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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游戏(第二十九章 毛毛虫)

    毫不夸张地说,西京的地位非常重要,虽不及银夏帝国中心帝都昭阳,但是亚夏大陆西部重要的城池。西京的城市人口与昭阳相去甚远,只是其五分之一罢了,但也有二十万人规模,与金庭、丰都、铜古和鸿幽等城不相上下。

    尽管靠近夏江,但西京倚仗的重要水源,却是引自于流经月明山的隋河。隋河通过地下通道,连接到东城曲池,再通向城内各个角落。曲池在曲池路与大雁路之间,除了供给百姓饮用外,还承担疏浚排洪的作用。

    西京的老土著说,曲池有一个非常优美的传说。

    很多年之前,一个弹曲的仙女为了等候她的心上人,枯坐此地而死,化身而成一座池塘。如果到了盛夏之季,立于曲池水边,能听到袅袅的乐音,那是仙女在为心上人演奏呢!

    西伯府邸位置重要,论其豪华壮美的气派程度,远不及城中巨贾富商。府墙颜色灰暗,显露着陈旧之感,有些墙皮已经剥落,如同人患病的皮肤。宽大的府门上红漆有些暗淡,两只硕大的蛇形铜门环垂落下来。府门上方白底牌匾上,书写着两个烫金的红字“伯府”,挂在府楼上的四只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

    阴沉的天空下,飘落的冬雨打在人的脸上,透着寒意。路上的行人不多。

    初冬的寒风很硬,将西京吹得瑟瑟发抖,天地一片萧索,灰蒙蒙地令人心烦。

    穿过府邸门洞,转过影壁墙后,便是正对着大门的伯府大堂。大堂里的陈设简洁,除了两侧墙壁上各有一幅壁画外,只有一张圆形桌子,上面摆放着骨笔、砚台。挑空的大厅高达六丈,蜡烛灯座的吊灯已经填满灯油,散发着淡淡的油香味。大厅的左右两侧摆着太师椅和茶几,上面被擦得一尘不染,厅内的臣墙上挂着西伯自己书写的卷轴。

    书院位于伯府中轴线左侧。书院里有一座凉亭,位于两棵白桦树下,凉亭的顶端是扁平的绿色圆顶,木制的圆柱漆成了浅蓝色,横匾上写着“静思亭”三字。

    院落两侧各有一个大花坛,里面栽种着丁香树丛,还有黄澄澄的金合欢。

    沿着中轴线上的青石甬路向后院走,还需要经过一个月亮洞门,从洞门向后看去,能看到一个小池塘。夏季时,池塘里覆盖满绿色浮萍,而如今已经全部枯萎,只有残梗败叶落满塘中。

    池塘边的建筑是伯府内宅。这些房屋前后都栽种着蔷薇,如今已经枯萎凋零。其中一座两层的小阁楼新漆过红油,每间房屋的窗纸上,都画着一大朵鲜红的蔷薇,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便是西伯女儿周薇的闺楼。

    周薇正坐在静思亭内的木椅上,手支香腮,天马星空地胡思乱想。她的身旁有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柄剑,乃是周薇最钟爱的宝剑“毛毛虫”。这把宝剑的剑身不长,约为两尺两寸,剑身翠绿,透着寒气,闪着莹莹的绿光。剑柄包裹着弱软的皮革,镶嵌着绿色的小宝石,剑镦突出处则是一块硕大的绿钻。

    这柄被周薇称为“毛毛虫”的宝剑,名头不小,在亚夏大陆的剑客中广为流传,都以目睹宝剑为荣。此剑声名之盛,乃是源于铸剑之人。

    铸剑者何人?

