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娘不见了

    “你让娘回来！蟹姑，你让娘回来啊！”姐姐忽然抱着我的肩膀，用力摇，很用力地摇，她流了满脸的泪水。

    “娘去哪了？”我小声问，并希望听谁说出一个好答案来。

    “她回不来了！”爹一下子老泪纵横，“你娘回不来了！”

    环视了家里一圈，我这才发现门窗上稀稀落落还有几道白绫。

    “不可能的，娘不可能不回来的，娘最疼我了！”我一点不相信他们的话，大哭着跑出了门。

    “天哪！怎么办？娘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没有她，我自己没法活下去呀！”

    天黑透了，略带寒意的风吹着我薄薄的衣衫，可我一点不冷。

    “没有娘的话，我的天会塌下来的。”

    “肚子都已经咕咕叫了，娘怎么还不来喊我回家吃饭呢？”

    后来是姐姐把我寻了回家去。

    一天又一天，我坐在房间门口，看着院子里一层又一层的落叶。

    它们有的枯得发黄，有的红得像生了锈的铁，有的依然还是绿色的。就这么一片一片，毫无头绪地飘下来。

    娘要是能踩着落叶走过来多好！

    爹爹不让打扫家里，他说娘胆子小，“沙沙沙”的声音会吓到娘，让娘不敢回家来看我们。

    那次福寿节失火后的事情，我是后来得知的。

    那天娘冲进了河里救我，一阵混乱之后，人们只发现了躺在岸边的我，娘却不见了。

    水性极好的几个年轻人在河里找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爹爹不相信，又花了五倍的银子，劳烦人家仔仔细细找了三天。

    依然什么都没有，连块裙角或者鞋子什么的都没捞到。

    他们都说，我娘一定是被河底的暗流给冲到远处去了。

    那一天，娘毫不犹豫地用她自己的命，换来了我的命。她本可以活得好好的，可她选择了让我活下去。

    “娘啊！你在哪？”

    黑黑的夜里，任我如何呼唤，却怎么也听不到娘那好听的声音了。

    时间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已经到了三个月后了。

    看着极其消沉羸弱的我们，爹拿起了主张。

    他跟我们说，日子必须过下去，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不要让娘在天上还担心我们。

    我和姐姐乖乖地点点头。

    是的，娘在天上看着我们呢，难怪我总能感觉到娘就在身边。

    她像平日一样，走进我的房间，放下一个好吃的点心在桌角，插一把盛开的野花在瓶子里，再拾掇拾掇我的房间。

    娘没有离开我，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着我而已。

    这么一想，我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明天一定出门走走。

    走在熟悉无比的路上，却有了几分陌生。管它呢，对着暖暖的太阳眨巴眨巴我的眼睛，向前走就对了。

    “那不是蟹姑吗？快，躲远点。”

    “她烧了寿桃，折了大家的福寿，是个灾星啊！”

    “唉！克死了她娘，这孩子命硬。”

    ……

    这样的话一句接一句，灌进了耳朵里，刺进了心里，狠狠地撕裂了我刚要愈合的伤口。

    人的口水比灾难本身还可怕！

    我慌忙跑回家躲了起来，想哭，却发现流不出眼泪了。

    “人家说得没错，确实是我毁了寿桃，是我害了娘！”我软软地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揪着头发。

    这一年，我八岁。

    这场灾难的一切罪责，好像全应该算在我的头上。可面对无法弥补的过错，就像看着打翻的汤汁，我一点办法没有。

    他们不会在意到，没了娘的人是我，流光眼泪的人是我。

    面对无情的指责，我一点不知道辩解，更不知道要保护自己。

    接下来的一件事证明，我当时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