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霞儿爹
50岁已经可以被称作老汉了吧？
霞儿爹思索了一会儿，慢慢的点着头：可以了，我现在可以被称作老汉了。
他的脸上已经堆累起了皱纹，皮肤已经开始松弛，已经习惯了弯腰走路……唉，时间过得真快呀，一眨眼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常言说人生不过百年。但是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活个60、70岁。50岁可不是大半辈子吗？
他蹲在看西瓜的棚子里，看着田里一个个圆滚滚，绿油油的大西瓜，满足的笑着。拎起陶罐灌了一口水，摸摸嘴巴，继续总结着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好总结的：前面30多年过得太累，后面近20年过得太无趣。
但是不总结又觉得对不起自己：大半辈子都浑浑噩噩的过来了，临到老了却感觉活清楚了。这份清醒让他总感觉有话要说。
可是和谁说呢？
只能和自己说。
他15岁去戍边，到32岁才落户南安府翠屏县甘井村，娶了战死同伴的未亡人做老婆，老婆还带来两个拖油瓶。半路夫妻，有些过往他没办法和老婆说；成婚18年来，他们夫妻又养育了二子一女。孩子尚且稚嫩，体会不了他的苦乐，所以也没办法和儿子女儿说。
霞儿爹摇摇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已经过了正午，太阳却依旧毒辣。
沿着穿村的小路，吵吵嚷嚷的走过来8个人：前面一个穿着锦缎的趾高气扬，后面7个穿着布袍的小意逢迎。
霞儿爹认出了一行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县太爷的公子带着狗腿子出来干啥？这帮人嫌狗憎的东西一出来就准没有好事。
他又使劲往窝棚里面蹲了蹲，生怕罗少爷看见他过来找麻烦。
县太老爷姓罗，他的大公子叫罗玉书，翠屏县无论官民，尊卑，老少都尊称一声罗少爷。
罗少爷一伙人走累了，看见路边有一大片西瓜田，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也不去挑，见到一个西瓜就打碎一个，如果瓤是红的就抓起来吃两口；熟的不透就扔在一边。
一会儿工夫就有20多个西瓜被开了瓢。
霞儿爹几次想站出去制止罗少爷。但是想想他们一贯的脾性，就知道这没有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们祸祸的更起劲。
他们一家人种的粮食难以糊口，就靠着这点西瓜田的收获去换点粮食，换点柴米油盐、针头线脑。
霞儿爹看着那一个个浪费在地里的西瓜，就仿佛看见孩子们碗里的稀粥变成了清汤。
可是还得忍住。这时候不出去，反而是保护西瓜田最好的办法。少爷们兴尽了也就散了。
但是今天的老天爷好像故意和霞儿爹作对。
罗少爷和狗腿子们吃饱了西瓜，竟然敞开衣襟，吹着凉风，坐在田头扔石头玩，目标正是瓜田里的西瓜。每砸碎一个，一帮人就轰然大笑，好像中了什么了不得的彩头。
霞儿爹终于忍不住，急匆匆从窝棚里跑出来，又不敢真的凑到罗少爷跟前去，距离这帮人还有十几尺远就双膝跪到地上，用力的磕头：“罗少爷，罗少爷，您行行好吧。这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呀！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冲我来。老汉我一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求求您，饶过老汉这几个月的辛苦吧！”
罗玉书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不痛快，扬手就把一块茶碗大的石头扔在霞儿爹的脑袋上：“你个老棺材瓤子，是老天爷专门派来跟我作对的吗？我吃你家几个西瓜怎么了？竟然跑出来败坏我的兴致！孩儿们，给我狠狠揍这个老东西！”
孩儿们，就是罗玉书的狗腿子们。他们大多是县衙里官吏们家的小子，基本上也都是18、9岁，和罗玉书年纪相当，正处在人生当中最为暴戾的年纪。
霞儿爹的额头被石头砸出一道口子，血刷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和磕头蹭到脸上的泥土混在一起，看着特别狼狈和可怜。
但是在罗玉书和狗腿子们的眼里，这个糟老头子很明显是在装可怜，于是就显得更加可恶。