    铜古王国铸剑大师莫干。

    莫干是霸言大师之徒,袭承铸剑精髓,又多有领悟创新,所以其铸剑风格独树一帜。与其恩师相比,莫干铸剑数量更少,流传于世的只有六柄,其中便有“毛毛虫”。

    莫干铸剑与众不同。他从不避讳围观者,甚至不怕介绍独创铸剑之法:在铁水之中掺入一些稀有的金属。

    “毛毛虫”就是加入特殊金属,中和之后呈现出绿色,而强韧的程度却没有丝毫减损,能够达到削铁如泥的程度。

    周薇穿着淡紫色的衣裙,外面套着白狐皮大衣,雪白的脖颈处挂着一串珠链。她长着鹅蛋型的脸,年轻的脸上有些婴儿肥,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长着薄薄红唇的嘴巴,左眼眉间长着一颗小痣,丹凤眼里的瞳仁闪烁着黑色,还嵌着一丝忧伤的淡蓝色。她的长发向上拢起,梳成了很多的小辫子,最后在头顶聚拢成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垂在身后。

    刚刚练过剑,周薇的胸脯微微起伏,脸上仍有些潮红。

    一个婢女走过来,为周薇捧来一条毛巾。她轻轻擦拭汗水,看着亭子外面越下越大的冬雨。

    雨幕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了。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打着油纸伞,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走得不徐不急,显得那么优雅而从容。

    渐渐地,那纤细身影到了静思亭外。

    “薇公主,你又练剑了?天如此寒冷,千万别着凉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传入耳中,周薇竟然听得醉了。

    “清如姐,你总算回来了。”

    “收到你的信,我就从京师往回赶了。”

    这时,女人轻盈地一闪,站在了静思亭内,如同一朵梅花般,婷婷袅袅地立在周薇眼前。

    与周薇相比,女人的姿色无疑更胜一筹。她的美有点特殊,娇媚之中有一点冷艳,温婉之中多了一丝英气,坦然之中又有点神秘。

    她就是周薇唯一的闺蜜许清如,也是莫干剑师的干女儿。

    许清如出生在铜古迷雾岭狩猎谷,父亲是山谷中的猎户,家境极为一般。一个偶然的机会,莫干云游至狩猎谷,发现她天赋极佳,就将许清如收为自己的义女。

    莫干在西京铸剑之时,许清如与周薇一见如故,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许清如未继承莫干的铸剑本领,却得到莫干剑术真传,常常与周薇比剑交流,两人可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清如姐,我父亲与灰蛇战团现在到哪里了?”

    “薇公主,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你不让我坐下喘口气、喝点水吗?”

    “哎呀,好姐姐,你别生我气,快坐下来,我亲自给你捶捶腿。”周薇一边说,一边拉着许清如坐下,真的用手替她捶起腿来。

    “好啦!先说说西京收到什么消息吧!”

    “前几日,我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书,知道灰蛇战团行军顺利,已进入苍陵王国都城函陵。”

    “这么说来,西京和敕胡、苍陵三方已经成功结盟,他们将支持西伯争夺帝位喽。”

    “我猜想应该是这样吧!”

    “看来,西京五镇这副重担,薇公主还真的要挑起来呢!”

    “父亲虽然一直不赞成我舞刀弄剑,却最终还是顺从我的心意,让我做了喜欢的事。”

    “薇公主,你应该相信天意,或者可以说,是上天选择你成为西伯的女儿,成为昭皇的侄女。可能你天生就该向昭皇一样,指点江山,驰骋疆场。”

    “清如姐,你的话怎么和父亲一模一样呢?爹离开西京时对我说,或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替他统治西京,镇守边疆呢!”

    “清如相信,西伯对你的期望远非统治西京。”

    “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允许我陪着他奇袭函陵呢?”周薇不解地问。

    “薇公主,行军打仗绝不是舞刀弄剑那般简单,那是生与死的战斗,是残酷的流血游戏啊!”

    “我真的奇怪,你和爹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见过血腥和杀戮。”

    “可是父亲既然寄希望于我,就该让我统领军队治理疆域,只靠纸上谈兵与演练怎么行呢?”

