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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成命

    边军之艰难,往往终生都无法被世人知晓。

    边关不比中原故土,此处气象万千、环境险恶,即便放眼往昔太平年间,因各类缘故死伤之人亦比比皆是,甚至出关巡查一圈,回来兴许就要折上三俩。

    更何况,边关荒土肆意蔓延,凶邪异兽更是层出不穷。

    瘦高若鬼、专剔人骨的四臂山魈,蛮壮如牛、生吞皮肉的红牙长蚺,来去无影、诡谲狡诈的三更堕夫等等恶兽层出不穷,更为边关环境平添血光灾扰。

    故此,自大霖开国以来,历代边关守军,皆是四方精挑细选的悍勇军士,虽不足与诸王诸公之亲兵相提并论,但亦可算是不得小觑的一方豪强。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得不提的困苦明要。

    来到边关驻守之人,若是有能有力,那大多便要久留边关,连回归中原都是难上加难,更不用提加官进爵这等白日大梦。

    若是庸庸碌碌,那倒是好说许多,因为大多下场,便是葬身关外,永囚魂魄。

    故而,即便不求调离是非,边军将士也希望能多得中原庇佑,起码不至于在身死之际,落得无人收尸的凄惨境地。

    而太尉军使这等巡查天下的要职,对中原各方或许稀松平常,但对萧关众将来说,可谓是百年难遇的贵人到访。

    今日打理整洁、茶饮齐备的城楼将堂,便是此中不言而喻之明意。

    “军使大人,末将马昌,奉命提领萧关军马。边关风雨飘摇,如今又起无端战乱,能得军使大人亲身巡查,实如久旱逢甘霖啊!”

    “在下萧关参军姓赵,大名粗鄙不好入耳,还请大人见谅。不知接引途中,来往可还算顺利?罗雀武人出身,只怕血雨腥风顶撞了大人。”

    马昌特意连夜清理甲胄,翻箱倒柜找出数年不曾佩戴之铜冠,连此刻脚踩军靴,都是经由家中妻室万般打理,方才拿出手来。

    相比于马昌心绪紧绷,赵先生出入文墨,倒是显得从容许多,不过为表诚意,还是换上一身洁净官服,上取白冠腰插佩扇。

    毕竟两人所要考量之计,如今可全要仰仗这位半遮面容的青年才俊。

    而罗雀,则远远伫立于室内角落,有心无意地透窗眺望关外风尘。

    “战事日益紧张,风头仍是不见明朗,本使远道而来,原不想惊动城关,何况无功无绩怎可受禄?两位大人还是莫要生分相待,免得折煞了心意。”韩霓内驭真气上改喉音,摆出一副谦逊恭和之态。

    “军使大人言重了,咱们边关粗人,少懂礼数,若是有何处怠慢,还请军使明言便是....”马昌笑言之间,余光隐蔽扫向早已心知肚明的赵先生。

    “马将军为人忠厚诚恳,实在不善言辞,还请军使多多担待....只是,眼下乱局尚无头绪,这实在是令咱边军一众将士心浮气躁,不知如何是好呀~”

    韩霓端起粗茶掀巾润喉,顺手拿起一块绿豆茶点放入口中。

    “一路车马颠簸,本使偶感风寒,故而只得遮面相待,若有不妥还望两位大人多多理解....至于战事,本使自然会尽心辅佐,不过若是没有上峰旨意,那固守之策倒也并无问题。”韩霓佯装不知圣旨一事,顾左右而言他。

    “此事....不瞒军使大人,此事已有圣旨传达。”赵先生满面为难,落座韩霓身旁“圣上真龙之姿,慈心悲悯苍生,自然希望我等尽快出关了结战乱。然如今之势,若是开关击敌,届时五越蛮军以逸待劳,只怕我等胜算不稳啊。”

    马昌擅于行军作战,官场唇刀舌剑之事,实在非他所长。况且你一言我一语,如若不经意间掉出什么把柄,那可得不偿失。

    故而此刻间,他也只是落座两人对面,静心聆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入关后,我曾查阅军图布阵,五越既已立下军寨,想必粮饷后勤必定有条不紊正在构筑,此时出兵实非上策。”韩霓微皱眉头道。

    赵先生见军使也认同此理,心中思绪方才稳上几分。

    “军使不愧为太尉麾下能人,所言甚合局势。只不过圣意不可违逆,僵局一旦迁延日久,下官怕触怒圣上逆鳞,犯下大不敬之罪过呀~!”