8个人冲上来，对着霞儿爹一阵拳打脚踢，居然还打出了欢快的笑声。
霞儿爹双手紧紧护住头，两条胳膊牢牢夹在肋下。腿并拢，两只脚死死贴住屁股。
这是他在战场上学来的本事，把身子团成元宝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住致命处，不至于被一下打死。
他不敢还手。少爷们如果打死他那也只是一条人命；如果他敢还手，那么他一家人就都别想活了。
让他心里微微一松的是，他听见了罗少爷放肆的笑声。
这就说明少爷们出口气就会放过他，不会真的把他打死在这里。
果然，少爷们很快就打累了，骂骂咧咧顺着土路往前走去。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霞儿爹这才舒展开身子，仰面朝天躺在路上。试了试手、脚、腰和脖子都没有伤筋动骨，这才缓缓的爬起来。揉着身上的痛处，活动活动筋骨，走进田里，仔细收拾着打坏的西瓜，将还能吃的西瓜瓤从泥土里捡起来，在短褂子上擦掉土放进嘴里。
他已经决定了，这就算今天的第二顿饭，晚上就不要让霞儿她娘过来送饭了。
霞儿爹收拾完西瓜地，刚回到窝棚里躺下。家里的老四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大声喊着：“爹！爹！不好了，罗少爷他们要抢走小妹！”
霞儿爹一听，就像是三九天被凉水浇头一样，感觉一股凉气儿从头顶灌进脚后跟儿：坏了！小霞儿落到这帮混账手里还能有个好？
他急急忙忙往村里跑去，拽着老四火急火燎的问：“小霞平时不是不出门吗？今天怎么让罗少爷看见了？”
霞儿爹36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小闺女，疼爱的不得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从小就细心的教授霞儿读书识字，描红画样，针织女工，以图将来能够嫁个好夫婿，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小霞儿也是乖巧。打生下来就不哭不闹，不让大人操心。长大了更是性子文静，温柔善良。在霞儿娘的教导之下，整天在家里做织娘，从不轻易的抛头露面。
霞儿爹思索了一会儿，慢慢的点着头：可以了，我现在可以被称作老汉了。
他的脸上已经堆累起了皱纹，皮肤已经开始松弛，已经习惯了弯腰走路……唉，时间过得真快呀，一眨眼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常言说人生不过百年。但是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活个60、70岁。50岁可不是大半辈子吗？
他蹲在看西瓜的棚子里，看着田里一个个圆滚滚，绿油油的大西瓜，满足的笑着。拎起陶罐灌了一口水，摸摸嘴巴，继续总结着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好总结的：前面30多年过得太累，后面近20年过得太无趣。
但是不总结又觉得对不起自己：大半辈子都浑浑噩噩的过来了，临到老了却感觉活清楚了。这份清醒让他总感觉有话要说。
可是和谁说呢？
只能和自己说。
他15岁去戍边，到32岁才落户南安府翠屏县甘井村，娶了战死同伴的未亡人做老婆，老婆还带来两个拖油瓶。半路夫妻，有些过往他没办法和老婆说；成婚18年来，他们夫妻又养育了二子一女。孩子尚且稚嫩，体会不了他的苦乐，所以也没办法和儿子女儿说。
霞儿爹摇摇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已经过了正午，太阳却依旧毒辣。
沿着穿村的小路，吵吵嚷嚷的走过来8个人：前面一个穿着锦缎的趾高气扬，后面7个穿着布袍的小意逢迎。
霞儿爹认出了一行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县太爷的公子带着狗腿子出来干啥？这帮人嫌狗憎的东西一出来就准没有好事。
他又使劲往窝棚里面蹲了蹲，生怕罗少爷看见他过来找麻烦。
县太老爷姓罗，他的大公子叫罗玉书，翠屏县无论官民，尊卑，老少都尊称一声罗少爷。
罗少爷一伙人走累了，看见路边有一大片西瓜田，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也不去挑，见到一个西瓜就打碎一个，如果瓤是红的就抓起来吃两口；熟的不透就扔在一边。
一会儿工夫就有20多个西瓜被开了瓢。