    “薇公主,你还是没有明白西伯的良苦用心啊!如今昭皇去世,银夏帝国的新皇人选没有确定,西伯将是最重要的竞争者。”

    “西京学士也这样对我说过。”

    “那么,薇公主应该知道,娥后是西伯的对头,也是强有力的血王座竞争人选。”

    “学士说,娥后有金亭王国加持,又有不少帝国贵族依附,父亲确实不好对付呢!”

    “正因如此,薇公主才显得格外重要。”

    “周薇不明白。”

    “娥后没有子嗣,而薇公主却有昭皇至高无上的血脉,这可是西伯最大的倚仗呢!”

    “清如姐的意思是,我将为父亲登上银夏帝国的皇位加持?”

    “没错。放眼整个银夏帝国,能够和西伯争夺皇位的人,只有娥后一人,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西伯回到昭阳争位。为了权力,娥后很可能会用其他手段,甚至是卑鄙无耻的手段。”

    “你觉得娥后会派人对付我?”

    “所以收到你的信,我才马不停蹄地赶到西京。”

    “父亲临行时对我说,灰蛇战团虽然北上,西京仍有五镇驻军,还有夏江两岸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的步兵营,既可以抵御逆江而上的战船,也可以防备夏江西南的强国蛮戎,我应该很安全啊!”

    “薇公主不要忘记,要人命未必战场刀兵相见,刺客的暗箭更可怕啊!”

    “清如姐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不过,盐商帮会得到不少关于昭阳的消息,没有一件是让人安心的呢!”

    “呵,光顾着讲西京和我,周薇都忘记问清如姐,谭大哥可好?”

    “清欢不在京师,我已经几个月没见到他了。”许清如说到这里,脸上不免出现了忧色。

    “谭大哥去哪了?”

    “他奉命去了昭阳,暗中调查一个极其强大神秘的组织。”

    “什么组织这么厉害,竟然需要盐商帮会第一高手亲自出马?”

    “据说,这个组织创立时间极短,凭借极其可怕的财富,网罗了江湖上不少门派,正在亚夏各地掀起风波。前几日,银河南岸死了几个黑鹰铁卫,乃是有人冒充盐商帮会干的。”

    “所以谭大哥前往昭阳,就是要调查这件事?”

    “最重要的目的是调查这个组织幕后之人是谁。”

    “这个组织叫什么?”

    “拜神堂。民间传言,拜神堂是帝国极为显赫的权贵所创,目的是要主宰整个亚夏大陆的命运。”

    “如此来看,拜神堂也是父亲的大敌啊!”

    “我也有这种怀疑与担心。住在西京期间,我听说拜神堂好像与灰子联盟走得很近,似乎有意借助灰子影响各国君主,解释流传于各地的预言。”

    “这有什么不妥吗?”

    “预言是天机,若非预言堂的预言师解释,难免会出现偏颇,甚至被某些别有用心人的利用。”

    “清如姐为何了解这么深?”

    “我已经加入了预言堂。”许清如一边说,一边走到亭边,看着雨势渐渐减弱。

    “莫干大师知道吗?谭大哥同意吗?”周薇走到许清如的身边。

    “这是我的使命。”

    “每个人都有使命。无论如何,周薇都会支持清如姐,就像你无怨无恨地支持我一样。”

    “薇公主,雨势渐小,你想出去走走吗?”

