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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游戏(第三十一章 与众不同)

    站在扶爵府的假山上,泰平远眺夜幕下的皇城。一条由无数灯笼组成的火龙正在飞舞,喷射出千万条火焰,将偌大的皇城困在中央。

    权力之火烧得越旺,越会吸引强权者飞扑而去。

    泰平看得有点眼花,转身走下假山,站在长长的回廊中。长长的宽宽的回廊,紧挨着高大的府墙,盘桓向四面八方。廊道向着府院里面,开了很多出口,可以方便仆人们出入。

    院落内一侧有许多处小花圃,里面栽种着菊花、牡丹、腊梅、郁金香和桃花,大部分花朵因寒冷而调零,残落的花瓣掉在背阴处未完全化净的雪地上,惹人怜惜。蜿蜒的小溪流穿过花圃,钻过开口通道,连通到庭院里的一处池塘。

    泰平用手轻轻抚摸回廊的圆柱。圆柱与廊顶是漆着红油的松木,廊中内壁雕刻了壁画,更多的则是彩绘之画。绘画主题多种多样,有亚夏大陆流传的上古、远古与近古神话,半人神、先贤与名人的轶事,著名战役,英雄、勇士壮举。

    “泰平公子喜欢这些画?”不知何时,扶垚走到近前,手里提着一盏灯。

    “小时候,我的奶奶常给我讲这些故事。”

    “有奶奶疼爱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是啊!”

    “可惜,扶垚的亲人多已去世,只剩下一个哥哥而已。”扶垚的眼里似乎闪过一点泪光。

    “扶爵生活衣食无忧,莫非还有不快乐的事?”

    “哈哈哈,一个跛子有这番家业,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我听说扶府建筑风格与众不同,被誉为菊花大街上最独特的一座,不如请爵爷好好讲一讲吧!”

    “这几日扶垚有点忙,真忘了向公子介绍一番呢!扶府像一朵开放的菊花,各个小庭院如同花瓣,各有不同的特点与功能。”

    “泰平住的庭院叫什么?”

    “那是专门用来待客迎宾住宿的宾庭,位于府邸偏东方向,与书庭相邻。”

    “泰平听府中人说,扶爵藏书数量惊人,与大学士蒂戈藏书不相上下。”

    “这一点扶垚倒是不自夸的。”

    “这么说来,扶爵平时常在书庭喽!”

    “除了书庭,我最常去的是商庭。那里是扶家打理生意的地方:雇员们统计物品数量,账房储存账本资料,商员掌握亚夏大陆商情与信息。”

    “扶爵只是比泰平大了十几岁,打理家业井井有条,真是让给人佩服啊!”

    “泰公子不要说笑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廊道走,转入一座摆了石桌、石凳的亭子。亭子周围有池塘,池水倒映着明月,也倒映着回廊。

    “扶爵,你认为灰蛇战团与黄金战团会挥剑相向吗?”

    “为什么?”

    “争夺皇位啊!”

    “泰公子,争夺皇位不应该靠暴力,而是需要赢得人心啊!”

    “那么,西伯周彰会占上风喽!”

    “公子为什么这么想?”

    “民间传言,缇谧毒死了昭皇,她不配坐上血王座。更何况,金亭王屠城陵水,亚夏族人莫不厌憎。”

    “周彰突袭函陵难道就是正义之举吗?”

    “毕竟有所不同吧!”

    “同样为了权力而已,又何谈高贵与低贱呢?”扶垚的话令泰平一震。

    “扶爵觉得谁会脱颖而出。”

    “天意定夺。”

    “扶爵曾经在灰峰求索过卜算术?”

    “没错。”

    “那么,扶爵听说过预言师们的预言吗?”

    “哪一个?”

    “关于北靖泰氏家族的。”

    “泰平相信吗?”

    “我不相信,但是无法无视预言在民间流传。”

    “既然如此,泰公子莫不如顺其自然。”

    “扶爵听说过拜神堂吗?”

    “如今整个昭阳城,能有几个人没听过拜神堂呢?”

