的左手腕不断的涌出鲜血，即便如此还紧紧的抱着另一个男人，是带头走出去的那个家伙。那家伙穿白T恤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破损得到衣服下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肉沟壑，韩宁有心想要迎上去帮忙，可看到那参差不齐的血肉，吓得当场腿就软了。
注视着人群，光膀子少年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失望和焦急，想要转身，却不知怎的跪倒在在了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死死撑着双臂，抱着怀里流血的男人。
“帮帮他，谁来帮帮他。”
虚弱无力的声音有些生硬，似乎不是个善于求助别人的家伙。涣散的目光呆滞的盯着怀中的伤者，却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手腕处鲜血还在涌出。
“喂喂！那两个家伙受伤了！”
“不会变丧尸吧？”
“不知道，谁去把李德全找回来啊！”
“要不先让他们出去吧?”
“你们走远点！要是变成丧尸了会害死所有人的！”
女孩的惧意在周围细声的讨论下逐渐变成了激愤，她不明白身边这些人，面前明明是重伤的同伴，为什么大家能若无其事的在一边讨论那不知所谓的丧尸？就仿佛眼前受伤的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可怕的怪物。
韩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走上前去帮光膀子少年扶住了刘练的身体。
“他会变丧尸吗？”韩宁有些害怕，却不是在害怕眼前这个闭目沉睡的男子会睁开眼睛攻击自己。
“不会。”光膀子少年的声音又微弱了几分，与却不知为何，让人信服。
除了韩宁外，站出来帮助两人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依旧戒备着两位伤者，他们有他们的顾虑，但这份顾虑本就说明了一切。
韩宁永远忘不了李德全看向众人时的冷漠，也忘不了身后那些人表现出的冷漠，一样的冷漠，前者让她感到害怕，后者却让她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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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隐隐意识到了一这点女孩，充满了不安。
似乎是察觉到了女孩的不安，一旁的王珊拉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都说社会是个大染缸，进去后才发现更像老君那座炼丹炉，你得使出浑身解数活下去，等有一天你侥幸逃了出来，才会发现自己已经变了颜色，或许还练成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刘练没有孙猴子的本事，纵然侥幸逃出火炉，也不过是满身污秽的泥腿子罢了。
可泥腿子也有尊严。
没有人能生来就是掠食者，强者抢占资源统治世界前，也曾是个孩子。刘练向往成为强者，而不是他人眼中需要同情的弱小。
在末日废土，一个本来弱肉强食，一个适者生存的世界，他却成为自己立志摆脱的形象。
所以，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好意，刘练依然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这和长相没有关系！”望着李含珠的面孔，刘练在心中义正言辞的喊到。
“你……很不一样，好像不怕死亡？”
李含珠没有马上回答刘练的问题，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生存是人的本能，绝大多数人会顺从这种本能，而眼前这个男人，很奇怪。
刘练清楚女巨人只是单纯的疑惑，因为她不需要威胁，她站在那里就是威胁本身！
“怕，不怕死的那是二傻子。”刘练强撑着身体，回答的虚弱无力，可他却没有倒下去的意思，咧了咧嘴，似乎进入了回想，道：“死，很可怕，没有光，没有声，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自己一辈子犯下的错误，开心、伤痛、悔恨，永无止尽的重复着。直到你对自己的往事变得冷漠，唯一能做的思考慢慢停滞。”
李含珠注视着刘练苍白的脸，一张废土上难得一见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经历，而不是对死亡的幻想。
“救你，只是顺手而为。我需要一个帮手，强壮、勇敢、值得信赖的人并不常见。”李含珠说完后，将木碗放在床头边转身离去，似乎不想再搭理不知好歹的家伙。
默默的躺会床上，刘练明白了李含珠的意思。在怪物手中救下自己，只是李含珠顺手而为。之后要将自己救活的另有他人，而这个人是谁，根本不需要去想。
“还好，不是相中我了。”自恋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以为女巨人要给他喂饭，差点全身心畏缩。转念却想到：“麻烦了！原本以为是强者的同情，不还也罢。没想却是欠了一个够麻烦的人情！小鬼的人情可不能欠啊。不过这女人也是真是够自信的，什么人都敢收啊！还是说她也是肌肉控？呼呼，掉坑了吧！”
那个肌肉小子看起来有点二愣子，却也不是什么死心眼，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哼哼！这终于有点意思了。”
碗里的三色糊糊有点淡淡的甜味，除了被捣碎的玉米，刘练无法辨别其他材料。
李家的客厅布置简单，两条三座的长沙发靠在墙边，颜色有些不搭。客厅窗户旁的墙壁上随处挂着一些木板，大门口则摆放着一个铁柜子，影响布局的规整。李德全坐在一张摇椅上，茶几上放着一大杯热茶，茶叶有点像竹叶，颜色却是黑色的。小女孩坐在沙方上，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兔子布娃娃，看到李含珠下来，刺溜一下滑下沙发，抱住了李含珠的小腿。
“坐着，休息一下吧。你二娘去给外面的俘虏们送饭去了，你三娘带着那小子在外面巡逻。”察觉到女儿的身影，刘德全张开了眯着的双眼。