    “也好。”周薇站起身,将“毛毛虫”插入紫鲨鱼皮鞘里,轻轻地甩了甩头发。

    身后的婢女打开油纸伞,为她遮蔽雨水。冬雨敲打在纸伞上发出脆响,显得急促而慌张。两个人轻轻地走着,踩到雨水里悄无声息。

    不一会儿,她们来到伯府前院西侧的马厩。马厩里养着十几匹马,红的、黑的、白的还有五彩色的,全是苍陵产的良驹。

    马厩里有匹浑身桃红色的小母马。这是周薇最喜欢的坐骑,名字叫做“小桃红”。小桃红看到主人,兴奋地立起身子,前蹄甚至搭到马厩的立柱上。马童为小母马装好马鞍,戴好嚼子,又披上了皮革马甲。

    小桃红的鼻子里喷出热气,在冬雨中飘散。许清如换了一匹马,与周薇一起踏着马镫一跃而上。她们各自撑着油纸伞,向远处的雨雾之中奔驰而去。

    两个人骑马缓行,慢慢地到了曲池路与西塔街交汇之处。

    迷蒙的雨雾中,一阵琴音时断时续地飘来,钻入了周薇的耳中。那乐声与歌声如此婉转,曲调虽然不高亢激越,却令人觉得心有同感,着实可见弹唱者技艺了得,如同绝世高手一样高深莫测。

    会挽强弓射彩鹿,玉剑饮血化清风。金石同庆天地开,仙鼓传音语共情。

    曲池路是西京最繁华的大路,亦是最为笔直的一条,宽处可以达到七八丈,窄处亦有五六丈。

    五镇名噪一时的显贵氏家多居于此路。与此同时,曲池路有西京繁华所在贵坊位于西京的南城门附近。

    贵坊北临兰池街,西倚曲池路,东南背靠彩鹿丘,占地近千亩,共有二十余家大大小小的乐坊,其中以贡达院最为有名。贡达院位于彩鹿丘在鹿头岩西,建在一座贵人潭的东畔,院落四周栽种高低错落的大树。

    贡达院创建者是铜古商人伯亚,后来转让给昭阳富商萧瑟。萧瑟并非寻常富商,其先祖乃是鹰族贵族,本人喜好书画,还是一位乐中高手,尤其吹奏一手好瑟,在昭阳是极有名气的。

    萧瑟接手贡达院后,着意地大加修缮,使得院落建筑更顺山势而建,包括了羽阁、吉祥坛、东廊和西廊,等等。萧瑟还请来西京书法名士顾渚,为贡达院写了不少对联,并四处搜罗乐坊人才,尤其是天资极佳的女童,交给著名乐师赵逸调教。

    历经多年经营,贵坊形成了气势恢弘的建筑群落,成为吸引亚夏各地商人的优雅避世之地,在西北、西南诸地乐坊界首屈一指。

    “清如姐,你听出是哪一家乐坊的乐师吗?”周薇勒住了坐骑。

    “没有。”许清如说罢,眼睛盯着前方。

    雨势再次大了。路两侧的建筑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如同幻影,好像穿梭于大海中的船只似的。

    路上没有行人。

    除了雨声与乐声之外,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许清如一动不动,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周薇觉得有些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隐约之间,一驾马车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马车不大。

    驾辕的人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身体微微地摇晃。马车十分普通,装饰颇为简单,完全无法引起路人的注意。

    然而,许清如偏偏盯着马车不放。

    “清如姐,咱们到南城走一走吧!”

    “等一等。”许清如依旧不动。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两人近前。驾辕人勒住了马,把斗笠抬高了些,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两位姑娘,到西塔怎么走?”

    “沿着西塔街一路向西。”周薇回答道。

    “多谢姑娘。”驾辕人点了点头,继续赶车前行。

    “且慢。你车里坐着几个人?”

    “没有人。”

    “是吗?”