    “扶爵认为,关于北靖与泰氏的预言,会不会是拜神堂一手操纵?”

    “我和采诗府次臣容若很熟。”

    “容若了解拜神堂?”

    “如果昭阳只有一个人了解拜神堂,扶垚认为只有他知道。”

    “何时扶爵可为泰平引荐一下?”

    “明天吧!”

    第二天一大早,泰平早早地洗梳已毕。吃罢早饭,扶垚派人来请泰平,两人各自骑上坐骑,出了扶爵府的大门。

    菊花大街向西通往南北向的崇文路,崇文路中央便是崇文门。向东则通过翠文路,经过一座人工湖,直达琼文路。远远望去,超过十丈的高大皇城城墙巍峨耸立,更高的楼台殿阁如同高山。

    扶垚带了一个仆人同行。三人一路奔向崇文路,然后折返向北,直达天威大街后,再一路向东行进。

    “扶爵,今天我能见到容若次臣吗?”

    “哈哈,泰平公子太心急了吧!今天天气不错,我要到皇城去一趟,不如公子与我先去见泰姝掌仪吧!”

    “好吧!”

    两个人一边骑马走,一边闲聊着什么。到达天威大街和琼文路交汇处时,扶垚指着通向南方的各条巷路。

    “泰公子,这些巷路你还没未溜达过吧!”

    “嗯!”

    “那我们一边走,我一边向泰平简单地介绍一下吧!”泰平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往南而去。路的西侧有人工湖,还有各种典雅的建筑群落。

    “我听说西城著名大街很多,以松枝、桂花、菊花、橡树、紫陌、银杏、楸树、青柏、樱花和榆树十街最为人称道。”

    “没错。这十条大街住着不少贵族氏家,除了受封的享有军功的伯爷、爵爷之外,银夏帝国臣属、带兵打仗的将领、家资丰厚的大富翁,以及各国极有实力的商人都住在这里。除此之外,一些有名气的白子、黑子和士人也住在其间,成为氏家贵族们的座上宾。”

    “扶爵家族呢?”

    “哈哈。昭皇南征北战时,我的父亲提供了许多钱粮,帮助银夏帝国大军征战,所以平定天下后,昭皇赐我父爵位。至于我,所以被尊为爵爷住在这里,主要得益于父辈余荫,在下舔居其位实在惭愧啊!”扶垚张开嘴巴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

    “这条街上都住着谁呢?”泰平指着琼文路右前方的一座石桥问道。

    初入昭阳当晚,泰平曾在这里见到柏氐,还出手救了他的命。时至今日,泰平仍觉得柏氐目的不单纯,可能替乾国有求于首辅。

    “哦,这就是桂花大街,有名的人可不少呢!昭阳的首辅芮隐就住在这里,还有长老院的几位伯爷。”

    “首辅芮隐为人如何?”

    “这个人长袖善舞,对权力非常渴望,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哦!我听北靖学士说过,长老院是银夏帝国的影子辅政,难道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泰兄弟,长老院虽然低调,与军部、财部、总务部、律政部、工部、户政部相比,其知名度不算高,就是与采诗部、外交部、太宰部、赋傜部、理司部和银库铁库相比,也难说了解的人有多少,但是的确在帝国影响力极大。”

    “愿闻其详。”

    “长老院自刘伯以下,一共有九人,分别掌握着帝国主要经济命脉:刘伯控着铁矿;燕伯控制着全国的钱庄;赵伯掌握全国的大宗商品;望伯控制帝国食盐销售;容伯家族客栈遍布大陆;寒伯拥有寒家船队与船坞;梁伯控制大片土地;姚伯控制灵湖的灵玉采掘;霍伯则主要贩卖牛马羊。”扶爵提及长老院诸伯如数家珍。

    “长老院居然控制着这么多的资源?”

