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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忠言

    卯时初刻纵身起,暗云擎空不见天;

    留心故地不容易,行马更衣进有时。

    不见乡里奔走来,只见勇夫孤身去;

    似是荒寥尘外念,实乃人意不枉然。

    昨夜细雨连绵,打消今日晨光,直至马蹄踏足青石,林边垂叶方才尽散寒露。

    军务在身不得耽搁,往来之间确应火速行事,早日上路早日回,也可避免节外生枝。然别离终究在所难免,纵使军令如山开得前路,这红衣又岂是薄情人?

    故而,纤纤玉指支立木窗,点黛灵英,朱唇轻启,笑面直往马上迎:

    “好歹也留有年月,你这般不告而别,可能容得下心中思念?”

    随后,枪提侧马意躬神俯,平染勇烈,淡着俗衣,礼敬有加侧声应:

    “在下昨夜已有拜别,此行前路尚不知有何遭遇,实在不便大张旗鼓。”

    “是你本心不想,还是别有不愿?”

    “不知此二者有何差别?不想也好,不愿也罢,岂非同理之意?”

    韩霓侧靠窗边,拿起一块粗糙糕点放入口中,颇有兴致地说道:

    “本心不想,是为淡泊名利、不喜贪功,德行操守日后大有可为~别有不愿,是为无可奈何、不得不弃,来日方长恐怕....永难登大雅之堂。”

    罗雀俊眉稍折,略微露出三分微笑,思索之间回应道:

    “郡主如此点明利害,不怕在下曲意逢迎?毕竟前路漫漫,谁会为难自己?”

    “你若当真是曲意逢迎之辈,本郡主又岂会垂青于你?所谓万事开头难,我郡主府开府以来的首位门客,可不能是凡俗之流....莫忘,你要两脚入门,还有这最后一关险要。”

    “在下只愿顺其自然,待水到渠成之际,一切都将自有定数。”

    “你倒是看得通透。”说话间,马车后方本该装载兵刃的木箱,忽然发出轻微摇晃,仿佛有活物碰撞一般“你们最好老实点!本郡主嗜杀成性,再敢出半分响动,我便亲手剐了你们九族!”

    威胁过后,木箱当真回归平静,似乎在箱中那三名手足筋脉尽断的飞鱼门人看来,韩霓所言所语,更像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罗雀环视官道左右密林,随即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开口询问:

    “如此说来,军中关于太尉大人之流言,尽皆属实?”

    韩霓拿出一只精致瓷瓶,弹指间自孔洞送入木箱之内,随即只听三声低吟,转眼间便归于沉静,甚至连喘息都难以察觉。

    “家父戎马一生,军中流言数不胜数,不知你所说的是哪句?”

    “天高皇帝远,北境只认韩家旗。”

    话音刚落,随行众人同时微微侧首,而领头开路的卢教头,更是缓缓提剑眼前,俨然一副随时准备动武之架势。

    而韩霓则对此毫不在意,习以为常般回应道:

    “有话不妨直说。我韩家奉先帝之命提领北境,可不是只认韩家旗么?当然,你若指我韩家有反意....那只能说,你在边关待得太久,已然不明天下局势。”

    “还请郡主为在下指点迷津。”罗雀自知周遭虎视眈眈,然铁枪却依旧低垂。

    韩霓美眸如秋水沉静,凝望罗雀直至其眉头微皱之后,方才轻灵一笑:

    “怎么?你也会害羞吗~?来,上车说话。”

    “这....在下身系护卫要务,不敢有僭越偷闲之心。”罗雀心间竟又生惧意。

    “你若不从,那便就此回关便是,权当你我并无缘分。”韩霓欲擒故纵,说话间便合下木窗,回身软榻之上。

    罗雀无奈之下,只好把缰绳拴系马车边缘,随即轻身翻越,登车推门入内,只不过举止之间,仍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尽收周身悍勇锋芒。

    韩霓则挥手拨开遮风纱帘,于侧座摆好茶点,小露媚态相邀:

    “公子以为,当今天下大势如何?可还算四海升平,八方安宁?”

    罗雀顺主心意而行,正襟落座,低首之中竟是全然不敢与美眸相对:

    “虽然在下身处边关、远离中原,但听往来商旅之意,大霖如今似是内忧外患。外患自是以五越为首的蛮夷侵略,但至于这内忧....”

    “你可知当今圣上,已有多久未曾上朝?五年,整整五年,除了那个惑乱后宫的妖后,与谄媚无能的狗丞相之外,再无任何大霖朝官,曾得以面见圣上....言重几分,即便是圣上已然驾崩,恐怕都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此等言论虽令人难以置信,但罗雀想来这并无作假可能,毕竟若当真未有他人参见圣上,那要证实此言应该谈不上困难。

    不过心头惊讶诧异,还是令罗雀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家父军功无数,曾受先帝御笔亲赐之礼,上书国之柱石!然时过境迁,事到如今朝堂甚至都不敢召家父入京,为何?是畏惧我韩家军中权势?还是畏惧家父武谏先帝之勇?皆非也~只因那些操弄权术的邪门歪道,惧怕家父胸中正气!”

    “依郡主之意,当今中原岂非天翻地覆,山海混乱?”罗雀思虑片刻,说道。

    “大霖如今还能歌舞升平,尽皆仰赖先帝之遗泽!”韩霓言谈之中,拱手朝南天敬行拜礼“若非三代鞠躬尽瘁、毕生耕耘,恐怕大霖早已沦为蛮夷口中熟肉....可俗话有言,起家困苦几十载,败家只需一朝间。”

    罗雀并非愚钝之辈,言至于此,许多真意便已不需过多赘述,心中自有明晰。故而他便提起茶壶,为韩霓满杯温热,随即说道:

    “当朝腐败权贵忌惮太尉大人,但又不敢起召进京正面相对,所以才暗中差遣江湖刺客,意欲追杀剪除郡主这等太尉大人之心腹。”

    韩霓闻言,一改正色姿态,转而突然俯身逼近罗雀,俏笑问道:

    “我不过一介女流,你怎能断定我可算太尉之心腹?”

    “男女有别,才学无差。郡主运筹帷幄、良谋在心,又有那般清逸飘摇之身手,若此等凤才尚不能与心腹二字相匹,那恐怕太尉大人,便只能算名过其实。”

    罗雀此番言论颇为大胆,其实本来他不必如此说话,全因心间对于韩霓的莫名畏惧实在令他过于困惑,故而刻意出言尖锐,以铤而走险之道自察心绪。

    不过韩霓对于此等颇为冒犯之言,不但未曾表露怒意,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全因其心间对于罗雀之赞叹,更上一层云楼。

    “你这番话若是让我三哥听了去,他非得挥锤纵马,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可....不过本郡主希望,你日后也能如此才好。”

    “在下多有冒犯,若令郡主有所不悦,则请郡主降罪处罚便是。”罗雀感触之下,只觉心内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畏首畏尾,与其说畏惧,倒更像是....敬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霓也提壶为罗雀再满茶杯“我费尽心力开府,若是想要言听计从的奴隶,那天下比比皆是,拂袖之间便能召引万千之众....但本郡主所求之人,乃是能共历风雨、齐出战阵的英雄,我希望你便是这样一个人。”

    “郡主心意高远,在下虽不知前路几何,然情愿尽力而为....只是在下少通文墨,若是日后言语有何不妥,还望郡主能宽恕一二。”

    “无妨无妨~古来有言,忠言逆耳利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