    许清如话音刚落,人已经从马上飞出去,如同燕子般落在马车上。她猛地掀起车帘。

    车内空空如也。

    难道我的消息有误?许清如的心也空了。

    空即是实,实即是空。

    许清如呆立在马车上,如同一道剪影,在雨幕中若有若无。周薇觉得许清如奇奇怪怪,正想开口召唤她,眼前却闪过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好似来自地下,冲天而起,直上云霄,使雨幕都激荡开来。

    周薇尚未反应过来,许清如的坐骑悲声嘶鸣,身子不摇不晃,颓然地倒在了路上,陷在泥泞的雨水中。马腹侧部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与雨水混淆到了一起。

    这时,马车底下已经飞出两道黑影,如同蝙蝠一样急掠而出,向周薇左右夹攻而至。黑影手中各执一支短戟,戟尖寒光闪闪,封住了周薇的退路。

    电光火石之间,周薇头脑完全空白。

    空白不是因为恐惧,更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周薇独有的应变之法。她摒除了周遭的一切,眼里只剩下两道黑影,以及他们手中的短戟。

    一道利闪划破雨幕。“毛毛虫”出鞘,劈入虚空之处,完全没有挡格两支短戟的意思。然而,正是这漫无目的的一劈,竟然打乱双戟进攻节奏,迫使两人调整方向,重新发动进攻。

    仅仅因为节奏的变化,周薇已经为自己赢得了时机。她从马上飞身而起,如同一只蝴蝶似的,飘然落向远处,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与此同时,许清如尚未离开马车,而她也无法离开马车。驾辕人的鞭子恰似一条长蛇,将她完全罩在鞭影中。许清如手中本无一剑,此刻却双手一晃,两柄短剑齐出,直刺驾辕人的咽喉。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驾辕人没有想到,许清如不避不退,居然抢身急攻,不由得高呼一声,跃上马车的车顶。他的脚刚沾到车顶,眼睛就瞪圆了:许清如站在眼前,笑颜如花,嘴角上扬,手中的油纸伞仍旧举着。

    “阁下是神鞭冷光吗?”

    “你是谁?”许清如不动,冷光也没有动。

    “许清如。”

    “你是莫干的义女?”

    “是。”

    冷光不再说话。他的心空下去,身体如坠冰窟,手脚变得冰凉。

    许清如不仅是莫干的义女,也是青龙剑门的挂名女弟子,更是盐商帮会第一高手谭清欢的女人。

    “好!”冷光说完这个字,身子已经倒飞出去,手中的鞭子舞成一张网,编织得比渔网还密。

    可是,冷光还是错了。如果他向许清如求饶,或许他还能留下一条命,至少暂时可以留下。结果,一个壮如大山的汉子钻入鞭网,结结实实地撞在冷光的身上。

    冷光人在空中,如同断线风筝,向远处飞了好远,枯叶般落在地上。他的嘴角全是血,牙齿掉落一地,眼睛向外凸出,到死也不相信有人会用身体作武器,生生地把自己撞死。

    此时,许清如跃下马车,飞掠向手执短戟的黑影刺客。那个大汉扑向另一个黑影刺客,每迈出一步,就如同大象狂奔似的。周薇得到许清如与壮汉襄助,再也没有任何压力,手却没来由地抖起来。

    两个刺客见势不妙,想借雨势逃走,没想到却难以实现了。仅仅一个回合,许清如便制服了刺客,壮汉也将另一个刺客撞翻在地。

    “薇公主,你没有受伤吧。”许清如问道。

    “清如姐,我没有事。”

    “多亏你平日练剑不辍,才能在危机到来时摆脱险境。”

    “如果不是清如姐指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个壮汉大哥是什么人呢?”

    “他叫高山壮,乃是盐商帮会第一猛士。”

    “谢谢你,高大哥。”周薇走到高山壮面前,抬头仰视他憨憨的脸。高山壮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刺客。

    “清如姐,你知道他们要来刺杀我吗?”

    “薇公主莫怪,若是你不现身,恐怕我真难找到他们的行踪。”

    “那他们到底是谁?”

    “问问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想从我的嘴里查出东西,真是痴心妄想,啊……”

    “不好!”许清如连忙俯下身。

    周薇看到,那刺客的嘴色溢出了黑血,显然是服毒自杀了。高山壮用脚踢了踢另一个刺客,才发现那人也自杀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拜神堂派来的。”

    “只有他们三人吗?”