    “没错。正因为这些伯爷掌握了银夏帝国大量的资源,所以经常动用自己的能量左右时局,甚至改变帝国的命运,选择他们认可的君主。如此巨大而潜在的势力,拥有的权力大,危险也更大。”

    “我以为扶爵已经是昭阳风云人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强人。”泰平说着心里话。

    “哈哈哈,这我并不自夸,昭阳城里虽然财富排不到前列,但论相貌无出我右。泰兄弟如果喜欢听,我再来介绍一下仲达院吧!”

    “据说,这是一个代表昭阳商人的组织机构。”

    “没错。仲达院十三爵各有产业,以控制昭阳赌博业为主的钱贵首,其下,芈华掌控妓院行业,石栋家族酒馆最多,郑涛专做特产酒的销售,赖仕经营许多绸缎庄,安蔚控制药行,黄邪是谏皇族人开办典当行为生,古兴掌握古董行,路乙专门为帝国做路网修缮,白翎控制乐器行和昭阳名伶,殷爵尚武开了不少武馆,郜政的水果生意基本覆盖全城。所有这些爵爷,没有一个是白手起家,而且和银夏帝国的封城城主渊源颇深,不是父子、兄弟便是族亲。”

    “赌博业那么好,大家为什么不去做呢?”

    “这是十三爵之间的默契。表面上看,大家是一团和气,轻易不会触碰别家的产业,其实背里巴不得哪家出了事,或是逮到机会捅上一刀呢!”

    “没想到做生意也有这么多风险。不过,伯爷、爵爷们把生意都做了,那不挡了帝国各部大臣的道吗?”泰平转过脸看着扶垚。

    “怎么会呢?在我们的眼中,钱路并不是权路,而在辅政大臣和各部大臣的眼里,权路又何尝不是钱路呢!比方说吧,燕伯控制着大量钱庄,财政大臣温哲便是其同盟;赵伯掌控大宗与粮食,桑楠一直在暗中介入与扶持;望伯与望海国联系紧密,而郎玄宗国是雷霆,都是海盐出产的主要大国,所以海盐销售基本集中在他们的手中。”

    “既然如此,军部大臣郎玄一定不愿看到雷霆和廊中各国冲突,而导致海盐销售出现停滞喽?”

    “当然。”

    “那么,银河北岸被杀的黑鹰铁卫身上放了盐粒,难道是要警告什么人?”

    “你认为会是警告谁?”

    “听说死的人是周滑部下,而周滑与郎玄关系亲密,想来必与两人有关。”

    “泰公子厉害啊!雷霆封锁盐道之后,廊中众国派出了联合谈判代表,想要到廊莽商谈重启盐道。起初,雷霆王姬虞没有同意,据说就是受到郎玄鼓动,还曾有传言说,他希望雷霆与望海联手,出兵廊中平分所占领土。”

    “如今,剑拔弩张的双方重启谈判,廊中诸国会商团派出使者,已在雷霆奔流河附近的双子城与先图见面磋商,会不会是郎玄受触动而改变想法了?”

    “很有这种可能。”

    “我想听听扶爵如何看待金亭王国。”

    “泰公子觉得金亭王会掀起风浪?”

    “昨晚我梦见一头金虎入梦,两翼还插着翅膀。”

    “哦?这倒是难得的梦境异象。”

    “扶爵会解梦?”

    “我还是先说说金亭王国吧!金亭拥有亚夏大陆最丰富的金矿资源,是其能够后来居上成为强大王国的根本。多少年来,亚夏大陆各国间最常用的是银币和铜币,如今使用最为广泛,流通性最强的,便是银夏帝国督造的各国银币。”

    “学士说过,帝国境内赤银山的银矿品质最佳,储量也非常巨大。”

    “正因如此,银矿资源支撑帝国称霸亚夏大陆,占据了支配地位,令其他各国臣服。天然地理优势,资源优势无敌,再加上人口优势,银夏帝国的地位三百年来未被撼动过,而金亭王国想挑战其地位一直没能得逞。即便是银夏帝国出现动荡,与周边各国征战不断时,金亭王国也没有把握住机会,一举取而代之。近些年,缇纣和他的父辈转变想法,努力推动金亭的黄金与各国资源挂钩,以此来渗透颠覆白银体系,继而改变银夏一家独大的局面。”

    “金亭王只是一厢情愿吧!”

