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惊无险
眼看着阿史那承庆率军退去，李俊毅长舒一口气，又嘱咐于青岩：“今晚这一劫算是过了，你马上派人去联系周边各营兵马，让他们迅速向我们靠拢，再派几个斥候，远远地跟着我这位大哥，等他突然回转过来，也好有个缓冲的时间。”
于青岩吃惊不小：“公子是说他们还会回来？”
“我这位大哥为了吸食骨髓，不知费了多少功夫，连美味的肉都可以放弃，可见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等他回来的时候，难免还有一战。所以我们必须准备充分。”
唐军回到自己营地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了，但无论官兵，虽然困顿，却又人人都很兴奋，难以入眠。因为他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仅等一众军官对李俊毅的态度更是大幅改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随时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十分恭敬。弄得他也有些尴尬不便，只好道：“诸位，赶紧让大家去休息，明天说不定咱们还有一局呢。”
众人散开后，只有阿兰还紧跟着他，一直跟进了他的大帐。
“大姐啊，我已经让人空了一个帐篷出来，就在旁边。怎么还不走？想和我睡一起？这事传出去，那你哥以后见面还不得掐死我啊？你可也就再也做不了什么贵妃了。”
阿兰不理他的调侃，只是睁着一双大眼，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她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么？我二哥有个绰号，叫做蔚鹰！”
“嗯？啥意思？”
“蔚就是蓝色，象征着天空，是我们铁勒最尊贵的颜色。鹰就是老鹰。我们铁勒人最信奉的生灵，一是狼，二就是鹰，只有王族中人才有资格在身体纹上鹰的标记。”阿兰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一只展翅的鹰。
“所以蔚鹰，在我们铁勒就是指战无不胜的人。我二哥十三岁就能带兵了，他又喜欢汉人的书，什么《孙子》，《吴子》，他都读得倒背如流，近二十年了，我从未见他输过一次！可是今天，他竟然输得那么惨！”
“他惨吗？我可没有伤着他一个人！”
“那是你故意的，当我不知道么？你当时虽然人少，可是地势，士气上都稳居上风，你顾虑的是我二哥会做困兽之斗，以至于两败俱伤。”
李俊毅心中一凛，没想到这阿兰的眼光也如此犀利。
“只是我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你这人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敢去对付我二哥，偏偏他还就被你唬住了。以前的他即便是遭遇困境，也会竭尽全力败中求胜，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乖乖离开的。”
李俊毅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以往的他别说主动出击了，对战事一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不知为什么，自从遇上这个阿史那承庆，便觉得似乎自己非要战胜他不可。今日之战，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智力发挥到了极限。现在回想，索敌，预测，出击，埋伏，点火，威吓...其中任何一步稍有偏差，都有可能导致全军覆灭，实在是险到了极处。
“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的心思是怎么长的！”
“过奖过奖，啊...”他打了个哈欠，突然道：“其实大姐那颗心思也挺难的吧？”
“你说什么？”
“你为了逃婚，一直躲在程阿姨的屋子里，本来挺安全的，可你的性子又闲不住，所以那天弄出声响，骗我去把你救出来...唉，你这番行为可是让我猜了好几天啊，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只是大姐你没脑子！”
“你...哼！”阿兰站起来，突然照着他后背一记猛踹。
“我去！来真的啊？疼啊！”他气走了阿兰，舒心地席地一躺，“终于能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他觉得身子暖暖的，和前几日颇有不同，再一看，身上多盖了一条毛毯。他第一个想到了阿兰，顿时心中一暖，但随即又想到了于青岩，没来由的一阵干呕。
