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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冤旧仇

    中午时分,程氏带着一干昭陵妇孺,以及几十名原属薛锦娴的重伤部下,一起进了城。她在弄清局势后,还不及找容身之所,就先带着人在城里搭起长棚,开始救治伤兵。

    而现在的扶风城里,大部分区域都是欢声笑语的。但也有愁眉苦脸的,比如那些俘虏;也有闭门不出的,比如伤心欲绝的薛锦娴;还有满城躲猫猫的,比如李俊毅。

    他本来也不想到处躲,奈何康隆现在追着他问姓名,出身,来历,还说要向朝廷表功。其实从程氏那里得来的简历算是相当完美了,可偏偏是原本一直瞧不起他,连名字也懒得问他的尉迟翎,现在居然也对他的来历感兴趣了!

    这可怎么是好?难道让他对尉迟翎说:“我才是李君逸,是你的正牌娃娃亲老公,你原来那个是假的!”

    所以他只好到处躲了,一阵溜达后,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定律,他又悄悄溜回了郡衙后院,他记得那后院里有一座三层小楼,一直都是空着的。

    溜进小楼,又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才一转角,就看见当面楼梯上坐着个人,竟然是一手拄着根长槊,一手捏着张面饼正在啃的程子裳!

    他吃了一惊,转身想跑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声:“咦?君逸哥哥?”

    “啥?你叫我啥?”

    “君...”程子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可真是个忘性大的,姨娘一直叮嘱我们别说破这事的!”

    “我们?还有谁知道我?”

    “嘻!还能有谁?当然是翎姐!”

    他浑身发抖,想不到尉迟翎早就知道他的新身份了,那看上去大咧咧的古惑女竟然装的也那么像!可为什么刚才还配合康隆一直追问他的姓名呢?

    “你...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然是昨晚来扶风城之前,要不然你以为翎姐会那么容易让一个陌生男人上她的大黑马?”

    “可,可是...”

    “我们都不担心了,你也就别担心拉。姨娘还总让我盯着你来呢!”程子裳笑吟吟的,又左右歪歪头看了看他,“也不知有啥好盯的?你长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李俊毅已经是浑身发抖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把程氏看得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一直以为程氏只是一厢情愿地认错了人,现在看来,这老太太对他身份的认定,最多不过百分之五十,否则为啥让程子裳盯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更不能向康隆说出自己的新身份了...因为这身份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程氏对他的绝对信任之上。

    “咦,对了,你守在这里做什么?楼上还有人吗?”

    “可不就是昨晚上你抓的那个突厥女人吗?”

    “我抓的?”他这才想起,昨夜遭到突厥小队夜袭时,自己错手伤了那个女人的战马,以至于她落马被俘,“怎么关在这里?”

    “她摔下来的时候好像受了挺重的伤,所以一直都没醒,姨娘说过一会儿要来瞧瞧她。”

    “还受了伤?那我上去看看!”

    三楼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靠着窗下的一张矮榻,榻上躺着个人,头歪向窗外,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毡。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人,又咽下了一口口水。

    这人身上虽然盖着毛毡,却丝毫掩不住那削尖长挑,错落有致的曼妙身材。一头乌亮秀发散落在枕旁,更平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昨晚她穿着盔甲,所以竟看不出她身材如此火爆。

    后世常常有人用“魔鬼身材,惹人犯罪”来形容美女,而眼前这个女人,既看不清脸,又遮住了身子,却仅凭着那绝美的轮廓,就已经让人心神荡漾了。

    只是这女人的呼吸实在太微弱了,简直到了有些气若游丝的地步。

    原本还有些小心的他,忍不住又担心起来,他也没想多的,走上前去一手抓着毛毡的尾角,掀了开来,想要看看这女人的伤到底有多重。

    他真的只是想看看伤!

    然而就在毛毡被掀开的同时,那女人竟然转过了脸...她竟然是醒着的!

    呆若木鸡的李俊毅一手高扬着,手里还抓着毛毡,动也不动。他已经注意到,这女人没穿衣服!只是胸前裹了几层白布,之间还渗透着一些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问题是,他现在的行为要怎么解释?

    而榻上女人的双眼原本是眯着的,渐渐越睁越大,越鼓越圆。最后终于强挺起身子,一只手挥了过来。

    他闭上了眼,觉得自己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挨记耳光也是活该!

    “啪!”地一声,他捂着自己的左眼,连退了好几步,最后坐倒在地。

    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抡起拳了?

    他勉强爬起来,捂着眼睛想要逃出屋去,却差点撞上人。抬头一看,程氏和身后的程子裳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同时一起微微地摇着头。

    “不是,这个...”他一边想要解释一边转头看向榻上,希望那女人能帮他证明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可是这一转头才发现,那女人又晕过去了!