    “倒也不止于此。”韩霓起身走向墙面军图,仔细查阅起来。

    实际上,在进发萧关之前,韩霓早已将周近天文地理牢记脑中,凭她与生俱来之聪慧才智,连山势地貌,她都已能凭空画个大概。

    不过做戏便要做全套,这一点道理,她还是了然于胸。

    “局面倒是并不复杂,但这最简单的一条路,却被天时拖延,当真麻烦....如若此处能有一条小路直插敌军腹地,那战局便能豁然开朗了....可惜啊。”

    伫立身后的马、赵二人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看向栖身角落的罗雀后,由赵先生继续开口应道:

    “不过,这里的确有一条小路。”赵先生走到图边,挥指划出蜿蜒长蛇“此路名为走马谷,曾是一条通路,后因地势险峻、年久荒芜,故而未曾记入图上。”

    “哦?如此看来,此路倒适合另发奇兵啊!虽说险峻,但挑选百名身手矫健之军士携带引火之物,应足以通过。”

    “理论如此,但探路斥候都未曾走通此处,只怕险象环生,作茧自缚啊。”

    韩霓讪讪一笑,假作手足无措之相,摇首说道:

    “哈哈,在下不过初来乍到,对地势环境还不甚了解,只是依据兵法粗略估测,这还让两位大人看了笑话....既然如此,此事当真束手无策。”说罢,韩霓转头回到座上,再度端茶品用起来。

    马昌虽然对此无甚念想,但赵先生却深知方才自己所言,触了霉头。

    太尉军使远道赶来边关巡视,还能不计烦扰出言相帮,可刚出计策便被实言怼劝,这多多少少有失来客颜面。况且这位贵客,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大人在上,下官所言并非尽皆确凿,兴许大人之计还有转机也犹未可知啊~!”赵先生本就对罗雀计策颇感兴趣,在他看来,此时既有机会,倒不如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也将裁决大权这块烫手山芋,暂时送往别处。

    韩霓眼波流转,表面笑脸相迎,心中却是别样思虑:

    【好个赵参军,心里算盘打得倒是精巧!此事若成,你总得分一杯羹,若不成,亦只需担规劝之责....此等城府,不去朝中做官奉承愚相,当真屈才】

    “若赵参军如此以为,那此间筹备便交由你全权把控如何?”

    “啊....这个....”赵先生赔笑连连,再为军使添满热茶“唉~不瞒军使大人,下官只懂操弄不入流的小伎俩,此等要职只怕会坏了....”

    话音未落,关外荒原忽然杀声阵阵,号角连天!

    紧随其后,城楼卫兵慌忙赶至屋外,叩门通报到:

    “启禀将军!五越蛮军关外叫阵,飞箭传书欲求斗将!”

    “什么?!”马昌怒喝一声,腰间宝剑眼看将要出鞘“大胆蛮夷,竟敢如此轻视我大霖兵马!来人!城楼横设十面战鼓!挥扬旌旗!”

    风云突变,鼓声如雷。

    广袤荒原之间,五越蛮军前后排布,势若压城横展而散,骨角凶音不绝于耳,粗野鄙骂连声不断,攻势之盛仿如暴风骤雨,疾掠如火!

    高耸城楼之上,大霖边军弓矢齐备,稳若磐石各据节要,战鼓奏鸣更胜号啸,齐嚎军志接续不停,守势之周仿似定海峰岳,不动如山!

    骏马驰骋的厮杀战场之上,激烈争斗已过三轮,败多胜少竟落入下风。

    而五越蛮将连胜两场,一时之间双臂持斧怒吼苍天,风头当真一时无两!

    “这样不是办法!得尽快止住颓势才行!”城关士卒扼腕哀叹,急切道。

    “没想到,连东街的老许都险些丧命....这群蛮人,竟然如此厉害?!”

    虽说一众兵卒急切不已,然主将马昌却一改方才满面怒意,转而变得愈发冷静下来,仿佛眼前如此不妙之局,说话间便能翻转一般。

    韩霓眼看马昌转变如此之大,心间不由起疑,随口问道:

    “马将军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心中已有破局之法?”

    “呵呵,破局之法自始至终都在身边....军使大人,没觉得少了谁吗?”

    韩霓左右环顾,发现知晓自己正身的罗雀,此刻并不在城关之上。

    就在此时,一阵无名欢呼突然自城门之间蔓延而上,几乎几个眨眼功夫,便令东西整条城关防线,升起令人惊讶不已的风火威势!

    当韩霓低首看去,只见一人身披简练软甲,手持一杆冲阵铁槊,胯下战马重蹄轰鸣,举手投足之间,竟以一人之力尽引军马欢呼雀跃!

    “哈哈!罗家虎儿已然出阵!尔等蛮夷还不束手就擒?!”

    “罗雀!看你的了!让这群野莽见识见识,何为猛虎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