    “何以见得?”扶垚饶有兴趣地问道。

    “金亭与邻国不睦,与廊中各国关系也很一般,加之地处亚夏大陆的南端,其他资源相对较少,难以实现黄金挂钩资源的目的。”

    “泰公子很有见地啊!更为关键的是,帝国控制亚夏大陆各国全依赖白银量化,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和臣服各国间的朝贡体系。”

    “朝贡体系?”

    “泰公子只要明白,朝贡体系的核心就是明确帝国和各国权益责任。”

    “嗯。”

    “当然这只是帝国强盛的一方面,虽然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但还需要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才成就了银夏成功掌控亚夏大陆霸权。”

    “铁矿?”

    “没错。萧山铁塔峰铁矿石资源极为丰富,品质也是天下最佳,冶铁铸器是各国养兵备战的根本,更是帝国富民生产的基石。”

    “有了银与铁两把利器,银夏帝国才立于不败的地位。”

    “是啊!”

    “可是眼下昭皇仙逝,没有留下后人继承皇位,银夏帝国的霸权地位还会延续吗?”

    “公子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却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呢!”

    “扶爵笑谈了。”

    “皇位难以确定,昭阳各派势力的确正在角力,推动各自关系密切的继承人登上皇位。我还是那句话,当此关键时期,只有天意能够决定归属。”

    “假如娥后继位呢?”

    “果真如此的话,拥有金亭血统的娥后将成为金亭王的傀儡,银夏帝国的未来将把握在金亭王的手中,而缇纣可以调动银夏帝国的银矿和铁矿资源,为金亭王国助力,甚至利用金币取代白银供应。那样的话,终有一日金亭会取代银夏帝国,这正是众多昭阳伯爷和辅政大臣,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那金亭王提出祝祷昭皇举力比武大会,帝国辅政大臣们为什么同意呢?比武大会之后,众多勇士会感念缇纣的好,他们会被金币吸引,被金亭王的黄金战团所用,岂不是对银夏帝国极为不利吗?”

    “泰兄弟,举办比武大会历来就有,至于名目可以是为帝国选拔人才,也可以是单纯竞技。金亭王的提议,于情于理都是没有问题的,辅政大臣们难以回绝,而且娥后知道这份提议一定赞成。与其到时候被动,他们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同意举办比武大会。比武大会在昭阳举办,最终成绩优异突出者必然不少,是被黄金战团收入囊中,还是留在昭阳黑鹰铁卫军,有谁能够说得清呢?不过,以我对军部大臣郎玄的了解,金亭王提议比武大会为黄金战团招募勇士,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金亭王的势力在昭阳做大。我估计军部早就做了应对之策,泰兄弟不必担心了。”

    “我觉得郎玄若是同意缇纣提议,一定会在暗中有所动作。”

    “泰公子认为比武大会将节外生枝?”

    “我不敢胡说。”

    “哈哈哈,泰兄弟,放心,我虽然自认为不是白子、黑子,但还不至于包藏祸心加害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咱们两个很有缘,也非常投脾气呢!”扶垚笑呵呵地说,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泰平的想法。

    “对了,扶爵认为远在海外的东伯有没有机会,成为争夺血王座的黑马?”

    “如果东伯此时回到亚夏大陆,以其年少时建立的良好人脉,昭阳会有不少势力为了平衡支持其登上皇位。但是,扶垚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莫非东伯更是一个贪图权力之人?”

    “倒未非如此。东伯年轻时与西伯不同,他喜欢文史典籍,擅长探究七子神论各种宗派学说,还愿意接触域外异教。正因如此,他与容伯等有求索经历之人来往颇深,在昭阳城颇有贤者之名。西伯好动不好静,喜欢刀剑,所以与一些好武的封城之主关系更深。但时光荏苒,转眼十余年过去了,东伯在海外心性是否有变,谁也说不清楚了。”

    “那么,扶爵为何不看好东伯呢?”

