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单间自白 » 4

4

    他走过来坐我两个身位旁边,问我验证件的表现怎么样,我如实回答,正如我什么时间而来,什么时间而去,一贯是听命行事。

    他问我今天(周六)怎么还上班,我回复他“嗯,每天都上”。“那不是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了”。“哈,私人时间太奢侈了”。就没再说话。我注意到他脚踝处的蓝白条纹袜子,我开始想“他为什么买蓝白条纹袜子?,他觉得好看才买的吗?,他女朋友、对象还是老婆帮他买的吗?”。不禁又想,“他穿夏装是什么样子,他穿短裤是什么样子,他穿拖鞋又是什么样子”。这样想时我偷窥了他几眼,难道我能从他左脚踝袜子上构建出一个世界观吗,有点可笑诶,…悲剧意味。他正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好像在写什么,然后我收拾好台面就走开了。

    来到我的单间,我在这记录下了我脑海中的暗涌,上一刻他无处不在。诸位知道我又在想什么吗,会因此而看穿我的性格吗。…我该离开了,回到工作区,回到现实世界里,啊,再会。

    “生活游戏”,嘿嘿,我以前真是不懂,直到我看到——“性爱游戏”。我才恍然大悟,这么复杂的事情,其实不过是一场游戏嘞,以此类推,那些剧烈…剧烈的一个接一个,不都可以看做是生活游戏吗。任何思维跳动,精简成一句,只要人具备了这种精简的能力,从容。

    接着说生活游戏,我想我最好当然是放弃现在相对安稳的生活,为自己献身。在可能三十岁,或者四十岁,也许五十岁时死去。可为什么不是现在!,不是明天,届时我真的有赴死的勇气吗。这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问题是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愿意跟此地的一切人事物继续产生任何交集。要说24岁还离家出走在年龄方面确实晚了点。可我的灵魂正在被磨灭!它每天都在吞噬我的生命!这是个魔窟!。

    心乱如麻。真想告别这个世界,挥洒。一转身。就离开。离开,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再也不见。离开,远离。离开,逃离。

    从我出生到死去,和我一同存在过的,我们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腐烂,人人都在腐烂,人人都在腐烂。人们腐坏的灵魂比身体更早死去,沤成了有毒粘液般的烂泥,附着在地表,它们正在夺走地球生命的生机!。

    我的日子于是就这么一天天疲惫、狼狈地过,又因为厌恶市民精神,发展到自我厌恶,对自己身在其中的生活感到无望,对于自己的存在感到悲凉。

    嘿嘿,说回正题,我的日记,不过这里的内容,我会改动很多。

    12月28日00:22分。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75岁了还有这么强的控制欲,我非常能理解,这是她一生从艰苦中得来的智慧。她不想我从这个泥潭中走出去,甚至还想把我往下拽一拽,站在泥潭的最深处,在泥潭中漂浮起来,被牢牢吸住,就永不会有出去不小心脚踩青苔滑倒的风险,就像她守着一块地,守一辈子那样,多么安稳,才好。她的心愿毫不含糊。她吃过太多苦,她的儿子也是,她的人性被压抑了一辈子,她不理解个性是什么,她光知道的“那是个祸害,是肯定会招至灭顶之灾。按她所想“她的孙子理应顺理成章地继承这些,因为我的出身,因为我的品行,我只得熬啊熬,一辈子也不知道熬个什么名堂”。当个吃苦行家。我的一思一想对她来说都不亚于强烈地震。她把爱我当成永恒。她太过了解我的软弱以及我对她的心理依赖。“过日子”这三个字让我觉得很分裂。我对女人感到很恐惧、敬畏,没有其他心思。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我也不确定能有多大把握掌控我自己的神经,我倒愿意那时候一块走了才好。我太感性,太天真,不适合存活,人生无聊透了,同情心泛滥的不用可怜我,讨厌我的我并不想同你辩论。总之,你可以欢迎我,也可以侮辱我、讥讽我。我就是要把心挖出来。你既救不了我。你更杀不死我”。

    说起家人我爸有个很搞笑的逻辑,就是我说他不爱我,嗯,他说:“是的”。这倒没什么关系,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他已经给不了我缺失的父爱,他能给的我也不再需要。这能想得通:他远在千里之外二十年劳苦的工地生涯,没有老婆的链接,能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来,那倒真稀罕了。父爱是需要培养的,他没跟我从小相处过,没照顾过我,我也没陪伴过他,没这个心…也正常吧。

    好笑的是,他说,哈哈哈,他说:你爷爷对我更不好。他小时候很惨,我也略有耳闻,我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同情他,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的意思是,他更没有父爱…就是,比我更倒霉。所以我就不该对他有任何怨言,我要懂事一点把一切都往肚里咽,我应该像他母亲,我的奶奶一样包容他,爱护他。我人格的残缺、分裂跟他没关系的,我只需要孝顺他。在我的成长方面他不负有任何责任。我得既当儿又当爹…哈哈哈。我对于他来讲就是,嗯,是个男孩,是个带把儿的,是个大儿子,虽然不成才(没培养过我另当别论),单就以上几点,他自己蹉跎的人生,还有点体面嘞,不至于说太失败,但也仅此而已。我之于他完全就是一个家庭工具。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他的一生:“他总是以过高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这是他性格的简写,而性格决定命运。命运打磨性格。他内心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比我更痛苦,这一切的诱因从我爷爷最初的苦难开始,而那一切的原因又从我太爷爷的苦开始,他死的太早了。

    我知道。嗳,又犯病了不是,神经衰弱。我得避免自己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