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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房对话

    进了梦坡斋的书房,贾玟打量着房中布置。

    只见一张合着地步打就的梨花大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垒着书籍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陈列。

    大案一侧书架陈列,错落有序,其下又摆有数张椅子,上面坐着贾政的清客相公。

    而众人之前,站着一头戴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身着半旧不新深色长袍,三尺髯须,脸色微沉,自有三分威严,七分贵气。

    不肖别人介绍,贾玟知道眼前之人必是自己那便宜父亲—贾政。

    “儿子请父亲安!”见了贾政,贾玟顿时神色恭敬,直接跪地道。

    “起来吧!”随着贾政话音落地,只见离着最近的清客,立刻扶着贾玟起来。

    “金陵的事情,办的妥当了?”贾政问道。

    “回老爷话,自是处理完了。”

    “你倒是越发的清瘦了许多。”贾玟着一身靛蓝旧色大褂,外披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穿在身上显得肥大了许多。

    贾政见贾玟举止较之往昔,沉稳内敛,进退有度,颇有几分风流的模样,不由心中喜欢。

    “今个儿怎么这副打扮,简衣素行,倒不像咱们大家子的气派。”贾政接着开口问道。

    “苏子曾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儿子尚且未有苏子之能,又岂能嫌这身衣裳寒酸,更何况儿子认为,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奢也,如今心中亦唯有读书修身而已。”

    “好一个,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奢也。老爷,玟哥儿年纪轻轻便有古人之风,我等敬佩!”

    只见座下清客,众人不由的赞叹道!

    贾政想起前几日,见宝玉锦衣华服不说,便是那鞋子亦是绫罗所做,到底有些不受用,何苦来,虚耗人力。

    现在听得贾玟又如此说道,心中暗自对比,不由喜叹交加,开口道,“你到底是明些事理的。”

    今日来书房之前,贾玟一来素知贾政不喜奢华,二来受到前世的影响,对于妆红柳绿,珠鸾玉佩的装扮也不甚喜欢,所以便这身打扮。

    “前几日,老太太派人送来一份经书,说是你亲手书写,看见了你的孝心,至于这字,倒是大有长进。”贾政仍忍不住的夸赞,但很快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不在家的日子里,可曾读了什么书。”

    “儿子虽然不在都中,但是始终不敢懈怠片刻,去岁已经将《四书》读了几遍,如今正看《春秋》。”

    “《四书》可曾读透了。”贾政听见贾玟已经看完了四书,脸色顿时露出满意之色。

    “先贤至圣的文章,微言大义,书中亦多有不明之处,有时便多读上几遍,望能明白圣人之理。”

    “你且来说一说,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到底何解?”贾政有意考校贾玟的学问,开口问道,“若是答不上来,或是唬弄吾等,可仔细了你的皮。”

    “圣人的意思大抵是君子泰然自若而不骄傲,小人骄傲而不泰然自若。”贾玟身形挺立,不卑不亢,举止有方说道,

    “作为君子,不忧不惧,不忧不惧就能做到泰然自若,心平气和。相反,心胸狭窄,矜己傲物,色厉内荏,内心却比惧交加,患得患失,便永远不得片刻宁静。”

    “嗯!”贾政抚须而叹,心中越发满意,“看来是用了心的,如此年纪,能明白这番道理已经不易。”

    “世兄年纪虽小,不仅孝心至纯,书法之精直比颜柳,如今就连学问都已登堂入室,怕日后老爷可以计日以俟也。”只见屋中众清客笑着赞叹道。

    “你等不当过奖他,他年小的人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贾政虽然如此说道,却欢喜非常,便又问道,“既然读了《春秋》,那《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几本可曾看了。”

    “已读到了《公羊传》十二卷!”贾玟开口回道。

    “独学寡闻必不是正途,对学问也没有增益,过几日先去族中家塾学段日子,待过了残冬之后,再与你请一业师。”

    请业师!

    贾政的话,让原本对上学之事有些愁闷的贾玟,心中闪过一阵惊喜!