    “‘万里碧涛,欲海难填。’”

    “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东伯的预言。”

    秋寒雾深落花重,无枝可倚叶暮穷。

    泰平听着扶垚讲述时,两个人已经转到琼文路,越过皇城朝阳门一线,来到东西向的银露大街。一片枯黄的叶子挂在银杏树的枝头上,扭曲纠结地随风摆动,就是不肯被寒冬之手撕扯下来。

    那片枯叶多么像人啊!泰平竟然在心中有种感慨,为了那叶子不屈的劲头,也为了将在寒冬中萧索的一切。泰平突然有一点伤感,或者说是莫名其妙的悲哀,这让他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泰平不由得想起田垦,不知这位亦师亦友的雪地熊团将领,眼下正在做些什么?尽管田垦很少向泰平提及,但是他知道田垦对泰姝姑姑有情,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妻,就是因为心中放不下姑姑。

    或许,姑姑泰姝就是田垦心头那最后一片叶子吧!有了这么一份念想,田垦才有更多可以回味的过去,否则他的生命里将只剩下战团,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雪原。

    母亲曾经对泰平说过,父亲对田垦的评价最高,认为如果雪地熊团托负给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田垦。作为田氏一脉的后代,田垦除了剑术高深,其兵法战策更是精通,最难得的是治理城市颇有一套。不过,田垦非常懂得谦卑做人,不愿在北靖六镇崭露天角,以免降低泰德的威信。

    或许有朝一日,田垦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母亲颇有些神秘地对泰平说。这话令泰平觉得太有深意,原本还思索一番,没想到出门之后,他便立刻忘到九霄云外,钻到北靖热闹的街市去了。

    经历了一路波折,泰平成熟了许多。

    为什么田垦对时局把握得那么准?他为何能够左右父亲的决定?田垦心中到底想些什么?他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想到这些,泰平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泰公子想家了?”

    “泰平出来日久,倒是真的有点怀念北靖的烈酒了。”

    “扶垚认识几个酒馆,珍藏烈酒绝对够味,哪天我请公子去尝尝?”

    “多谢扶爵爷。泰平还想向扶爵打听一个人。”

    “谁?”

    “项公。”

    “泰公子怎么想到项公呢?他曾是昭皇最亲信的人,地位与声望极高,立下过非常大的功绩。不过,昭皇封赏有功之臣时,他辞去一切要职,只保留了公爷的称号与俸禄。”

    “他为人如何?”

    “项公避居府邸,鲜少参与政事,表现得清心寡欲,一心只求梵法,给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不过,我听容若说起,项公对泰德抚司很敬重。”

    “扶爵觉得血王座有没有吸引力?”

    “泰公子想说,项公会不会竞争帝国皇位?不会,不会,项公早就借首辅芮隐之口,明确说他不会参与争夺帝位。”

    “嗯!”

    “公子请看,前面的那条路就是银露大街了。”

    此时,银露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增多,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与西城的路网相比,连接着银露大街和天街之间的巷路,狭窄不少,但巷路里的店铺却一家挨着一家,生意也都极好。

    两人又向前走,一直到达天街和琼文路的交汇处。

    泰平向西看去,弯弯曲曲的水流如同银蛇,正向西向东延展。昭阳城水系纵横,西水门引入银河水,经西潮湖后,流入昭阳管网,首先供应城西和皇城,然后再流向南城众多商铺。

    与初次进城时见到的岸边不同,琼文路以西的堤岸上显得单调,几乎没有挂着五颜六色酒旗的两三层的小楼,更没有灯红酒绿的景象。在树木之间间或立着几座纳凉的亭子,几个无所事事的叫花子,倒在里面休息。

    冬季已至,堤岸边铺着一层层发黄枯萎的叶子,有些叶子随风再次卷起,飘到河面上。河里没有一只游船,孤孤单单的。早晨结冰的河水已经化冻,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亮闪闪的波光。

    “泰兄弟,天街是亚夏大陆最繁华的街道,不过城西那边没有什么可看的,咱们还是沿街往皇城朝阳门方向去吧。我看今天时间也不早,就不陪你转到东城了,而且昭阳东城没有什么可看。”

    “东城就是所谓的平民区吧!”