“爸，什么时候去常集？”李含珠轻轻一抱，便将小女孩举到了头顶，惹得小孩子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先缓两天吧，神经宁的副作用还有几天，这两天让这帮冰渣子先把庄家收了，我也休息休息，再去常集。”李德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了望窗外田地里移动着的灯光，长叹道：“老了啊，不知不觉我都四十七了，活得够久了啊！”
见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德全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道：“我不是旧社的那些疯子，知道自己的斤两。四十七岁，有几个拾荒者能活到我这把年纪？我女儿想让我早点退下来多活几年，我开心着呢。”
“爸。”李含珠将小姑娘放在沙方上，伸出宽厚的手掌与父亲粗糙的大手握在一起，魁梧的身体像小女孩似得依偎父亲的身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父亲脸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而李德全也看着自己女儿那张不似女人的面孔，温柔的笑着。
父不嫌生儿丑，儿不厌老无用。
“我呀，就是担心你弟弟，明明是真傻，却还总是自作聪明。我就怕你带着他出去，最后被他累在外面。”叹了口气，李德全向沙发上盯着自己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待到将小姑娘抱到怀里，继续道：“这次你收留那小子，我赞同。那傻小子看着像是笨，可就凭他求你时说的那番话，脑子绝不糊涂。培养培养，完全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安心留在家里享享福喽。”
“嗯。”李含珠趴在父亲的身侧，轻轻的应了一声。李含珠的想法确实如父亲猜测的这般，培养一个帮手，让上了年纪的父亲退出拾荒者的行列，安心在农场养老。农场里总是留下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让出门在外的人总难以安心，以后有了父亲留守，也能少些顾虑。
“最近狂蛇帮闹的太凶了，趁这次去常集，一定要弄几把好枪，囤点燃料把陷阱都立起来。”一想到几天前那个残留着火光的农场废墟，李德全狰狞的面孔挂上了几分忧虑。
“蛇魔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李含珠也锁紧了眉头。
“前两年他不声不响撕毁了三帮协定，偷袭了三龙会水库驻地，险些毁了城里最大的水源。一群强盗，现在又说什么要团结一致复兴人类文明，简直放狗屁。”李德全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声谩骂吓得怀里的小姑娘缩了缩身子。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明天你带着那小子去把那台太阳能电池组弄回来，到时候请三龙会的人过来看看，要是能修好，咱们农场就有电了，换台大型净水器，再开几亩地。”说完后李德全抱着小姑娘站了起来，把小姑娘递给李含珠，掐了掐小姑娘的脸蛋，道：“和你姐姐玩吧。”
李德全离开后，李含珠经不住小姑娘的纠缠，答应带着她去看那些被关在房子里的俘虏们。
女俘虏们的待遇还算不错，被关进房间后便松开了双手，任由她们在狭小的房间里活动。俘虏们刚刚吃完晚餐，晚餐是一种蒸熟了的紫色果实，咬到嘴里却像红薯一样面面的，味道略带一点甜涩，不算难吃。不过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兰燕强迫其中几位女俘虏脱掉了她们的衣服，给他们换上了难看不合身的旧衣。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失去耐心的兰燕亲自动手扒下了一名俘虏的衣物后，其他被点到的女人乖乖的脱下了自己的衣物。好在兰燕对她们的内衣没有兴趣，让几名女人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之后，几名女俘虏强迫自己忘记了此前的不快，保持着社会人应有的风度，向敌人致谢，互相谦让后，各自挑拣了一个果实。
补充了一些体力后，俘虏们之间的气氛不像刚才那样压抑了。大家都明白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倒没有因为如今的遭遇而一味的悲伤。更多的，是思考，毕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就像郭杰说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开点。”知性女名叫张莉，自称在一家大型企业做财务经理，三十二岁的已婚丁克族。
张莉看起在对大家说话，其实只是在说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妇女在说。这个被强行扒衣的女人叫黄依依，是个专职家庭主妇，三十一岁，孩子今年才五岁。她只是想请求芦花放过她，却被当做敬猴的那只鸡。
“我们，能逃出去么？”美貌女孩孙婉，无疑是几名女俘虏中最靓丽的人儿之一，年轻，时尚，身材玲珑有致，一心想成为公众女郎，毕业后也一直为此努力着。作为没有被拿走衣服的人，她显得格外忧愁。
李德全早就告诉过她们，她们是奴隶，将会被卖给别人。孙婉可不觉得自己没有被迫换衣是一种优待，毫无疑问，奴隶贩子需要她的穿着增光添彩，为自己博得更高的价格。
“逃？怎么逃？又能逃到哪去？”华梦雪是一个有些自卑的女人，长相本就普通，偏偏额头有些宽，不懂得打扮，除了读书便是读书，二十六岁了还在国文系读研。她比所有人都冷静，也比所有人都绝望。一个未知的世界，一段新的人生，开篇不是王女皇妃，而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俘虏，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要是能联系到郭杰他们就好了。”张莉的话让孙婉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便闭口不言。