    “薇公主,拜神堂派出的刺客通常都不多,却个个都是武林高手,眼下来看的话,你在西京应该安全了。”

    “但愿如此。”

    “高大哥,你把这三个人抬上马车,赶快拉出城去掩埋,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薇公主,你还是正常巡城去吧,我要离开西京几日。”

    “清如姐要走?”

    “是。薇公主多调卫士守住西伯府,平日不要独来独往,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

    许清如说完,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高山壮清理了现场,将三具尸体与死马放在马车上,朝着东城走去。

    周薇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过了一会儿,周薇的心情平复,重新骑上“小桃红”,前往西京的南城。

    自从父亲率领西京灰蛇战团出发后,周薇每天都会亲历亲为,到各处城防寻视一番,再观看士兵操练阵法。虽然刚满十八岁,但周薇却有一股天生的将领气质,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劲头。

    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女。周薇听了守军背后的议论,心里有点得意。

    周薇守城认真不怠,士兵和将领自然不敢轻视。

    南城门下站着不少守卫。他们看到周薇的桃红色小母马出现,连忙整理好身上的斗笠蓑衣,一个个站得笔直。周薇来到城门前,守城的校官迎向前来,脸上露出讪讪地笑容。

    “薇公主,今天的冬雨这么大,您还来城防视察啊?”

    “我父亲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治理城市,统率军队,就如同管理自己的家一样。”周薇说完,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名士兵。

    在校官的陪同下,周薇沿着城梯登上城楼,四下张望。

    站在城楼之上远观,城中心的西伯府显得影影绰绰,更远处的西塔只能隐约看到塔尖。西塔是尘服大陆梵教高僧所建,乃为传播梵教教义,至今已有数十年历史,教众虽然不多,但却常有外方游僧前来交流。

    王国大道上只有几个匆忙赶路的人,还有一驾马车从夏江北岸渡口方向奔来,溅起的泥水落入路边的池塘。城外的农田早已收割完毕,闲来无事的农民正躲在家中,烧好热坑,喝着小酒,彼此谈论着鸡毛蒜皮的事。

    光秃秃的大地享受着雨水的滋润,汇聚起来的无数股小小的水流,四处流溢,慢慢地流向地势较低的夏江。

    前些日子,夏江水势大减,逆江而行的商船已经很少。江北大营守将贲方提醒周薇,要注意夏江沿线更浅的地方,避免出现防卫盲点。对于贲方的建议,周薇十分重视,不敢托大,命令两座大营加强警戒,加强夏江巡逻频次。

    周薇在南城门上注视许久。

    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感到身上的凉意越来越浓。

    “找个人牵着我的马到西城去。”周薇交待完,举着油纸伞,踏着城墙石阶信步向西城走去。

    方钊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钊,脸上竟有了一层红晕。

    方钊的年龄不算小,在灰蛇战团五营主将中,他却是最年轻的一个。方钊的父亲方培追随昭皇和西伯多年,曾立下了不少战功,后来中箭死在与蛮戎王国征战的沙场上。

    很小的时候,方钊便待在军营里,追随父亲了解军事,耳濡目染,渐渐地展露出他的军事才华。他的剑术也深得乃父的实战真传,在灰蛇战团将士中没有敌手。

    尽管比周薇大了将近十岁,但方钊为人随和亲切,剑术又超乎寻常,所以周薇对他既尊重又依恋,渐渐地不能忘怀。慢慢地,剑术老师的头衔就戴到了方钊的脑袋上。不过,周薇总感觉方钊对自己有些疏远,这让她一直感到有些不解。

