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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冰冷

    自从出生以后,元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尽管母亲千方百计把他送到书堂,让他读书,可他不喜欢书堂,反而更喜欢集市,当然不可能听说什么鹤观寺。

    “哦哦,鹤观寺在京城,瓷器、纸张、剑、颜料,璃南所有的好东西都是那里制造的。鹤观寺还教人乐器或舞蹈,也教经学。如果你在那里学习,肯定能成为优秀的人。”

    “那么,娘就是在那里学习舞蹈的吗?”

    元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他半夜起来解手,正好看见母亲珏霜独自在寂静的月光下跳舞。尽管她为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但是珏霜仍然忘不掉自己爱过的那个人。每当那种无可奈何的思念深深地困扰她的时候,每当她疲惫不堪的时候,她就用舞蹈来安慰自己的相思之情。

    “嗯。”

    突然间,多伦多在染布之间蹦蹦跳跳的年轻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珏霜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在剧烈颤抖。

    “可是,我并不喜欢跳舞……”

    “娘学习跳舞,你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前你只是把才华浪费到了无用之处,如果你在那里做出鬼火或者豆面炸弹之类,都会受到表扬。他们可能会说你是神童?”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那个人肯定会称赞你,那个人肯定会……肯定会认真教导你……”

    珏霜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她一把抱住元。元的心也在狂跳不已。那个人?那天晚上,元整夜没有合眼。

    太阳升到中天,渐渐向西方倾斜了大约寸余距离,珏霜和元来到了京城。前一天清早出发,他们不停赶路,几乎没有休息,应该疲惫不堪了,但是过江进京之后,珏霜的脚步更快了。

    “娘,这里就是泗泾城吧?”

    元第一次来到京城,兴奋不已地询问母亲。从全国各地收集物资往来走过的马车、哒哒哒哒快步奔跑的马匹、身穿绸缎衣服走在街上的贵族……眼前的一切都让元兴致勃勃,津津有味。他四处张望,总是落在母亲的后面。珏霜并没有责怪儿子,她只是尽量和儿子保持步调一致,默默地往前走。珏霜望着渐渐赶在自己前面的儿子,再次下定了决心。

    “娘,这里不是王宫吗?”

    元大声喊了起来。珏霜拉着欣喜若狂的儿子,朝着鹤观寺所在的王宫方向走去。珏霜把儿子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张信札。

    “你把这封信札交给多伦多专家。”

    “多伦多?”

    “是的,据我所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听他的话,赢得他的认可!成为多伦多专家认可的人,这就是娘对你的期望!你听明白了吗?”

    元眨着圆圆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他是我爹吧?对不对?”

    “啊,不是的,不是!”

    珏霜有些惊慌,连连摇头。珏霜没有想到这些,没想到元如此渴望父亲。这个忽闪着眼睛追问自己的小孩子,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

    “他是我爹吧?肯定是我爹,对不对?”

    “娘不是说了吗?不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您总是想哭?他肯定就是我爹,对不对?”

    正在这时,舞女长率领舞女们走出宫门,珏霜慌忙转过身去。幸好,珏霜都没有注意到紧贴围墙的母子,很快就走了过去。

    珏霜久久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本来自己也可以出现这个队伍中间,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不定自己已经做了舞女长。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是,这十三年来,她唯一的快乐,唯一的幸福,唯一的感情寄托,也就是她的儿子,却是因为那天夜里的姻缘而诞生。她的心再度平静下来。

    珏霜从怀里拿出包有五色夜明珠的绸缎口袋。每天夜里,她独自凝望着这颗夜明珠,安慰自己,鼓舞自己。这是唯一可以联结心爱的儿子和他父亲的信标。珏霜把象征儿子出身的五色夜明珠放在儿子手里。

    “这个东西比娘的生命更宝贵。现在,娘把它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藏,不要放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不能给别人,更不能丢失。这个东西就像你的生命那样宝贵,你必须随时带在身上!”

    “像我的生命那样宝贵?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重要吗?娘?”

    “现在娘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到了二十岁,娘就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你一定要牢记娘的话。我已经找好了人,很快就会有鹤观寺的人出来,你跟着那个人走就行了。”

    “那个人是不是我爹?”

    元固执地刨根问底,但是珏霜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

    “每年可以回家两次,你不要想娘,你要听从多伦多专家的话!知道了吗?”

    说完,珏霜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元一个人。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定是我爹,我也有爹喽!”

    元把从前对父亲的所有抱怨和憎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充满期待地抬头仰望着王宫里直冲云霄的楼宇。

    “你是珏霜的儿子吗?”

