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可怜的小乌龟

    自那次挨打以后，我没敢逃过一次课，功课勉强能交差。

    学堂的李先生每次见到我爹，都是眉开眼笑地夸赞姐姐：“秀文这个孩子啊，字好，文采亦佳，别看她是姑娘家，才学可一点不输男子！未来必定门楣生辉，光宗耀祖！好福气啊！”

    爹每听闻，都是满面欢喜，连连拱手作揖：“过奖，过奖！有劳先生了啊！”

    这时，家里帮忙干活的阿长便会恭恭敬敬、不偏不斜地递给李先生一条鱼或半只鸡，以示主人家的感谢。

    李先生身态不变，眼睛快速眨巴几下，便能准确接下阿长递过来的心意。

    但他总会话锋一转，提到：“蟹姑这个孩子啊……”每当这时，爹直接如鲠在喉，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忍不住躲在墙角偷看他们的我，总是不屑地翻个死鱼眼，然后开溜。

    阿菊在路边等我呢，我俩约好了一起去河边抓鱼。

    来到河边，放眼望去，四月的万水垛好美啊！

    水面上闪耀着一片片亮晶晶的光芒，碧波荡漾间，清风吹拂着我们的小脸蛋，舒服得像娘用细软的手在轻抚我的脸颊。再看天上的蓝天白云，它们早已潜在水里偷着乐了。

    “哇！大鱼！”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溅出了好几朵浪花。我和阿菊激动得把手心都拍红了。此刻的我绝对相信，美好的人世间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伤心事的。

    看向另一边的水面，则是那巴掌大的数不清的垛了。一个个都是四面环水，加之宽窄不一的河道纵横交错，整个看上去像极了天地间硕大的一盘棋。

    垛上的植物正值开花时节，金黄的，粉红的，天蓝的，小小的我无法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开花了，可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的色彩，绽放在水面之上，真是醉了我的眼我的心！

    我享受着这极致的美好，有种正在飞翔的感觉。如果真是会飞的神仙来了，只怕他也会舍不得飞走吧。

    我和阿菊面朝水面，扯开嗓子轮流大喊，比比看谁的声音更大。玩累了，我俩才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径直走到一个绝佳位置，是我们找寻了好久的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个不起眼的由高向下流水的小河沟，河沟口长满了长年湿答答的野草。阿菊把捕鱼的竹篓子抵着下水口，守株待兔就行了。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三五条活蹦乱跳的鱼顺着水流掉进了竹篓里。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啦。

    仔细听，前面的小路上，有断断续续的小曲声呢。紧走几步一看，原来是董胖姑家的二胖。他手里正抓着几根绞在一起的长长的草，草的另一端竟然系着一只小乌龟。小不点的四只短爪子悬空不停划拨着，很慌乱。

    什么事让二胖这么开心？他哼着小曲，还甩起了小乌龟。

    “二胖，你甩来甩去的，小乌龟都要被你甩晕了。”我忽然动了怜悯之心。

    “我偏甩，要你管。”二胖把小乌龟一连甩了好几圈，得意洋洋地在我们前面迈着老爷步走着。

    二胖即将走到前面一个陡下坡处了，我和阿菊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二胖哥，我觉得万水垛的男孩子们啊，一个比一个长得寒碜，幸好有你，长得帅！”阿菊在后面对着二胖大声喊道。

    “那还用说！我娘说了，她儿子我，高大威猛，帅气逼人哪！”二胖得意洋洋，眉开眼笑，“我娘还说了，说我可是方圆百里，万里挑，哎——哎——，挑一，哎哟喂，我的妈呀！”

    哈哈，二胖果然在陡下坡处摔跤了，肉嘟嘟的肥臀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他一边哀嚎，一边用手使劲按着摔疼的地方。

    我和阿菊赶忙上前扶他，趁二胖不注意，我悄悄地解了小乌龟的草绳。小不点顺着草丛爬走了，末了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我过得却是忙碌无比。

    每次去学堂上完课，一点时间不耽误，我和小伙伴们飞奔于万水垛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垛。我们去河边捡河螺，钓鱼，捉虫子，爬树，甚至去杂草丛生的墓地探险比胆量，总之一刻不停。

    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得惊人。

    吹嘘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也有秒怂的时候，我们极其害怕学堂的李先生。

    记得有一次，我们带着在林间好不容易摘到的大桃子，来到集市，学商贩的样叫卖了起来。

    才一会儿，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眯眼确认，天哪，是李先生。他挺直的身板，正向我们这边而来。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我们一下子紧张起来，吓得东西也不要了，只管四散开，钻进巷子里，把自己藏起来不被先生看到最重要。

    藏归藏，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孩童历来都如此害怕自己的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