    西京的城墙渐渐在前方折向北去,西城城楼就在眼前。

    城墙下的一些民宅里,淡淡炊烟在雨雾里飘向空中,增添了一些飘渺之感。远处目力难及的江边,似乎出现了一丝灰黑的烟柱。

    难道是警示的烽火?周薇知道,点燃烽火的瞭望台就在这个方向,其位置正是夏江少有的浅水之处。如果有烽烟示警,西京城楼守军又可看到,足以说明袭击的部队行进速度极快,不到片刻便会来到西京城下。

    “通知守军关闭城门,响鼓通报其他城关,再安排人到城内的守军驻地调兵。”周薇大声地喊话下令。

    此时,守城士兵们都动起来了。士兵们经过严格训练,自然知道非同儿戏,连忙备好弓箭、弩矢,堆积起来大量石块,应对敌军的攻城器械。

    周薇快到西城门的时候,城门正在关闭。城下的士兵大多已经登上城墙,备好滚石推放在城墙边,并将打上钉子的圆木摆好,同时展开防备火攻的油毡布。许多箭矢捆堆在外墙齿边。

    守城士兵紧张地忙碌,积极做着战斗的准备,周薇稍稍有些心安,但剧烈跳动的心脏仍然让她喘不气来。

    “薇公主,我们应该赶快派人放飞信鸽,通知西京的其他属城,并调江南、江北大营驻军助战。”一个校官提醒周薇。

    “好。”周薇点头同意道。

    说话之间,点燃烽火的夏江江边,出现了一大团灰蒙蒙的影子。由于雨势很大,看得并不真切,但周薇知道,这不是一支小部队。他们来自哪个国家?莫非知道父亲出征,特意来偷袭西京的吗?周薇一边想,一边按住“毛毛虫”的剑柄。

    西京城内人喊马嘶。留在城内的守军一齐出动,三营步兵已在将领指挥下,到西城与南城支援。

    虽没有骑兵协助,自己无法率军出城迎敌,但依托高大的城墙,周薇相信至少可以抵御一段时间。等到信鸽传递了消息,通报了其他封城,江南、江北大营的守军再来支援,五镇便可聚集万人部队,定能对来犯之敌形成夹击的态势。周薇自信满满地想着。

    夏江北岸那团灰蒙蒙的影子越来越大。

    他们横穿王国大道,渐渐在雨中展露全貌:体型巨大的象群慢慢地移动,象群的周围是一些足足矮了一半的战马,大象和战马的背上都是骑兵;有些骑兵拿着长矛,而有些骑兵背着弓箭和连弩。这支部队的骑手们分成两个方阵,象群里飘扬着狂奔战象的军旗,而骑马的部队里,飘扬着带刺玫瑰军旗。

    周薇通晓各国及封城的战旗。

    她知道玫瑰军旗,归属靠近火龙川与斧山的朵国;象兵为嶂岭西部蛮戎王国的精锐,乃是号称七大彩兵之一的橙象战团。他们为什么会联合出兵呢?周薇有些不解。

    在周薇的印象中,蛮戎曾经多次侵犯朵国,两国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这时,城内守军步兵一营的将官关岭,已站到了周薇的身边。关岭曾在太乙山白峰求索,剑术十分精湛,对于白子之学亦很精通。

    “公主,守城的军队已经分配完毕,重点加强了南城和西城的防守。”

    “很好。关将军看对方来西京何意呢?是为了袭扰抢夺,还是为了攻城掠地?”观察片刻之后,关岭转身看着周薇,脸上表情显得很淡定。

    “公主,属下看蛮戎和朵国虽组成联军,但不像要攻城的样子,至少我没有看到他们携带了攻城的冲车等重型武器。”

    “就算没有攻城的重装部队,我们也不能大意。江南的西京封城和瞭望点,为什么没有发现这群战象呢?”周薇心里有些不满,言语中带着怒气。

    “樟岭以西的广阔疆域气候特别,经常是大雾迷漫,淫雨霏霏。这两日接连下雨,守军难免会出现警戒不及时的情况,更何况西伯驻守五镇十余年,从未出现过来犯之敌。”关岭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低。