    元回头看去,一个像是从宫中出来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并不是很欢迎他,看来他不像是那个名叫多伦多的人。

    “进去吧。”

    在王宫门口,男人把一个绿色凭证递给卫兵看。卫兵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示意让他进去。

    “那是什么东西?”

    “你是说这个绿色凭证吗?这是鹤观寺技术人员的信标。必须拿着这个,才能出入王宫和鹤观寺。”

    走进鹤观寺的大门,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元忙得不可开交。染色工房、瓷器工房、冶金工房,还有数不胜数的人们来来往往。元从小生活在偏僻的乡村,对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和震惊。

    “多伦多专家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在冶金方面,他是名副其实的高手,而且陶瓷、制铁、染料,样样精通。所以他现在是鹤观寺的首长,率领着这么庞大的鹤观寺。”

    “我爹是首长吗?”

    元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元不由得心潮澎湃了。

    “就是这位。”

    男人指着鹤观寺庭院里对着人群演说的男子,对元说道。

    “今天就要开始祭天大典了,而且本次祭天大典的最后一天还要举行继位仪式。不仅最近的倭国,就连扶南国和天竺国也派来了使臣!”

    天竺国?元用惊讶的目光偷偷窥视着正在演说的多伦多。不一会儿,多伦多做了个手势,示意人们解散,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地散开了。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多伦多。

    带着元进来的男人朝多伦多走了过去。元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走了那么远的路,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荆棘,到处都皱皱巴巴,真是狼狈不堪。元伸手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用手蘸着唾液,把起皱的地方拉平。这时候,一双干干净净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元抬起头来,那双鞋的主人正是多伦多。多伦多望着璋,眼神妙不可言。他久久地注视着元,什么话也没说。元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忙把珏霜给他的信札掏了出来。

    “我娘让我把这封信札转交给您。”

    多伦多默默地接过信札。元望着多伦多,心里激动不已。

    “再过一会儿,他肯定会把我紧紧抱住,大声呼喊‘儿子,我的儿子’,说不定还会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呢!”

    纷繁复杂的思绪就像浮云,飞快地闪过元的脑海。

    “你懂得经学吗?”

    多伦多读完信后,声音冷得犹如冬天里的小溪。元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懂数学吗?”

    元还是摇头,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些字眼。

    “你有制作什么东西的特别手艺吗?”

    倒不是不会做,然而那些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手艺。

    “那么你识字吗?”

    元犹豫良久,终于回答道。

    “我娘教过我一点儿。”

    多伦多望着元,他的眼神就和声音一样冰冷。好象不仅仅是冰冷,他的目光还包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就像一道任何人都无法跨越的高大而坚固的壁垒。

    “你回去告诉你娘!鹤观寺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什么也不懂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鹤观寺乃是璃南精华聚集之地,每个人至少在某个领域拥有卓越的才华,而且不光是才华卓越,人品也要端正!”

    元的心里萌生起逆反的情绪。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数学也就算了,这个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品行好不好呢?不管元心里怎么想,多伦多仍然冷冰冰地继续说话。愤怒的火焰焚烧着他的灵魂,那是冷得像冰的火焰。

    “可是你没有任何才华,而且从你娘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好品行,所以这里不可能接受你!”

    元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态度评价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无比温柔,无比慈祥,而且对自己管教严厉。母亲把这个人说成天下最优秀的人,不料他的嘴里竟然说出这种话!元虎目圆睁,使劲瞪着多伦多。多伦多恶狠狠地责骂刚才带元进来的技术人员。

    “如果你因为私人感情而接受这种事情,那就马上离开鹤观寺!把这个孩子赶走!马上赶走!”

    听到多伦多的高声喊叫,两名技术人员跑过来,抓住元的两条胳膊,想把他拖出去。元太震惊了,嘴巴一动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多伦多,好象要将他看穿。两名技术人员把他拉到鹤观寺外面,元这才奋力挣扎,大声喊道。

    “我有话说,你们放开我!我要打听一件事。”

    技术人员把元放到了王宫门外。

    “不要在这里待着了,赶快回家去吧!”

    元紧紧抓住技术者的裤腿,苦苦哀求。

    “求求您了,我想问个问题,我必须问清楚!”

    技术人员冷冷地推开元的手,回宫去了。元刚要跟上去,卫兵们拦住了他。

    “你想往哪儿走,小家伙!”

    卫兵猛地一推,元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路过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回头张望。元的心里充满了耻辱和愤怒,小脸涨得通红。夜幕降临,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元眼泪汪汪地握紧拳头,气愤不已地怒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