    “的确如此。居住在那里的人,大多是流民、脚夫、铁匠、木匠、鞋匠和流浪艺人,贵族氏家弃之不用生病的奴隶,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昭阳‘食客’和小偷。街巷拥挤不堪,房屋低矮潮湿,暗垢流溢,藏污纳秽。不过,东城也有许多有趣的去处,还有一些心怀侠义的好汉,那里的故事并不比其他地区少呢,有机会泰兄弟可以去见识一番。”

    两个人边说,边向天街东边纵马而去。

    “扶爵,天街两侧的小巷有哪些好去处?”

    “紧邻琼文路,第一条巷路便是樟台路,除了妓馆之外,还有不少绸缎庄和布匹坊,以及亚夏大陆国家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特色店,其中有几家还来自海外呢!”

    “海外?”

    “这些经营外国异服的商人,多是庄帝继位之初,从异域来到昭阳经商者的后代。那时,海上贸易往来很多,翰海和尘海都有商船驶来,装载异域货物进入亚夏大陆。后来翰海海路变化,飓风、海啸频繁出现,原有的岛屿多数消失不见,使海船缺少了方向和供给之地,导致篷冲列岛和仙莱大陆往来锐减,以至于后来彻底断绝。”

    “我听荀由学士说过,宣帝执政时期,星海海域突生大变,之前作为中转的中途岛消失不见,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也很难找到海上贸易的航道。冰海冰川大增,火海赤潮汹涌,这两片海域几乎成了死海,更无人敢于航行。相比较而言,翰海海域因为篷冲列岛相近,倒成了仙莱大陆与亚夏大陆海上连接的纽带。只是由于海盗劫掠极甚,仙莱大陆冒险的大船多被拦截,能够抵达亚夏的不足十中之一。”

    “哈哈,荀由学士倒是有些学问的。如果是庄帝时期,帝国仍会主动探寻海上线路,对外宣扬七子之神和教化,树立大国之威。”

    “眼下难道不可探寻海上航线吗?”

    “如今银夏帝国虽是霸主,但实力不及庄帝鼎盛之时。据采诗府留在篷冲列岛的暗站传来消息,仙莱天帝教极为盛行,即便梵教也在尘服大陆流行,一旦海上贸易重现往日之势,难保不危及七子之神在亚夏的地位。”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啊!海上贸易一旦开通,对老百姓定是益处多多。”

    “难得泰兄弟有此见识。据在下所知,仙莱大陆始终没有放弃,多年以来,一直在努力开拓新海路。”

    “仙莱大陆为何这么积极?”

    “向往。泰公子应该明白,一个文明若是强盛,就会如灯塔一般,吸引四面八方的船只靠岸。”

    “我想,除了学习亚夏文明之外,仙莱人也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将他们的文化与特产输出到亚夏大陆。”

    “泰公子说得没错,文明就是需要碰撞才能进步。”

    “东伯远赴海外,也是带有这种目的?”

    “周植离开昭阳的时候,扶垚的年纪尚小,只是听说他卷入一卷大案,被迫出海去仙莱大陆。”

    “扶爵似乎不愿意多谈。”

    “即使采诗府容若次臣,对这件案子也讳莫如深,扶垚自然不好乱讲。”

    “那么,扶爵就讲讲帝国会不会一直雄霸亚夏大陆吧!”