    日后自己虽有志于科举一途,但是仅凭闭门造车,无异于难如青天!

    这贾府中,也只有贾宝玉能够请业师授业。

    不要说自己和贾环这类的庶子,便是贾兰二房的嫡长孙都要去族学。

    至于贾家族学,可谓一言难尽。

    先不说贾代儒学问平平,一大把年纪未曾在科举仕途中显达,便是管教子孙,亦是失败,一味棍棒之下,却是教出贾瑞这等贪淫好色的不肖之徒。

    至于族学之中如蚁附膻之徒,寡廉鲜耻之辈不绝,早就被弄得乌烟瘴气。

    如今贾政答应了请业师,一件心事算是了却。

    残冬之前去族学混过几日,倒也无妨。

    “咳咳!咳咳!”突然之间,一阵喘咳,打破了书房中的对话。

    “身子还未痊愈。”贾政看着贾玟一脸潮红,心中关切,随后又开口说道,“今日起你便不必拘礼,早晚不用照例上来,便是太太处,也免了,好生修养罢。想要什么便只管去取。”

    说起来,在重生之后,贾玟的身体一日强似一日,如今别看身形削瘦,但却内敛入骨,虽不说寒暑不侵,但却不至于终日病病恹恹的。

    如今也只是一时不适,便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昨日天寒大雪,怕是为了取暖,烧了一夜的柴炭,烟气弥漫入了肺腑。”

    “那些管你房中的人那,怎么不去取些好些霜炭,若是伤了身体,误了读书学问,岂不糊涂。”贾政训斥道。

    “父亲教训的是。”

    贾玟想着就王熙凤瑕疵必报性格,夏荷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那莫如趁此机会,将此事从贾政这里挑开,到时若是闹了起来,也必责怪不到自己这里。

    “还有一事,昨日我回来之后,曾听言你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荣宁二公托梦于你,此事可是你编的胡话。”贾政顿时间脸色肃正,颇为严厉得问道。

    “儿子不敢拿祖宗胡言,于金陵祭祖之后,是夜,二公趁梦而来,那日于老太太所说,未有丝毫讹言谎语。”贾玟脸色不变,不卑不亢,

    贾政未见丝毫慌张,心中虽仍有不信,但疑心也去了几分。

    “想来必是老世翁,积善修德,方有荣宁二公显灵。这都中多少侯门王府,也独有府中有这等福分。”一众清客随之又是一阵附和,便是贾玟也得了不少夸赞。

    “只怕不是什么福分,倒是我们子孙不肖,有忝祖德,方借玟哥儿之口,警醒我等。”贾政反倒是一脸愁容,开口说道。

    话说此时,贾府另外一处,王夫人房中,檀香袭来,温暖如春。

    只见王夫人、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并着一众姑娘汇聚一堂。

    “太太,算着日子,最多再过一个月,姑妈应该也就能入都中了。原本愁着舅舅升了九省统制,又奉旨出都查边,身边没有个娘家亲戚,等着姑妈到了,太太,姊妹别了好几年,终可厮守几日,也寂寞不得了。”王熙凤爽快的笑道。

    一旁林黛玉看出了王熙凤的得意之色,自觉没趣,落在一旁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几人诨笑。

    “就是不知这金陵的官司如何了,蟠哥儿年轻不知世路,也忒纵性了些,为了个丫头闹出了人命。”王夫人心中有些担忧说道。

    “太太是个慈善人,才把所有过错揽到自个儿身上,据我所看,薛大哥这事且不说拐子一女二卖的混账事,便是那冯家也是糊涂,到底为这些事情气死,反而显得我们家仗势欺人一般。”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王夫人听见王熙凤如此说道,倒也略宽慰了些。

    此时若是贾玟在此,听见王熙凤这番颠倒黑白,强词夺理之言,也只能倾佩不已。

    “二奶奶,周姨娘房里过来支领下个月霜炭。”丰儿挑开帘子,趁着众人说笑之际,走到王熙凤跟前,小声说道,“她房里的丫鬟,等着要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