走出大帐，他正想询问今日的早餐，突然一匹快马从营门口冲了进来，直到大帐之前，附近官兵还没反应过来，那匹马已经扑在地上，口吐白沫，马背上的骑士也被掀出好远，但很快就爬了起来，口里喊着：“急...急报！”
这人就是昨晚跟着阿史那承庆的斥候之一，据他说，叛军的队伍向东行出了约五十里才停下休整，他也一直潜伏在旁边，结果到了早上，正东又来了一支步骑混杂，声势浩大的军队，两军合在一起，人马过万，重新向西开拔。他大惊之下，不敢再探，不顾疲劳地赶回来报信。
“果然被我不幸言中，这一仗避无可避了。”
派往各处的联络人员陆续返回，周围数百里的范围内聚集着南衙十六卫下属的许多禁军营地，而李俊毅的处置使大印，权限远在十六卫之上，再加上他麾下又有李仅这样的皇子，当然很快就得到了各营的回应，也很快就约定了集合时间。
李仅等军官很快都聚到了大帐中，个个态度端正，不苟言笑地等着他发号施令。
可是他却再没有昨夜那种沉着镇定，智计百出的状态了，一来是因为知道今日难免大战，又不知有多少人将遗尸荒野，血染大地。二来则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昨日攻敌不备的必胜时机，当然会有些茫然。
而三来则是因为他的职业天性：大多数厨师到达一定境界时，都会力求在每一道菜中做到精益求精，尽至完美。但也恰因如此，在每一道菜完工时，总会有一种诸事已毕，身心俱疲的放松状态...所以大宴总是会由一群，而不是一个厨师来完成、
如今的李俊毅也是如此，自昨夜成功吓退对手后，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再次进入战前的紧张状态。好在他的脑细胞质高量多，还够他挥霍，当即对着众将道：“大家放心，先各自回营休息吧。”
李皋上前施礼：“大人，至此大战之际，我等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大人有何计划，不妨先对我等言明。”
“唉，放心吧，我是真的想让你们好好休息，这场仗要晚上才能打起来。”
“大人因何而知？”
“这事不是一目了然吗？以对方步骑混杂的行军速度，最快也要过了中午才会接近我们，如今还是夏天，下午的阳光由西向东，又烈又毒，而我们的营地正好是在西面，敌人如果下午就攻过来，那他们就得顶着阳光的直射。阿史那承庆何等谨慎，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怎么会冒这种险？我已约定各营，务必等到今晚汇集，那时我们人马充足，又以逸待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众军官们相顾大喜，再次施礼，异口同声地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李俊毅先飘飘然了一会儿，等众人退出后，指着于青岩和程元振两人留下，嘱咐道：“你们马上找人悄悄地把营地周围的壕沟填平几段，栅栏也要事先砍断。全军的马匹立即分散到各营官兵手里，要做到让他们一醒来就能骑上马逃跑。”
“逃...逃跑？”
“是啊，万一我那位结拜大哥突袭过来，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除了逃跑还能怎样？但这事必须保密，不准漏一点儿风出去！”
“可是公子刚才还说他们是步骑混杂，要过了中午才会来啊！”
“你们可真是迂腐！他就不会舍弃步兵，轻骑而来吗？”
“那公子为何不令大家全力戒备，反而让他们去休息？”
李俊毅叹了一口懊悔的气，“你那天问我在哪里安营时，我也没想到会真碰上打仗，所以让你把营地安置在这旷野上，唉，现在我们无险可守，全是我的错。阿史那承庆如果轻骑而来，见我们有了防备，就会事先堵住各门，截断我们向外界的求援通道，等他步军一到再全力攻打，那时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于青岩一拍手，“我明白了，公子是想再摆一次空城计吓唬他。那要不要把营门打开？”
“那就太假了，反而会欲盖弥彰。大家一切如常就好，只要能拖过今天下午，便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烈的日头，心里暗怀忐忑：这个下午真的能拖过去吗？万一阿史那承庆顶着阳光强攻过来怎么办？或者再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又该怎么办？说到底自己始终不是个会打仗的料，即便预料到了许多意外情况，也无计可施。
他又看了看身后已然趴在案头上打瞌睡的阿兰，身边那两个又兴奋又胆颤的太监，还有营里那些信心百倍的军官和士兵们...多数人已经把他视作了胜利的绝对保证，却丝毫没发现他强压在心底里的那份紧张和不安。
唉，再这么搞下去非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不可，要是能活着回去，还是早日辞官吧！