    “公子如果问我昭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者在哪里能买到奇珍异宝,扶垚是绝对能够说出一二,可是讲到帝国雄霸天下,我不敢乱说。”

    “如果每个贵族都只是安于享乐,天下无论如何变化,与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将来恐怕是要倒霉的。”

    “扶垚虚心接受批评。”

    “泰平只是胡说而已。”两个人相视一笑。

    天高云淡,格外晴朗。

    天街上跑着的马车显得很多,装饰一新的马车里,坐着穿戴华美服饰的商人。天街大道两边有不少临时摆摊的人,有的卖艺打浑,有的说书弹古,有的扩场练武。

    经过与扶垚的一番交谈,泰平觉得自己内心有所变化,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对于眼前的昭阳帝都,有了更多视角和认识,也意识到繁华富庶的帝国表象下,正有暗流在汹涌澎湃。

    突然之间,泰平觉得自己是如此可笑,不由得望向北方家乡,想起了那片覆盖着茫茫白雪的黑色土地。

    纯洁的雪国啊,我何时能够再回到你的怀抱呢?泰平禁不住有点伤感。

    “这条碧人路想必泰兄弟已经来过了吧?听说巷子里的红豆馆,新来了几个姑娘,抽时间我陪着泰兄弟去捧捧场吧。”扶垚的手指着一条小巷,打断了泰平的思绪。

    “扶爵爷真会开玩笑,我住的地方虽然离这不远,也确实听过这里丽人极多,无奈兜里的银币有限,还不曾光临过呢!”泰平装作风月场老手的样子。

    “扶垚看得出来,泰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嗯,与众不同的人。”

    扶垚的话音未落,远处聚拢的人群里传来阵阵叫好声,还有狗熊低沉的咆哮声。

    泰平越过人群向内望去,看到场地中央站着一位雪国熊族人。他灰白的头发编成几个辫子,盘在头顶,高高的颧骨,通红的脸膛,手里拿着一条虎鞭。

    那位熊族人正是鄂普。

    鄂普卖力地指挥大黑熊表演。黑熊轻轻地晃动,笨重的身体摇摇摆摆,一边跳着舞,一边偶尔嘟起熊嘴打口哨,引来了围观人们的笑声和掌声。黑熊的表演结束了,鄂普挥动虎鞭,指挥黑熊钻回大木笼里。

    鼻头发红,细瞇眼睛的熊族男孩再次上场,熟练地招呼那两头背上长着尖刺的野猪。野猪在男孩敲动木棍后,龇起獠牙缓步后退,随即猛地低头俯冲,獠牙相互撞击,发出巨大的“砰砰”声。阻挡围观的绳圈,被涌向前的人们收缩得更小了,那些斜披着兽皮的熊族人,不得不张开粗壮的上臂推搡。

    “那些表演马戏的雪国熊族人是我的朋友。”泰平转过头对扶垚说着。

    两个人骑着马,很快来到围观人群的外围。鄂普冒着满头大汗挤出了人群,抬起头时,正好看到骑在马上的泰平,禁不住张开嘴巴,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少城主,一向可好啊?我们分别一月有余了啊!”鄂普说着。

    “是啊,自从分别后,我一直盼着早点在昭阳和你们再见呢,没想到这么巧,竟在这里遇上了。”泰平翻身跳下马,拉着鄂普的手。扶垚也由仆人搀扶下马,站在一旁。

    “这位是昭阳的扶垚爵爷,是皇城物资供应商,多亏他的帮助,不然我就要露宿街头了。”泰平为鄂普介绍道。

    “泰兄弟不要说笑,该说是令姑照顾我才对。不知道雪国熊族只是带着马戏团来昭阳表演吗?”

    “不。雪国正在面临危机,他们是代表熊族人来昭阳寻求帮助。”泰平解释道。

    “熊族人若非走投无路,不会请外族襄助的。”

    “言答在哪里呢?”泰平问道。

    “我们住在前面不远的一座客栈,言答的身体有些不适,此刻正在客栈里休息。我们看今天天气不错,便带着黑熊、野猪和老虎出来表演,正好也见识一下昭阳的繁华。”