    程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看了那女人几眼,又搭了一会儿脉,转身道:“这姑娘的创口不深,也未伤及腑脏,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多多休养补食即可。”

    “呃...还好还好。”

    “但她身子还不甚便利,不可行房!年轻人需知节制!”

    “呃,等会儿!行房?阿姨,你这个话有点跳跃哦!”

    “这姑娘明明失血过多,却面色潮红,而你又眼角带伤,必定是你方才想要用强,却遭其力拒所致!”

    “阿姨,我想你是误会了...”

    “何况,你已经有了翎儿,我知道,翎儿脾气是有些暴躁,你二人现在也未曾说开此事,但人心何能如此不足,得陇望蜀?”

    “阿姨,我啥时候有了翎儿?”

    “贤侄不必再说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行事莽撞,是可以理解的。但至此国家危难之际,当立大志,建大功,万不可苟且于男女之事,废张弛之道啊。”

    “阿姨,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

    “这姑娘身上的毛毡凌乱不整,是你掀开的?”

    “是,但是...”

    “你眼角的伤可是这姑娘打的?”

    “是,但是...”

    “你还想说什么?”

    “...我错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先去吧,我留下照看便是了。日后这瓜田李下之疑,还是要避一避的!”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小楼,这事上哪儿说理去?

    才出小楼没多远,突然两个唐军服饰的士兵挤了过来,把李俊毅夹在中间,一人挽了他一条胳膊。

    这可把他吓得不轻,但仔细一看,这两人似乎并无恶意。

    “你们是谁?”

    “李公子,我家康校尉请酒,怕你不来,特命我等无论如何要把您请去!”

    “你...你们怎知我姓李?”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唉,李公子,您送了我们这样一场天大的功劳,还要瞒着弟兄们么?”其中一小兵抱怨了起来,“现在满城都知,原来您是当年的景武公之后!校尉大人后悔得差点没拿脑袋去撞城墙!”

    看情况,自己的那张简历已经被程氏像发小广告一样,给散出去了,所以现在才会满城都知!可那程氏不是还对自己心存怀疑吗?怎么又突然开始宣示他的身份呢?

    带着疑惑,他被架入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庭院之中。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竟然站着包括康隆在内的十几名军官,见他到了,个个毕恭毕敬地向他躬身行礼。

    还带着几分担心的他刚要说话,那康隆先走上一步,拱手道:“李大人,李恩公!你瞒得大伙儿好苦!快请入************人?”在古代,只有身具官职的人才会被称大人,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康校尉,你这可是开玩笑了。”

    “下官岂敢?恩公虽然无志于仕,但薛县令已然俱表,将扶风之役详情,转呈太子殿下,我大唐武官,向来进位不拘常例。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如恩公这般奇才,必得太子殿下重用!”

    “你也太客气了,带头出击的是你康校尉,你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唉,”康隆有些自嘲地笑了两下,“我本是突厥人,此番安贼作乱,突厥各部参与者甚多,今后也不知朝廷会如何看待我等。”

    “你是突厥人?”

    “先祖曾是当年始毕可汗座前大柱国康鞘利,高祖年间便率部投奔大唐,曾多次跟从令祖景武公征战漠北,算起来,你我两家,也算有百年之缘了。”

    李俊毅有点想不明白了。突厥校尉,竟然誓死守卫扶风,而原本的汉人郡守,却私下投了叛军。

    “薛县令她没事了?”

    “薛县令虽然写了奏表,但伤痛乃兄之事,仍不肯出来见人,此事我等皆难以相劝。唉,我大唐唯一的女县令,但愿莫要因此坠了心志啊!”

    “唯一的?”他吃了一惊,原以为这大唐已经开放到女人当官很正常了,现在才发觉并非如此。

    “大人可能不知道,薛县令的祖父母,就是当年的太平公主与公主驸马。公主一家于先天之变中为圣上所诛,只有次子薛公崇简为圣上所赦,但已远无旧日的风光了,所以才被那奸相杨国忠所欺...”

    “杨国忠?”

    “是啊,那奸相听闻薛家小姐美貌,就施计将她赚入自家屋中,不想薛小姐不但心志坚韧,又有一身武艺,结果反将奸贼打伤,那奸相怎肯罢休,后来自然报复,生出许多事来,薛家包括薛县令高堂在内的许多人都为此事而亡。后来许多与薛公有旧的将军都纷纷不平,更一度险些酿起兵变。圣上为了平息此事,安抚薛家,才破例让薛家兄妹都袭了郡县官职,但薛杨两家为此也结下了世仇。”

    李俊毅这才明白薛锦娴一路追杀杨氏的起因,而薛忠之所以会勾结叛军造反,显然也是因此而起。兄妹俩都各自走上了报仇之路,但这两条路却越行越远,终于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