霞儿爹几次想站出去制止罗少爷。但是想想他们一贯的脾性，就知道这没有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们祸祸的更起劲。
他们一家人种的粮食难以糊口，就靠着这点西瓜田的收获去换点粮食，换点柴米油盐、针头线脑。
霞儿爹看着那一个个浪费在地里的西瓜，就仿佛看见孩子们碗里的稀粥变成了清汤。
可是还得忍住。这时候不出去，反而是保护西瓜田最好的办法。少爷们兴尽了也就散了。
但是今天的老天爷好像故意和霞儿爹作对。
罗少爷和狗腿子们吃饱了西瓜，竟然敞开衣襟，吹着凉风，坐在田头扔石头玩，目标正是瓜田里的西瓜。每砸碎一个，一帮人就轰然大笑，好像中了什么了不得的彩头。
霞儿爹终于忍不住，急匆匆从窝棚里跑出来，又不敢真的凑到罗少爷跟前去，距离这帮人还有十几尺远就双膝跪到地上，用力的磕头：“罗少爷，罗少爷，您行行好吧。这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呀！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冲我来。老汉我一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求求您，饶过老汉这几个月的辛苦吧！”
罗玉书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不痛快，扬手就把一块茶碗大的石头扔在霞儿爹的脑袋上：“你个老棺材瓤子，是老天爷专门派来跟我作对的吗？我吃你家几个西瓜怎么了？竟然跑出来败坏我的兴致！孩儿们，给我狠狠揍这个老东西！”
孩儿们，就是罗玉书的狗腿子们。他们大多是县衙里官吏们家的小子，基本上也都是18、9岁，和罗玉书年纪相当，正处在人生当中最为暴戾的年纪。
霞儿爹的额头被石头砸出一道口子，血刷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和磕头蹭到脸上的泥土混在一起，看着特别狼狈和可怜。
但是在罗玉书和狗腿子们的眼里，这个糟老头子很明显是在装可怜，于是就显得更加可恶。
8个人冲上来，对着霞儿爹一阵拳打脚踢，居然还打出了欢快的笑声。
霞儿爹双手紧紧护住头，两条胳膊牢牢夹在肋下。腿并拢，两只脚死死贴住屁股。
这是他在战场上学来的本事，把身子团成元宝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住致命处，不至于被一下打死。
他不敢还手。少爷们如果打死他那也只是一条人命；如果他敢还手，那么他一家人就都别想活了。
让他心里微微一松的是，他听见了罗少爷放肆的笑声。
这就说明少爷们出口气就会放过他，不会真的把他打死在这里。
果然，少爷们很快就打累了，骂骂咧咧顺着土路往前走去。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霞儿爹这才舒展开身子，仰面朝天躺在路上。试了试手、脚、腰和脖子都没有伤筋动骨，这才缓缓的爬起来。揉着身上的痛处，活动活动筋骨，走进田里，仔细收拾着打坏的西瓜，将还能吃的西瓜瓤从泥土里捡起来，在短褂子上擦掉土放进嘴里。
他已经决定了，这就算今天的第二顿饭，晚上就不要让霞儿她娘过来送饭了。
霞儿爹收拾完西瓜地，刚回到窝棚里躺下。家里的老四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大声喊着：“爹！爹！不好了，罗少爷他们要抢走小妹！”
霞儿爹一听，就像是三九天被凉水浇头一样，感觉一股凉气儿从头顶灌进脚后跟儿：坏了！小霞儿落到这帮混账手里还能有个好？
他急急忙忙往村里跑去，拽着老四火急火燎的问：“小霞平时不是不出门吗？今天怎么让罗少爷看见了？”
霞儿爹36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小闺女，疼爱的不得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从小就细心的教授霞儿读书识字，描红画样，针织女工，以图将来能够嫁个好夫婿，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小霞儿也是乖巧。打生下来就不哭不闹，不让大人操心。长大了更是性子文静，温柔善良。在霞儿娘的教导之下，整天在家里做织娘，从不轻易的抛头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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