小女孩喜欢看穿着漂亮衣服的孙婉，偏偏孙婉此刻心烦意乱，没有心思理会小女孩对自己的笑容。等到李含珠带着小女孩离开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一次和女巨人拉近关系的机会，后悔却来不及了。
“我们可以试着联系一下那个小子。”张颖是另一位没有被夺走衣服的女人，二十四岁已经为人妻子，容貌倩丽身材火辣，一路上没少吸引眼球和问候。
“韩宁，中午你和那小子不是在一起聊过吗？让他想想办法帮我们逃走吧。”张颖对坐在墙角没什么精神的年轻女孩说到。
韩宁是中午试图挑战粽子的三名女性之一。她在女俘虏中年纪最小，只有十九岁，刚上大学，爱好是打羽毛球。靠在她身边坐着的是戴眼镜的姑娘王珊，今年二十二岁，同样是一名大学生，体型有些微胖不太说话。
两人看起来心情沉重，这也难怪，别的女人换衣服的时候兰燕只是看了两眼，偏偏轮到这二人的时候，兰燕又是摸上面，又是捏下面，末了留下了两声不错，顿时让两个姑娘倍感压力。
“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只是一起帮那个受伤的人一起包扎，连认识都算不上。而且，我觉得他帮不了我们。”韩宁翻了翻眼睛，似乎不想搭理张颖，扫了一眼众人，硬邦邦的说了两句便重新低下了脑袋。
张颖讨了个没趣，看向张莉，示意张莉说两句。
“小韩啊，现在大家都在同坐一条船。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伙一起想办法解决啊。”张莉当然注意到兰燕对两个少女不同的关注，很容易猜到韩宁的担忧。
“没什么。”韩宁回答的生硬，似乎对张莉的亲近并不感兴趣。
韩宁其实并不是一个孤僻的女孩，她喜欢运动，为人活泼，很善与人交往，之所以对身边这些人反应冷淡，其实是有原因的。
韩宁的体力不错，在逃跑时紧紧的跟在光膀子少年身后，比其他人跑的都快一些。当她超过刘练和光膀子少年成为领跑者的时候，根本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停了下来。等她想明白这点，回头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在扔出石头的刘练。
好奇心让韩宁减慢了步伐，当她看到孙婉和那个叫易双峰的小帅哥从两只怪物手下逃生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是在现实世界中。若不是王珊正好扭了脚跌倒在自己身边，她甚至已经忘记了逃跑。即便如此，在拽着王珊逃进巷子时，她还是觉得那两个消失在楼前面的年轻人有些不可思议。
躲在废弃的建筑里，韩宁十分好奇外面的情况。当李德全来到废墟大道中央，威胁大家自己走出藏身的建筑物时，韩宁第一个走了出来。与其他惧怕李德全而被迫走出的人不一样，韩宁更多的是好奇，想看看那两个年轻人到底如何了。
大多数人被怪物吓得丧失了胆气，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没有一个人选择独自躲藏。李德全带着大家回到了最先藏身的建筑物内，包括没有离开的人在内，二十一名俘虏聚集在了一起，缺了两人。
李德全命令所有人在原地等待，然后便再次离开了。这一次，众人的心情不但没有任何活跃，还微微一沉，对于李德全的离开居然有些不愿。
没过多久，剩下了两名俘虏也进来了。
光膀子少年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他的左手腕不断的涌出鲜血，即便如此还紧紧的抱着另一个男人，是带头走出去的那个家伙。那家伙穿白T恤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破损得到衣服下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肉沟壑，韩宁有心想要迎上去帮忙，可看到那参差不齐的血肉，吓得当场腿就软了。
注视着人群，光膀子少年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失望和焦急，想要转身，却不知怎的跪倒在在了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死死撑着双臂，抱着怀里流血的男人。
“帮帮他，谁来帮帮他。”
虚弱无力的声音有些生硬，似乎不是个善于求助别人的家伙。涣散的目光呆滞的盯着怀中的伤者，却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手腕处鲜血还在涌出。
“喂喂！那两个家伙受伤了！”
“不会变丧尸吧？”
“不知道，谁去把李德全找回来啊！”
“要不先让他们出去吧?”
“你们走远点！要是变成丧尸了会害死所有人的！”
女孩的惧意在周围细声的讨论下逐渐变成了激愤，她不明白身边这些人，面前明明是重伤的同伴，为什么大家能若无其事的在一边讨论那不知所谓的丧尸？就仿佛眼前受伤的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可怕的怪物。
韩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走上前去帮光膀子少年扶住了刘练的身体。
“他会变丧尸吗？”韩宁有些害怕，却不是在害怕眼前这个闭目沉睡的男子会睁开眼睛攻击自己。
“不会。”光膀子少年的声音又微弱了几分，与却不知为何，让人信服。
除了韩宁外，站出来帮助两人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依旧戒备着两位伤者，他们有他们的顾虑，但这份顾虑本就说明了一切。
韩宁永远忘不了李德全看向众人时的冷漠，也忘不了身后那些人表现出的冷漠，一样的冷漠，前者让她感到害怕，后者却让她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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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隐隐意识到了一这点女孩，充满了不安。
似乎是察觉到了女孩的不安，一旁的王珊拉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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