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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雪中青松

    “该死的孽障,这可是你写得。”

    只见荣禧堂外院中,贾政万目决眦,面若金纸,将那一册儿书画帖儿扔在贾玟跟前,开口喝问道。

    “是儿子写的。”贾玟仿佛没见贾政暴怒,立于廊下,不卑不亢缓缓说道。

    “堵起嘴来,着实打死这辱没了祖宗脸面的畜生。”

    贾政气的喘吁吁,直挺挺从椅子上起来,忙命身边小厮将贾玟绑了,取了大棒,混着便要打死。

    “我贾家虽不是鼎足之家,但也诗礼簪缨传世,如何就出了你这个鬻书受钱的孽障。”

    身边小厮自是不敢违拗,只得上前来要将贾玟按下。

    只是贾玟虽看似身子单薄,但却内敛入骨,两三个小厮使出浑身劲儿,竟也没让贾玟摧眉折腰。

    “直接打来。”看着贾玟如此,贾政心中越气了几分。

    “三爷儿,得罪了。”两名小厮低声歉仄,拿起茶碗粗细得大棍浑然打在了贾玟得胫股处。

    一滚下去,贾玟顿时向前踉跄两步,巨大的疼痛袭来,似刀割针扎一般。

    紧接着便又是几棍下来,顿时间血渍渗染,后背胫骨之处,已是斑斑血迹。

    贾玟面白气弱,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如雨落下。

    虽疼痛难忍,但见他咬定牙关,青筋凸起,却仍未吭一声。

    “你且拿来。”那贾政仍嫌打的轻了,便一脚踢开掌板的,夺了棍子又是七八下打去。

    “砰”

    又是一棍打下,贾玟到底是气力不足,支撑不住,横倒在地。

    只是片刻,贾玟虽似风中残烛,浑身染血,神色枯槁但却踉跄着挺起身子,重新站立起来。

    “你这孽畜,竟还不知悔错。”看着贾玟又起,贾政心中只以为他心中执拗,不知悔悟,气上心来,狠着劲又是一棍打下,溅起点点血渍。

    贾玟衣衫尽湿,趔趄斜歪颤颤巍巍,终是咬牙没有倒下。

    院内众人见了无不动容,便是那一色门客瞅着打的不详了,忙上前夺劝。

    只是如今的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你们可知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前几日夸了几句,竟是把他酿坏了,丢了祖宗的颜面,如今你们还来劝解。”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是气急了,虽是不忍,却又不敢拦,只得觅人进去给信。

    这周姨娘此时正在王夫人处,听的门外雪梅急得好似火燎,还没进屋边说道,“太太,姨奶奶不好了,三爷儿被老爷绑了,正拿着棍子打那。”

    周姨娘一听,好似天打雷劈,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急忙向着荣禧堂而去。

    还未到跟前,见的院中贾玟浑身血迹,衣发缭乱,身形枯槁,周姨娘好似剜心摘肺一般,急忙跪在贾政跟前,抱住了棍子,泪如雨下。

    而此时二门内林黛玉,探春几人听的前面传来,贾玟被老爷打的不成了样子,虽是心急如焚,但却不敢出去劝解。

    正巧见了王夫人,王熙凤几人听了消息匆忙赶来,便也只跟在身后,一同出了二门,到那荣禧堂。

    进了院,见贾琏,贾环几人垂立一旁,不敢多言。

    恰是突然北风啸来,天色阴沉。

    黛玉几人瞅了贾玟模样,心中不忍,无一不以袖掩面垂泣。

    “老爷虽是应当管教儿子,我便是求老爷。如今只有这个孽障。若是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只是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周姨娘互住贾玟,揽在怀里,苦苦哀求道。

    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便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打死了,以绝将来之患!”