好在，这个提心吊胆，有惊无险的下午，总算是过去了。看来，那位结义大哥也是个不愿冒险的人啊。
于青岩吃惊不小：“公子是说他们还会回来？”
“我这位大哥为了吸食骨髓，不知费了多少功夫，连美味的肉都可以放弃，可见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等他回来的时候，难免还有一战。所以我们必须准备充分。”
唐军回到自己营地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了，但无论官兵，虽然困顿，却又人人都很兴奋，难以入眠。因为他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仅等一众军官对李俊毅的态度更是大幅改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随时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十分恭敬。弄得他也有些尴尬不便，只好道：“诸位，赶紧让大家去休息，明天说不定咱们还有一局呢。”
众人散开后，只有阿兰还紧跟着他，一直跟进了他的大帐。
“大姐啊，我已经让人空了一个帐篷出来，就在旁边。怎么还不走？想和我睡一起？这事传出去，那你哥以后见面还不得掐死我啊？你可也就再也做不了什么贵妃了。”
阿兰不理他的调侃，只是睁着一双大眼，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她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么？我二哥有个绰号，叫做蔚鹰！”
“嗯？啥意思？”
“蔚就是蓝色，象征着天空，是我们铁勒最尊贵的颜色。鹰就是老鹰。我们铁勒人最信奉的生灵，一是狼，二就是鹰，只有王族中人才有资格在身体纹上鹰的标记。”阿兰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一只展翅的鹰。
“所以蔚鹰，在我们铁勒就是指战无不胜的人。我二哥十三岁就能带兵了，他又喜欢汉人的书，什么《孙子》，《吴子》，他都读得倒背如流，近二十年了，我从未见他输过一次！可是今天，他竟然输得那么惨！”
“他惨吗？我可没有伤着他一个人！”
“那是你故意的，当我不知道么？你当时虽然人少，可是地势，士气上都稳居上风，你顾虑的是我二哥会做困兽之斗，以至于两败俱伤。”
李俊毅心中一凛，没想到这阿兰的眼光也如此犀利。
“只是我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你这人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敢去对付我二哥，偏偏他还就被你唬住了。以前的他即便是遭遇困境，也会竭尽全力败中求胜，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乖乖离开的。”
李俊毅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以往的他别说主动出击了，对战事一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不知为什么，自从遇上这个阿史那承庆，便觉得似乎自己非要战胜他不可。今日之战，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智力发挥到了极限。现在回想，索敌，预测，出击，埋伏，点火，威吓...其中任何一步稍有偏差，都有可能导致全军覆灭，实在是险到了极处。
“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的心思是怎么长的！”
“过奖过奖，啊...”他打了个哈欠，突然道：“其实大姐那颗心思也挺难的吧？”
“你说什么？”
“你为了逃婚，一直躲在程阿姨的屋子里，本来挺安全的，可你的性子又闲不住，所以那天弄出声响，骗我去把你救出来...唉，你这番行为可是让我猜了好几天啊，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只是大姐你没脑子！”
“你...哼！”阿兰站起来，突然照着他后背一记猛踹。
“我去！来真的啊？疼啊！”他气走了阿兰，舒心地席地一躺，“终于能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他觉得身子暖暖的，和前几日颇有不同，再一看，身上多盖了一条毛毯。他第一个想到了阿兰，顿时心中一暖，但随即又想到了于青岩，没来由的一阵干呕。
走出大帐，他正想询问今日的早餐，突然一匹快马从营门口冲了进来，直到大帐之前，附近官兵还没反应过来，那匹马已经扑在地上，口吐白沫，马背上的骑士也被掀出好远，但很快就爬了起来，口里喊着：“急...急报！”
