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步之遥
一个庞大的黑色身躯探进舱来，刘坚只觉得此刻天都黑了，先前舱门关着的时候都不曾有如此暗过。
众人稳定心神，仔细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一个黑番。这个黑番膀大腰圆，比邓宏志还要高出一头。
最令人觉得滑稽的，是这个黑番竟然也穿着武士的铠甲。这身铠甲显然是特制的，与其他武士的红色配色不同，是红黑相间的。在它的映衬之下，才使得这位黑番武士像是一尊黑佛。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黑番武士招呼进来几个士兵，把众人押下了船。
在被带往大帐的途中，刘坚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士兵虽然不少都挂了彩，但心情显得十分愉快，显然这些红甲的士兵就是战争的胜利方，或者至少是优势方。
他见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于是悄悄向邓宏志确认这些士兵们是不是有马军。
邓宏志点了点头，并指了指附近插在地上的旗子，上面画着仿佛是被切开的木瓜一样的纹样：“这就是有马家的家纹。”
走了没多远，他们被押进了大帐中。
帐中两旁站了几个武士，为首则站着一个十分清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比刘坚还要小。两个士兵正在帮他卸下身上的铠甲，他则是满脸的喜悦，甚至可说是喜出望外。
“这人肯定就是有马晴信。”仇顺小声地说。
有马晴信显然是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不断地周围的武士们讲述着刚才在战场上的一幕幕，丝毫不顾及底下这几个外人。
等到盔甲全部脱完，有马晴信敲了敲身上的酸痛部位，又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才缓缓坐下，看向刘坚等人。
“这几个人是龙造寺的奸细吗？”
站在刘坚一众人背后的黑番武士答道：“他们说自己是大明来的行商。”
“行商？有勘合吗？”
邓宏志上前一施礼：“有马大人，勘合并未带在身上。实不相瞒，我们船停在平户，听闻云仙岳景色秀丽，所以前来游览，结果被您的手下误以为是奸细给捉来了。”
有马晴信一挑眉：“去过大乘院满明寺了吗？”
邓宏志摇头：“密宗与大明佛教不同，我们不曾去参拜。”
刘坚悄悄问仇顺：“老邓这一句真话一句假话是什么意思啊？”
仇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等有马晴信说话后才回答。在外人看来，他好像只是在翻译有马晴信的话给刘坚听。
“老邓遇到事情就喜欢这样，先把大量对方都不知道的信息抛过去，营造出自己很诚恳的样子，降低对方的防备。咳咳，这小子问有没有和龙造寺做过生意。”
“曾经卖了两把茶壶给龙造寺隆信，后来因他性情太过偏激，就不再来往了。”
“老邓对参拜撒谎，是因为有马和大村是亲戚，都是切支丹，信什么耶稣基督，不信佛。不然为什么老邓说一大堆，他单问参拜的事呢？嘶，这小子说龙造寺以后用不上了，看来这仗确实是他们赢了，搞不好龙造寺人还凉了。”
“连我这个仅和他做过两次生意的商人都受不了他的脾气，可想而知他手下的臣民有多怨声载道了，会被打败也是顺应天道。既然有马家赢了这一仗，那改日我们必定要送上大礼恭贺，平户的南蛮商馆里有一副《圣子图》，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这话对有马晴信显然十分受用，既贬低了龙造寺隆信，又捧了自己，而且底下这人很识相地自己开出了价码，正巧又是很合自己心意的价码。
“当然是天道，这都是有主在保佑我们，才能以少胜多。我与龙造寺隆信这种匹夫自然不同，询问你们也是为了不冤枉好人。既然你们确实是商人，那就离去吧。不过礼物就不用亲自送来了，弥助，你带几个人，陪他们走一趟平户，把东西拿回来好了。”
刘坚心里暗想，老邓只字未提“赎金”，给足了面子，结果这有马晴信放又放得不干脆，还让人盯着，生怕自己的赎金拿不到。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点都没有一个主公该有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早在来之前，自己就从单师爷的口中听出来，这倭国的所谓大名，大都是一些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小人，鲜有身负英雄气的。这有马氏混得地盘越来越小，除了时也命也，多半和这家族格局狭隘也是有关。
无论如何，至少如今马上就要脱身了，也别再多抱怨了，这一趟也算是龙潭虎穴都闯过了，半个月的经历，比之前二十年都要丰富。
那个叫弥助的番人武士很快点来了十二人，看起来都不算健壮，但两个人看他们一个人，应该还是足够了。
平户对于有马家来说，毕竟是外人的地盘，真的带一群精壮的士兵前去，即使打扮成了商人，也容易引起怀疑。
刘坚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身手可能只能和一个士兵打个平手，犬三郎恐怕也差不多，邓宏志或许能勉强打两个，仇顺和一万田应该能打两个。
茶姬怎么办？虽然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暗藏了武器的人，但她做好的觉悟也只是自杀，真的要她杀人，有这个胆子未必有这个能力。更何况还有个强壮的黑番，恐怕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正当刘坚还在那里盘算着是否有机会可以半途逃脱时，大帐中又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走进来时便带着爽朗的笑声，笑声很响，经过刘坚身边时，他甚至感觉耳朵有点疼。
