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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马格利特

    午后,市中心一栋精致的别墅里。

    沸腾滚烫的茶水沿壶嘴倾泻而下,杯沿雪沫混杂清香翻飞溅射。茶汤金黄透亮,条索整齐肥壮,兰香气息十足。

    待到茶汤半盈,只见一双手端起青花瓷杯,举杯奉客,并行伸掌礼,举止典雅从容。

    对桌客人接过,一饮而尽。

    片刻,威严厚重的声音响起,带着微醺陶醉。

    “好茶,正所谓“入口生香,回甘立起”,茶水厚重饱满,馥郁生津,这普洱茶实不一般。”

    奉茶人十指交错,横叠桌前。那手白皙,保养得当,无名指上戴有一硕大的鎏金银纹戒。

    再细观其体,他西装革履,可鬓角花白,容貌似已过不惑之年。

    “李局见识不凡,辨茶功力深厚,令人叹服,不错,这茶是老班章百年古树头春料子,采自四月清明,由勐海闻名制茶师亲手炒制,当世所余不过数斤。”

    李局将茶杯一搁,肥胖的身子倚在红绒靠背上,方头圆耳笑容可亲。

    “成总拿这般贵重之物招待,我李某当真受不起啊。”

    成郝涛也以笑面相迎,“名茶佩识茶之士,就如骏马遇伯乐,这才妥帖。”

    他摆摆手,侍应在一旁的正装管家端上一个金丝楠木盒。

    “这余下的茶叶赠予李局,是再好不过了。”

    李局被奉承地飘然,神色满足。他拾起盒子,手指在底部一搓,一张雪白的支票滑入掌心。

    他笑得更开怀了,掂了掂茶盒。

    “哈哈,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忽地,有一青年步入会客厅,他步履匆匆,径直来到成郝涛身旁,弓腰附于他耳边低语几句,束手退至身后。

    成郝涛眉头微皱,他望向李局,拱手道:“成某告罪,公司有急事待处理,不便相陪。”

    他停顿一会,“再就是那军工复合航空材料的招标,这....”

    “好说,好说,你公司产品质量优异,在我看来是为利国利民的不二之选。”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阿陈,送客。”

    青年应声,上前道:“李局长,请。”

    待李局离去,成郝涛收起笑容,自顾自沉思,那青年回到身边也浑然不觉。

    “老板,齐生临他们三人都死了,女尸也没有从法医大楼带出来。”

    成郝涛点点头,面色阴冷,全无方才的和煦。

    “先推我上书房。”

    青年握住水平推把,熟练地拉出轮椅调转方向,管家递来的羊毛毯,铺在成郝涛的双腿上。

    轮椅徐徐驶入电梯,直达别墅顶楼。

    书房装潢奢华,金黄的吊灯,花纹绵密的地毯,散发厚重历史气息的玳瑁釉剪纸贴双凤纹长颈瓶,壁纸装裱的墙面上挂着各式名画,从鲁本斯到塞尚再到莫奈,尽是名家精品,这些中西结合的搭配,无不彰显出主人的财力雄厚。

    靠窗的英式长桌边,成郝涛舒身于座靠上,闭目养神。

    “他们三人所受致命伤都为刀疮,初步判断全来自李郁的三棱军刺。”

    “消息来源?”

    “我们在治安局拿到了三人的尸检报告。而且,似乎有异管局的人介入了。”

    听到这,成郝涛睁开眼,坐直了身。青年观望了一眼他的脸色,继续道。

    “我察看治安局的物证清单时,发现现场的女尸和齐生临的短刀都被调走,是治安局之外的人。”

    “清泉市异管局的线人怎么说?”成郝涛面上阴晴不定,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线人说,他没有收到任何调查该案的消息,整个局子都在全力配合一次部署调动,根本没空处理这样的案子,不过最近中央异管局下派了两个专员到治安局,据说是来镀金的,可能是他们介入。”

    青年小心翼翼地斟酌,不想触他霉头。“而且,线人说这两个物证如果被他们取走,必定是因为其上残留有灵痕。”

    成郝涛怒火中烧,手臂一挥,桌面上的物事纷纷跌落。

    “三个不中用的废物!”