    “就是因为没有人来袭扰,守军的防卫意识就松懈下来,这恐怕是致命的问题呢!”周薇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整顿军纪。

    由蛮戎和朵国组成的联军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处田地之间,距离西京一个箭程。周薇看到,蛮戎的战象足有两百头,橙色战象的身上披着厚厚的熟皮革甲,直垂到象蹄之上。战象的一侧挂着长排弓箭箭壶,另一侧则悬挂着长长的铁矛,大象屁股处垂着一只大大的钉锤。战象背上固定着座椅,骑手穿着皮革护膝披着铁甲,头上戴着象头半盔,盔前雕着一条向上翘起的象鼻。象群最前方,有一头最健壮的大象,好像一座小山。

    象身上面亦有座椅,坐着披挂寒铁打造铠甲的男人。象身悬挂的不是长矛,而是一条前端如同壮汉大臂的铜柱铁棍,足有四五十斤。虽然雨势未歇,但能够看出男人极其强壮,裸露的皮肤呈现黑色,正与身边一位同样强壮的将领交谈。

    朵国的骑兵将近千人,无论是骑手还是战马,都穿着蓝、绿和青三色玫瑰花瓣形甲片的战甲,就连头盔的形状,也如同一朵倒放的玫瑰花瓣。骑士们的腰间悬挂弓箭和战剑,剑柄腕处是一大朵绽放的玫瑰花型,为首的将领年纪超过四十,络腮胡子又使得他更显苍老。

    已经堵在西城门前的象军和朵国骑兵脸无怒色,有人甚至相互笑谈。周薇仔细地打量着,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认定这支部队并非是针对西京,或许还会是自己的友军。

    “这里是银夏帝国的西京,不知道蛮戎和朵国的联军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们不知帝国天威吗?”站在周薇身边的关岭挺出身子,用手拢住嘴巴,大声地向下喊道。

    朵国队伍前的中年将领昂起了头,用手挡着雨水,仔细地看了看城头。他把马向前提了提,渐渐地进入了守城士兵的射程。站在周薇身边的一名士兵,慢慢地把弓抬起,闪着寒光的箭矢对着中年将领瞄准。中年将领抬起右手轻轻摇晃,然后轻轻咳了两声。

    “西京的守军不要误会。我是朵国大督彭博,那位骑在大象上的壮士,是蛮戎国王的次子戎悍。”

    “你们不在本国境内,为何进犯帝国西京呢?”

    “蛮戎的象军和朵国的部队虽经此地,但并非是来攻打西伯统辖下的西京,希望守城主将不要误会。”

    “那你们不请自来是为了什么?”周薇自己开口问道。

    “我想您就是西伯的女儿,人们喜欢称呼为‘蔷薇’的周薇公主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昭阳,因为朵国侯的至爱女儿,昭皇最喜爱的朵姬被人谋害,朵国侯命臣下入朝陈情上表,希望辅政大臣们能够给朵国一份公义。”

    “据我所知,蛮戎和朵国素来并不友好,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出兵呢?”周薇有些不解地问。

    “公主有所不知,朵国侯刚刚将自己的另一位小女儿,嫁给蛮戎王的三子,而且奉上了朵国的部分领土,所以蛮戎已经和朵国结盟。此次象军与朵国共同北上,便是为了帮助我国申张正义,且是由蛮戎王的次子亲自统率。”

    “原来如此,朵国侯是怎么知道朵姬被谋害呢?朵国又认为是谁谋害的呢?”

    “朵国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关注朵姬在昭阳的情况,至于是谁指使谋害朵姬,我想银夏帝国的人都知道,谁最嫉妒昭皇疼爱的女人呢?所以我们不仅要进入昭阳申张正义,还要出力为西伯登上皇位助力呢!”

    “那我当真要替父亲说声谢谢。”周薇甜甜地笑着。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