只见有马晴信赶紧笑脸迎了上去，恭敬地叫了对方一声什么。
刘坚刚想在脑中回忆这几个日语的发音对应的是什么时，只听仇顺轻轻啧了一声：“不好，是岛津。”
刘坚只觉得身后一万田统贤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虽然不太清楚九州各大势力之间的恩怨，但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大友家和岛津家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于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一万田统贤，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来的这位是岛津家久，他向有马晴信询问刘坚诸人的来历，有马晴信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讲了一遍。
仇顺这次的翻译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理由很简单，他一开口就告诉了刘坚：“据说岛津家都会大明话。”
随后仇顺在翻译两人的对话间隙，依旧穿插着告诉刘坚一些信息，比如来的人是岛津家久，据说深懂韬略，至今打仗还没输过。有马那么恨龙造寺，是因为有马家被欺压许久了，有马晴信的女儿刚出生就被送去龙造寺家当了童养媳等等。
有马晴信最后粉饰了一下自己要赎金的行为，说邓宏志他们非要给有马和岛津两家都送大礼，礼实在太多，还求他派人去帮忙搬。
岛津家久点点头，但下一秒却直接戳破了有马的欲盖弥彰：“一定要留几张肉票在手上，等真的拿到赎金了再放回去。”
他指了指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这两个人去取就好了，剩下那只猴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仇顺和犬三郎同时生气地站起来，都以为“猴子”是在说自己，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又滑稽。随后两人不知是意识到这种情况下不能冲动，还是突然觉得“猴子说的不是自己”，又都坐下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坚等人也只能听从岛津家久的安排。有别的士兵进来，把他们四人带走，只留下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去“去赎金”。
临出大帐前，刘坚分明看到岛津家久一脸阴险地把脸凑到邓宏志面前，说了一句他也听得懂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众人稳定心神，仔细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一个黑番。这个黑番膀大腰圆，比邓宏志还要高出一头。
最令人觉得滑稽的，是这个黑番竟然也穿着武士的铠甲。这身铠甲显然是特制的，与其他武士的红色配色不同，是红黑相间的。在它的映衬之下，才使得这位黑番武士像是一尊黑佛。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黑番武士招呼进来几个士兵，把众人押下了船。
在被带往大帐的途中，刘坚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士兵虽然不少都挂了彩，但心情显得十分愉快，显然这些红甲的士兵就是战争的胜利方，或者至少是优势方。
他见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于是悄悄向邓宏志确认这些士兵们是不是有马军。
邓宏志点了点头，并指了指附近插在地上的旗子，上面画着仿佛是被切开的木瓜一样的纹样：“这就是有马家的家纹。”
走了没多远，他们被押进了大帐中。
帐中两旁站了几个武士，为首则站着一个十分清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比刘坚还要小。两个士兵正在帮他卸下身上的铠甲，他则是满脸的喜悦，甚至可说是喜出望外。
“这人肯定就是有马晴信。”仇顺小声地说。
有马晴信显然是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不断地周围的武士们讲述着刚才在战场上的一幕幕，丝毫不顾及底下这几个外人。
等到盔甲全部脱完，有马晴信敲了敲身上的酸痛部位，又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才缓缓坐下，看向刘坚等人。
“这几个人是龙造寺的奸细吗？”
站在刘坚一众人背后的黑番武士答道：“他们说自己是大明来的行商。”
“行商？有勘合吗？”
邓宏志上前一施礼：“有马大人，勘合并未带在身上。实不相瞒，我们船停在平户，听闻云仙岳景色秀丽，所以前来游览，结果被您的手下误以为是奸细给捉来了。”
有马晴信一挑眉：“去过大乘院满明寺了吗？”
邓宏志摇头：“密宗与大明佛教不同，我们不曾去参拜。”
刘坚悄悄问仇顺：“老邓这一句真话一句假话是什么意思啊？”
仇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等有马晴信说话后才回答。在外人看来，他好像只是在翻译有马晴信的话给刘坚听。
“老邓遇到事情就喜欢这样，先把大量对方都不知道的信息抛过去，营造出自己很诚恳的样子，降低对方的防备。咳咳，这小子问有没有和龙造寺做过生意。”
“曾经卖了两把茶壶给龙造寺隆信，后来因他性情太过偏激，就不再来往了。”