    他没留意为何短刀上会有灵痕,他只在意女尸。

    女尸如果被任何普通人发现,他都能用钱摆平,但他就怕其落入与异管局相关的人员手里,因为那样意义就完全不同。

    纵使他能做到政商勾结,利益网笼罩大半个清泉市,但面对极度神秘的异管局,他绞尽脑汁才与清泉市分局的一位文员对接,然而就算这样,文员对局里的信息总讳莫如深,成郝涛只能通过他的只言片语了解到局里一些基本信息与准则。

    异管局有一条红线,即对异化者残害普通人零容忍。如果异管局的人沿女尸的一条线追查至火葬场再到他的头上,先不谈异管局会不会忌讳他的身份接受斡旋,那些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商敌肯定会察觉他陷入危机,一个个上来递刀子,那时他的企业真成一盘佳肴任人分食。

    成郝涛气息稍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青年立刻知趣地退至屋外,顺手带上房门。

    拨号的时间仿佛十分漫长,成郝涛焦躁地一下一下曲指叩着华贵的金杈木贴面。

    终于,电话接通了,另一头声音嘈杂,一道慵懒轻浮的男音清晰突出。“亲爱的成先生,打扰一个绅士的下午茶时光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彼得,我遇到麻烦了,其中牵涉到异管局,我需要结社的帮助。”

    男音淡淡道。“很道歉,成老板,结社对于你们国家的异管局向来敬而远之,这次也不能破例。”

    “我在你们这里投入了上亿,我有权利得到你们的帮助。”成郝涛有些急躁。

    这个叫彼得的人操持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哦?成先生你应该知道,你与结社的关系仅靠普通的试剂买卖交易维持,可无权要求结社为你做什么。更何况结社的客户遍及全球,你未免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成郝涛何时被这样看轻,他也强硬起来。“上周,我按你的要求,用货轮在清泉市海港码头引渡了五名重罪通缉犯。”

    “是的,但结社也回馈你迭代药剂的使用优先权。”

    “听我说完!如果我透露这个信息呢?你们的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

    对面语气不善,“你在威胁?”

    “我面临的困境将危及我一生的心血。”成郝涛的声音弱了许多。

    男音沉默,似在思量。

    “把你的具体诉求与困境发至结社的加密邮箱,我们会考虑援助。但你要清楚如果你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多有权势,你都将被第一时间清理,明白吗?”

    “我明白。”

    电话重重一搁,成郝涛长舒一口气。本来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现在关乎其存亡,他满腔郁结无处抒发,只得坐在桌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直到西斜的太阳慢慢收敛那刺眼的光芒,探入室内的光晕逐渐暗淡。

    成郝涛恍然惊觉,他伸手按下桌角的铜铃,想叫来侍应,然而铃声响起,一阵心悸也猝不及防地到来。

    他跌伏于书桌上,手如帕金森患者般剧烈抖动。

    守候在门口的青年闻声撞开门,扑上前扶住他。成郝涛喘息粗重,手指向书桌的铜边底座,青年会意,连忙扣出暗格。三条注射笔摆放其中,在金属玻璃的外层下,漆黑的液体荡漾。

    笔式针头插入静脉,黑色液体在血液里稀释,输送全身。成郝涛停止了抽搐,坐在轮椅上缓解残存的痛苦。

    忽地,他颤悠悠地站起身,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青年。

    毛毯滑落脚脖,一双极度萎缩的腿赫然陈于眼前,干瘪的肌肉、肌腱膨缩蠕动好似有了生命。

    他蹒跚往前走去,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享受地眯起眼,那青年则亦步亦趋地跟随。

    在书房的一长串的画作中,有幅高悬挂画最为醒目,那是雷尼‧马格利特所作的《光之帝国》。他驻足画前,目光在画上停留良久,回头看向青年。

    “陈南,你跟了我很久,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这幅画吗?”

    陈南摇头道:“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成郝涛摩挲着画作,仰头端详每一处细节,“乌灯黑火的街道之上,竟是蔚蓝明亮的天空。如此不可思议的组合是马格利特典型的超现实主义意象——当中两个看似不相容的事物并置一个画面上,形成虚假的现实。”

    “这虚假的现实啊,如此契合我的当下。”他锤了锤着自己的腿。

    “我获得了虚假地站立,几天后又将坐回那该死的轮椅。”

    他愈发激动,“我往后的余生都将在那药剂与轮椅切换的支配下虚假地活着。”

    药剂虽很神奇,但也有副作用,不仅有戒断反应,服用后还会激发人心底最强烈的欲望,而那些欲望往往潜藏着一个人最变态的黑暗。

    “总有一天,我会真正踏入那个结社背后的超凡世界,找到摆脱这一切的办法。”他捏住陈南的肩,力道足以碎骨,可陈南默声,一动不动。

    说罢,他步伐矫健,走向电梯,仿佛原来瘫坐在轮椅上只是个假象。

    这该死的灵能药剂让他燥热难耐。他要去地下室,那里还有几个女孩。虽然不合口味,但可以冷却自己炙热的身体。

    那些消耗品就像布娃娃,稍微摆弄就支离破碎,在高潮时,灵场还会不受控地作用于她们身上,留下不可除去的灵痕,带来麻烦事。

    不过,就这样凑合吧。

    进电梯前他对陈南吩咐道:“找出那晚坏我事的人,派人杀了他,别让他死的太轻松。”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还有,你接替齐生临的所有工作,继续监控那五名通缉犯,把他们的动向随时汇报。”

    “是。”陈南挺直了腰,果决而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