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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轻人

    陈友福抬起头,仔细打量面前之人。那人却指着陈友福,哈哈笑个不停。看那音容笑貌,依稀是记忆中那人的模样,可这年龄,实在是差太多了啊。他只得小心翼翼问道:“你是,阿庆?”

    那年轻人这才收住笑容:“当然了,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怎么连我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陈友福先是一脸惊讶,随后苦笑道:“样子我当然记得,只是看你依旧青春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你孙子呢。”

    年轻人抓了抓脑袋:“我怎么觉得,你在占我便宜呢?”

    这俊朗的年轻人,名叫徐友庆,虽说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跟陈友福同岁。两家同在安平镇左坊,比邻而居,合伙开了这福庆楼。之后两家前后脚地添丁进口,陈家娃起名陈友福,徐家娃取名徐友庆。两家人一方面勤勤恳恳,待人以诚,另一方面乐善好施,颇有名望。福庆楼在几年的时间里,越做越大,逐渐成为安平镇有名的大酒楼。陈友福和徐友庆也渐渐长大,平日里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四下游玩,一起在酒楼帮忙,如果不出意外地话,以后会一起继承福庆楼。但意外理所当然地就出现了,人的际遇,有时候便是如此。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四十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个踽踽独行的白发老者,一把油纸伞,一碗热汤面,仅此而已。同样的心地纯良,同样的乐善好施,助人为乐。但遇到入世游历的齐云宗老掌门玄通上人的是徐友庆,不是陈友福,这便是缘法。因此,徐友庆跟随玄通上人去了芜山,加入了齐云宗,成为齐云宗第三百四十六代第八名真传弟子。二十年后,徐友庆的父母双双离世,并没有再留下什么子嗣;陈友福的父母也在几年后寿终正寝。而陈友福则独自继承了福庆楼,成为了福庆楼的大掌柜。二人这一别,就是四十三年。

    就在几日前的一个夜晚,陈友福盘好了当日的账目后,正坐在自家后院对着半轮明月自斟自饮。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响传来,一只小鸟从天而降,飞快地降落在他的桌上。他定睛看去,那竟是一只木鸟,而且这只木鸟,他熟得不能再熟。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清晨,陈友福的父亲送给他一个翅膀能动的机关小木鸟。他拿到小木鸟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好友徐友庆显摆。果然,徐友庆立刻就上钩了,整天缠着他,想要借木鸟来玩,后来又提出拿自己的玩具来换。陈友福的父亲是木匠出身,这小木鸟本是镇上大户订做的玩物。只因陈父即将完工之时,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将鸟头染得殷红,无法交付,只得又重新制作了一个,却把这只红头木鸟送给了陈友福。这小木鸟虽说精巧,但在陈友福眼里并不算什么,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徐友庆要换,正中下怀。他成功地用木鸟换到了心心念念的玉石元宝小吊坠。说是玉石,其实不过是河里捞上来的晶莹剔透的好看石子,并不值什么钱。但被打磨成了元宝的样子,挂在腰间,又好看又贵气。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木鸟,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摸索着那枚吊坠。这元宝吊坠,这几十年他一直都是随身佩戴,从未离身。

    陈友福能百分之一万地确认,面前这只小鸟就是他换给徐友庆的那只。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何这鸟竟会飞了,还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小木鸟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跺了跺小短腿。陈友福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鸟腿上拴着一张精致小卡片。他取下卡片,就着月色观瞧。那是一张订餐卡,上面只有日期,其他多一个字都没有。

    当他见到徐友庆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位少时好友。像,实在是太像了,那眉眼,那口鼻,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唯一对不上的,只有年龄。以至于在徐友庆亲口承认之后,他才敢真的相信,面前真的是他总角密友。

    福庆楼最大的“福庆满堂”包间里,一张巨大的檀木圆桌,两个人,八个菜。此刻的徐友庆,全无之前在外面仙气满满的样子。只见他左手拽着个大鸡腿,右手抓着个肥嘟嘟的大肘子,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着。吃得是满嘴流油,汤汁溅了满脸满身,却浑然不顾。陈友福只是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却见徐友庆三口两口便把鸡腿啃得只剩光秃秃的骨棒,随手往桌上一扔,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赞道:“哈,爽!四十三年了!阿福啊,四十三年了啊!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馋死我了!”

    陈友福笑道:“你这仙修的,好像有点惨啊。”

    徐友庆唏嘘道:“嗨,可不是么,你是不知道啊。这四十三年,我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吃没得吃,喝没得喝,是真心惨。”

    陈友福疑惑得问道:“那,你们都吃什么?”

    徐友庆耸耸肩道:“我辈修士,以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食,一般都不需要吃东西。”说着他捻起一颗炸丸子,潇洒地扔进嘴里。

    他就这么闷头吃了一会,发现陈友福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于是坐回到椅子上,正色劝道:“阿福,跟我去芫山吧。如今我在那里开了府,地盘大得很,跟我去那里享福怎么样?”

    陈友福诧异地问道:“我这个岁数了,还能修仙?”

    徐友庆尴尬地答道:“也不是不能。不过人年纪大了嘛,五感逐渐退化,仙途怕是会很艰难。”

    陈友福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叫我去?”

    徐友庆道:“虽难有大成,但至少益寿延年啊。”

    陈友福只是笑着看他,良久,才说道:“阿庆,我,就不去了。我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满打满算,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可惜我虽曾娶过一位妻子,却未诞下一儿半女。我现在唯一惦念的,就是趁着还有点心气,给咱这福庆楼,培养个合格的接班人。”

    徐友庆皱眉道:“阿福,大小不过是个酒楼,关了就是了。跟我去芫山,至少保你没灾没病地活上二三十年,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陈友福笑着打趣道:“跟你去餐风饮露去?可算了吧,老头子我可享受不了那清福。”

    徐友庆急道:“哎呀,我们修仙之人是不用吃饭,但又不是不能吃饭。咱芫山到处都是飞禽走兽,我那府里还可以单独给你养些珍兽,普通人吃了,能强身健体的。而且,嘿嘿,我还能隔三差五找你去改善改善伙食不是。”

    陈友福笑道:“好啦,阿庆,你就别再劝我了。倒是我这里有几个小娃娃,岁数跟你走时候差不多,要是合适的话,不如就把他们带走吧?”

    “哎,也罢,就由得你吧。”徐友庆见劝他不动,只得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你说的,可是刚刚队伍里那两个小家伙?”

    陈友福点头道:“正是,他们一个是跑堂的,名叫刘二,是个孤儿,能言善道,心思敏锐。另一个在后厨学徒,名叫秦川,最是踏实本份。”

    徐友庆点点头,答道:“也好,只是,还需试上他们一试。”

    陈友福笑问道:“就如,当年那般?”

    徐友庆笑答道:“不止那般!”