    “不知道泰兄弟所说雪国面临危机是什么事呢?”扶垚关切地问。

    “雪国的北方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外族势力,已经威胁到我们族人的生存。我们此次来昭阳,是希望银夏帝国开放北靖更多的城镇,允许熊族人离开大小柏岭住到这些城镇,并提供庇护。通报的文牒,我已经送到了银夏帝国的外交部,娥后答应接见我和言答。”鄂普回答着。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天街的东面奔来一队黑鹰铁卫,在泰平曾经住过的客栈所在的巷路停下。

    片刻之后,一小队黑鹰铁卫在一位将领带领下,向熊族马戏团所在的位置走来。泰平和扶垚都已认出,那人正是黑鹰铁卫军虎团三营主将娄昊。

    娄昊身材瘦瘦高高,脸上蓄着短须,显得整个人精明强悍。见到泰平正在与鄂普交谈,突然露出了笑容。他对扶垚点头致意,然后转向熊族老人。

    “在下是黑鹰铁卫军虎团副将娄昊,奉娥后之旨,请雪国熊族言答和鄂普入皇城,详细介绍雪国北方的危机,也好安排北靖准备应对。”

    “那正好,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到皇城,扶爵有事要和我姑姑说,我也好久未见言答十分想念呢!”泰平说话快活得像一个孩子,但心里想着娄昊短短几天便提了战团副将,当真是够快的。

    鄂普交待好马戏团里的熊族人后,又嘱咐引领野猪拼杀的男孩,到城内锦栋酒楼一趟,送去从大柏岭带来的虎骨,然后便引着黑鹰铁卫,向他们投宿的客栈而去。

    泰平和扶垚跟随在后。

    “那家锦栋酒楼的老板便是石栋爵爷,其堂兄石扉是银夏帝国北方封城殷岩的城主。”扶垚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地告诉泰平。

    熊族人入住的客栈,与泰平之前入住的客栈隔了一条巷路。

    不一会儿,鄂普便陪着言答走出客栈。泰平注意到,言答的脸色不佳,似乎所受的伤仍未痊愈。

    “少城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见面了。”言答微微笑道。

    “泰平一直想念老言答呢!”

    “我也一样。”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娄昊催促众人上马。

    大队的黑鹰铁卫留在客栈外,娄昊带着剩下的小队黑鹰铁卫陪同,沿天街向朝阳大路而去。

    “路上顺利吗?”泰平悄声问道。

    “还好。”言答一边说,一边看着泰平。

    “您老赠送的熊骨我一直揣在身上,找个时间我得还给您呢!”

    “少城主,这符节与你有缘,切莫轻而易举示人啊!”

    “我明白。可是……”

    “等我从皇城回来,少城主请我喝点酒吧!”

    “一定。”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皇城朝阳门外的银水桥下。大家重新下马,泰平无法入城,只能留在城外。

    言答和鄂普在娄昊的陪同下,准备一起走进皇城。

    “言答!”

    “少城主还有什么话要说?”言答转身看着泰平。

    “没什么。”泰平欲言又止,转身面向扶垚。

    “麻烦扶爵一会儿请我姑姑出来相见。”

    “没问题,泰兄弟稍等片刻吧。”

    说完,扶垚摇摇晃晃地跟着娄昊手下,走入了偌大的皇城。扶垚的仆人看着三个人的坐骑,泰平则信步向朝阳门东走去。

    隔着皇城护城河和银露大街向南望去,远处巷路正对着朝阳大路,有一处高大建筑。这建筑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显得极为热闹,涂上白色油漆的拱顶显得有些另类。泰平指着那座建筑,高声地询问扶垚的仆人。

    “那座白色拱顶的建筑是做什么的?”

    “泰爷,那是专门承办亚夏大陆域外各国精巧技艺的万国馆。”

    泰平百无聊赖地在朝阳门前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扶垚不知为何从城里跑了出来。他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好像一颗大苦瓜似的。泰平正不知道为何之时,扶垚已经来到泰平的身边。

    “什么也别问,快跑。”扶垚放低了声音,对泰平只说了一句。

    “跑?”

    皇城里传来击鼓之声,把守城门的黑鹰铁卫横眉立目,纷纷抽出了腰间的战剑。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泰平,拽着他向朝阳大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