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傅州辰摩挲着酒杯，说起来他确实欣赏秦雁芙，但欣赏和喜欢是两码事，为了顾及秦雁芙的颜面，他曾不止一次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如今看来，她非但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反而越陷越深：“雁芙，”傅州辰盯着一脸期盼的秦雁芙，目光沉静：“在我心里，你是一位很出色的妹妹，仅此而已。”秦雁芙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仿佛有点不敢置信，但是瞧着傅州辰的神情，并不像开玩笑。秦雁芙心堵的厉害，仿佛整个人沉寂在万丈深渊，连呼吸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一时间，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隔岸夷城的欢声笑语忽隐忽现地充斥着耳边，搅的人心烦意乱。

    良久，秦雁芙艰难地开口道：“那您方才说的有话要同我说，就是这个吗？”傅州辰未做片刻思考，直接应道，语气坚定：“是。”秦雁芙虽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为什么？”秦雁芙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无月山庄上下对她礼遇有加，甚至连傅州辰唯一的徒弟都认可了她的存在。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太过一板一眼，让人觉得无趣吗？月光下，女子神色凄然，欲泣的美目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秦雁芙心早已碎得七零八落，以至于无暇礼数，脱口而出道：“傅大哥是嫌弃雁芙不解风情吗？我可以…”“雁芙！”傅州辰抬高声音，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醉了。”秦雁芙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晚宴竟会变成这样，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精致的的脸庞滑落，滴到手背，滚烫得仿佛能将人灼伤。没有人知道，那年中秋之夜的远远一眼，她便认定了他，自那以后，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其他人参与的可能。可若是今晚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秦雁芙不晓得将来她还有没有勇气再踏足无月山庄，再站在他的面前。一想到或许将来再也见不到傅州辰，秦雁芙便觉得心开始绞痛。若真如此，往后漫漫余生，她又该如何度过？秦雁芙顾不得许多，伸手握住傅州辰，她终于碰到了那双白皙且骨节匀称的手，一如想象中那般苍劲有力。换做以前，她定是不敢这样做的，再开口，声音中已然透露了几分绝望：“傅大哥，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傅州辰没想到秦雁芙竟如此执着，他决然地将手抽离，眼神已经褪去了温和：“雁芙，我想我过去并未做过任何暧昧的，或者让你误解的事情。若是有，那我向你道歉。”秦雁芙微微一怔，他对她，确实从来没有逾矩过，可那又如何，她仍不甘心：“可您对我很好，而且…”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秦雁芙闪过一个念头，她内心虽极力否认，但还是问出了口：“傅大哥，您可是…心里有其他人了？”对于私事，傅州辰本不想告诉外人，可如今这架势，傅州辰也不便隐瞒了，于是想也不想便答道：“是。”

    傅州辰的一个字，便如千军万马般在秦雁芙的心上肆意践踏，瞬间让她溃不成军。原来，这世间最伤人的竟不是利刃，秦雁芙几近崩溃：“我不信！您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我不信…”秦雁芙觉得她已经低到了尘埃：她可以接受他性子淡薄，可以接受自己单方面的付出，她甚至可以接受成亲后两人继续这般相敬如宾地相处，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将他征服。可她不能接受，她输给了另一个女人，也就是说，她连站在他身旁的机会都不会有。

    许是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承认，秦雁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对傅州辰的话产生了怀疑。一方面，她从未听说傅州辰与江湖上的哪位女子亲近；另一方面，就她知道的，当年他的父母那般不和，也许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他。秦雁芙觉得，或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故而拿话搪塞自己。

    “傅大哥”，秦雁芙内心已经有了决定，她稍作平复，抬眼迎向他的目光，坚定地说道：“雁芙自小爱慕您，敬仰您。即便是您今日拒绝了雁芙，雁芙也绝不会改变。”“雁芙…”傅州辰刚想打断，可被秦雁芙抢先继续道：“傅大哥，您就当今晚什么也没有听过，您只要知道，不管您什么时候回头，雁芙一直在。”傅州辰颇为无奈：“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雁芙。我们之间，只可能是兄妹。”秦雁芙攥紧着双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刺痛感阵阵传来，仿佛只有这样才会支撑她说完：“傅大哥，雁芙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明早便打算回去了。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傅州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单凭秦老夫人跟我祖母的关系，你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贵客，无月山庄上下必定好生招待。”话里话外都只提秦老夫人，任谁都听出来满满的客套与疏离。秦雁芙脸上勉强的笑意再也挂不住，惨然地自嘲道：“傅大哥，雁芙就真的这么入不了您的眼吗…”傅州辰并未否认，他不想让秦雁芙再这样下去了，对谁都不好。秦雁芙原以为自己已经跌到了谷底，可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对面的人竟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心情不由得又下沉了几分。

    初夏的夜，月色宜人，皎洁的光亮偶被几坨云遮住片刻，待晚风吹散，又重新露了出来，将这世间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

    两人回到岸边后，扶桑一眼就看出了秦雁芙的异样，但碍于傅州辰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傅大哥”，秦雁芙已经平复好情绪，语气听起来恢复如初：“麻烦您差人通知下朱嬷嬷，让她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带人来夷城与雁芙汇合。”傅州辰点点头：“好。”秦雁芙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多说无益，便索性不再言它，只简单道珍重后便各自离开。

    “小姐…”扶桑再也忍不住，想问清楚缘由。“扶桑”，秦雁芙立马出口打断了扶桑接下来的话，她的狼狈，她自己咽下去即可，却容不得向外人透露：“等下你飞鸽传书，让秦鹰速来夷城，我有重要事情吩咐。你与我过两日一同去趟清河，至于朱嬷嬷，我会安排他们先回姑苏。”秦雁芙顿了顿，看向扶桑，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如果我听到任何人乱嚼舌根，胡乱猜测傅庄主跟我的事情，我绝不轻饶，懂么？”扶桑顿时打了个寒噤，忙不迭点头称是。

    秦雁芙长吁一口气，今夜的那些不堪，就让它湮没在嘉澜湖底吧。只要傅州辰一日还没成亲，那自己便还有机会，不是么？无月山庄的女主人，自始至终，没有人比她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