    说着一把欲要推开周姨娘,挑起棍子要接着打去。

    这周姨娘哪里肯让,使了平生劲儿躺下贾玟身上,要替他挨了这棍。

    “娘亲。”贾玟见此,又急又慌便忍痛咬牙转了身子,将周姨娘护在身后。

    便听见一声闷响,胸前吃了这棍,贾政顿时面色紫涨,呼啦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儿啊!”周姨娘看见贾玟吐血,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悲痛欲绝说道,“老爷你好狠的心啊!今日玟儿若是死了,我们娘儿们虽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话音落下,只见天空飘雪,似是鹅毛柳絮,片刻只见众人身上覆雪,天地一片清冷。

    堂上众人,便是那王夫人也于心不忍,上前方要劝住贾政。

    唯有王熙凤见的贾玟惨状,想起旧事,心中自是畅快。

    “大雪压青松。”

    就在堂下一片哭泣杂乱之中,只听见一道虚弱中带着铿锵傲骨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青松挺且直。”

    待到看去,只见好似奄奄一息的贾玟扶着周姨娘,踉跄身子,迎着风雪再次站起,面色惨白,但眼中神色却是坚毅桀骜。

    那王夫人和王熙凤不懂什么诗文词赋,反是一旁的林黛玉,探春几人却是听出了贾玟诗中风骨遒劲,冷峻不屈之意。

    “欲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最后两句落下,声音虽是不大,但听到众人耳中响遏行云,心神涤荡。

    似是上天不忍,雪花四溅,下的越发的厉害。

    只见贾玟仿佛兮白衣覆雪,形似青松翠竹傲立,瘦弱得身躯,于乾坤之间,傲然不屈。

    “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碎而不可该其白。”

    院中众人听见此语,心中既悲既叹,便是门下众清客也确生出敬佩之意。

    至于廊下姑娘丫鬟,见贾玟母子如此惨状,无一不悄然泣下。

    “老爷,字帖儿是我寄卖于文宝斋,和三爷儿无关,便是打死我却也叫不得一声冤儿。”只见一小厮拨开众人,跪倒在贾政身前,开口说道。

    仔细看去不是别人,正是贾玟身边亲随王登。

    “老爷儿,若是别事我却管不得,若是为了字帖儿,却是屈死三爷儿。”雪梅本就肝肠寸断,如今贾玟被打听见竟是为了这事,同是跪于雪中开口哭道。

    “罢了,罢了。”看贾玟遍体鳞伤,贾政气儿早已去了七八分。

    如今听了贾玟这诗,似有内情,又见其身边丫鬟小厮出来,便一声长叹,丢了棍子,泪珠也随众人滚了下来。

    “老爷自是知道,三爷儿自去年金陵回来,大病初愈后便闻不得柴炭烟味儿,虽几次向二奶奶讨要银霜炭份例,但多言推辞,可未曾见了半分。”

    如今见的贾玟被打的这番模样,雪梅便也顾不得,狠下心来,大不了便是死了,也要说道。

    “莫说银霜炭,便是三爷练字得纸张,二奶奶送来也是烧化不要得黄纸。至于老爷赏得纸儿,三爷说是老爷恩德,除了那几幅字帖,便始终舍不得用上半寸。”

    雪梅一番话,听的贾政好似雷击,呆在地上,缓旧脸色赤红开口道,“我当日不是允了他,若是短了什么,可随意去库房取,怎得竟是这番,那为何不予我说。”

    “三爷儿心孝,于我们常言,老爷本就朝中公事冗杂,不忍让老爷儿为这等小事麻烦,二来,若是老爷太太知道了,免不了府中心生间隙,兄弟不睦,便也只好自己忍着了。”

    黛玉几人听雪梅说道,心中也是惊骇,万万想不得,贾玟竟苛待到如此境地。

    “前个儿,三爷儿念及老爷生辰将至,打算写幅百寿图。但却说那纸那墨竟要上好的,才算心诚儿。”雪梅话音未止,接着说道,“那东府大爷虽送来些的银子却也不够,三爷实在没法子,才出了这糊涂主意。”

    听见雪梅如此说道,贾政心中顿生悔意,再看那贾玟气若游丝,本就打的命若悬丝,如今被风雪一激,竟昏迷了过去。

    “我近年来于家务疏懒,竟没想到我贾家子弟竟被苛待如此,倒是对不的祖宗了。”

    “府中执事人何在?”贾政心中悲愤,一声喝道。

    只见贾琏,王熙凤夫妻二人慌忙不迭跪倒贾政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