这人就是昨晚跟着阿史那承庆的斥候之一，据他说，叛军的队伍向东行出了约五十里才停下休整，他也一直潜伏在旁边，结果到了早上，正东又来了一支步骑混杂，声势浩大的军队，两军合在一起，人马过万，重新向西开拔。他大惊之下，不敢再探，不顾疲劳地赶回来报信。
“果然被我不幸言中，这一仗避无可避了。”
派往各处的联络人员陆续返回，周围数百里的范围内聚集着南衙十六卫下属的许多禁军营地，而李俊毅的处置使大印，权限远在十六卫之上，再加上他麾下又有李仅这样的皇子，当然很快就得到了各营的回应，也很快就约定了集合时间。
李仅等军官很快都聚到了大帐中，个个态度端正，不苟言笑地等着他发号施令。
可是他却再没有昨夜那种沉着镇定，智计百出的状态了，一来是因为知道今日难免大战，又不知有多少人将遗尸荒野，血染大地。二来则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昨日攻敌不备的必胜时机，当然会有些茫然。
而三来则是因为他的职业天性：大多数厨师到达一定境界时，都会力求在每一道菜中做到精益求精，尽至完美。但也恰因如此，在每一道菜完工时，总会有一种诸事已毕，身心俱疲的放松状态...所以大宴总是会由一群，而不是一个厨师来完成、
如今的李俊毅也是如此，自昨夜成功吓退对手后，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再次进入战前的紧张状态。好在他的脑细胞质高量多，还够他挥霍，当即对着众将道：“大家放心，先各自回营休息吧。”
李皋上前施礼：“大人，至此大战之际，我等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大人有何计划，不妨先对我等言明。”
“唉，放心吧，我是真的想让你们好好休息，这场仗要晚上才能打起来。”
“大人因何而知？”
“这事不是一目了然吗？以对方步骑混杂的行军速度，最快也要过了中午才会接近我们，如今还是夏天，下午的阳光由西向东，又烈又毒，而我们的营地正好是在西面，敌人如果下午就攻过来，那他们就得顶着阳光的直射。阿史那承庆何等谨慎，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怎么会冒这种险？我已约定各营，务必等到今晚汇集，那时我们人马充足，又以逸待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众军官们相顾大喜，再次施礼，异口同声地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李俊毅先飘飘然了一会儿，等众人退出后，指着于青岩和程元振两人留下，嘱咐道：“你们马上找人悄悄地把营地周围的壕沟填平几段，栅栏也要事先砍断。全军的马匹立即分散到各营官兵手里，要做到让他们一醒来就能骑上马逃跑。”
“逃...逃跑？”
“是啊，万一我那位结拜大哥突袭过来，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除了逃跑还能怎样？但这事必须保密，不准漏一点儿风出去！”
“可是公子刚才还说他们是步骑混杂，要过了中午才会来啊！”
“你们可真是迂腐！他就不会舍弃步兵，轻骑而来吗？”
“那公子为何不令大家全力戒备，反而让他们去休息？”
李俊毅叹了一口懊悔的气，“你那天问我在哪里安营时，我也没想到会真碰上打仗，所以让你把营地安置在这旷野上，唉，现在我们无险可守，全是我的错。阿史那承庆如果轻骑而来，见我们有了防备，就会事先堵住各门，截断我们向外界的求援通道，等他步军一到再全力攻打，那时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于青岩一拍手，“我明白了，公子是想再摆一次空城计吓唬他。那要不要把营门打开？”
“那就太假了，反而会欲盖弥彰。大家一切如常就好，只要能拖过今天下午，便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烈的日头，心里暗怀忐忑：这个下午真的能拖过去吗？万一阿史那承庆顶着阳光强攻过来怎么办？或者再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又该怎么办？说到底自己始终不是个会打仗的料，即便预料到了许多意外情况，也无计可施。
他又看了看身后已然趴在案头上打瞌睡的阿兰，身边那两个又兴奋又胆颤的太监，还有营里那些信心百倍的军官和士兵们...多数人已经把他视作了胜利的绝对保证，却丝毫没发现他强压在心底里的那份紧张和不安。
唉，再这么搞下去非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不可，要是能活着回去，还是早日辞官吧！
好在，这个提心吊胆，有惊无险的下午，总算是过去了。看来，那位结义大哥也是个不愿冒险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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