“老邓对参拜撒谎，是因为有马和大村是亲戚，都是切支丹，信什么耶稣基督，不信佛。不然为什么老邓说一大堆，他单问参拜的事呢？嘶，这小子说龙造寺以后用不上了，看来这仗确实是他们赢了，搞不好龙造寺人还凉了。”
“连我这个仅和他做过两次生意的商人都受不了他的脾气，可想而知他手下的臣民有多怨声载道了，会被打败也是顺应天道。既然有马家赢了这一仗，那改日我们必定要送上大礼恭贺，平户的南蛮商馆里有一副《圣子图》，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这话对有马晴信显然十分受用，既贬低了龙造寺隆信，又捧了自己，而且底下这人很识相地自己开出了价码，正巧又是很合自己心意的价码。
“当然是天道，这都是有主在保佑我们，才能以少胜多。我与龙造寺隆信这种匹夫自然不同，询问你们也是为了不冤枉好人。既然你们确实是商人，那就离去吧。不过礼物就不用亲自送来了，弥助，你带几个人，陪他们走一趟平户，把东西拿回来好了。”
刘坚心里暗想，老邓只字未提“赎金”，给足了面子，结果这有马晴信放又放得不干脆，还让人盯着，生怕自己的赎金拿不到。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点都没有一个主公该有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早在来之前，自己就从单师爷的口中听出来，这倭国的所谓大名，大都是一些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小人，鲜有身负英雄气的。这有马氏混得地盘越来越小，除了时也命也，多半和这家族格局狭隘也是有关。
无论如何，至少如今马上就要脱身了，也别再多抱怨了，这一趟也算是龙潭虎穴都闯过了，半个月的经历，比之前二十年都要丰富。
那个叫弥助的番人武士很快点来了十二人，看起来都不算健壮，但两个人看他们一个人，应该还是足够了。
平户对于有马家来说，毕竟是外人的地盘，真的带一群精壮的士兵前去，即使打扮成了商人，也容易引起怀疑。
刘坚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身手可能只能和一个士兵打个平手，犬三郎恐怕也差不多，邓宏志或许能勉强打两个，仇顺和一万田应该能打两个。
茶姬怎么办？虽然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暗藏了武器的人，但她做好的觉悟也只是自杀，真的要她杀人，有这个胆子未必有这个能力。更何况还有个强壮的黑番，恐怕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正当刘坚还在那里盘算着是否有机会可以半途逃脱时，大帐中又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走进来时便带着爽朗的笑声，笑声很响，经过刘坚身边时，他甚至感觉耳朵有点疼。
只见有马晴信赶紧笑脸迎了上去，恭敬地叫了对方一声什么。
刘坚刚想在脑中回忆这几个日语的发音对应的是什么时，只听仇顺轻轻啧了一声：“不好，是岛津。”
刘坚只觉得身后一万田统贤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虽然不太清楚九州各大势力之间的恩怨，但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大友家和岛津家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于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一万田统贤，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来的这位是岛津家久，他向有马晴信询问刘坚诸人的来历，有马晴信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讲了一遍。
仇顺这次的翻译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理由很简单，他一开口就告诉了刘坚：“据说岛津家都会大明话。”
随后仇顺在翻译两人的对话间隙，依旧穿插着告诉刘坚一些信息，比如来的人是岛津家久，据说深懂韬略，至今打仗还没输过。有马那么恨龙造寺，是因为有马家被欺压许久了，有马晴信的女儿刚出生就被送去龙造寺家当了童养媳等等。
有马晴信最后粉饰了一下自己要赎金的行为，说邓宏志他们非要给有马和岛津两家都送大礼，礼实在太多，还求他派人去帮忙搬。
岛津家久点点头，但下一秒却直接戳破了有马的欲盖弥彰：“一定要留几张肉票在手上，等真的拿到赎金了再放回去。”
他指了指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这两个人去取就好了，剩下那只猴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仇顺和犬三郎同时生气地站起来，都以为“猴子”是在说自己，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又滑稽。随后两人不知是意识到这种情况下不能冲动，还是突然觉得“猴子说的不是自己”，又都坐下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坚等人也只能听从岛津家久的安排。有别的士兵进来，把他们四人带走，只留下邓宏志和一万田统贤去“去赎金”。
临出大帐前，刘坚分明看到岛津家久一脸阴险地把脸凑到邓宏志面前，说了一句他也听得懂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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